离开前妮妮又看了一眼尤慧。
——尤慧躺在菌毯里,黑色头发被潮湿的,粘稠的液体弄得乱七八糟,她一张开嘴巴一些小东西就簌簌往她口里掉,但是一点不妨碍尤慧骂人。
妮妮皱紧眉头。
“安静点。”
她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这个密室。
祠堂下的密室就像奇幻小说中的地下世界,地形复杂,四通八达,永远望不到边界,耳边是细小的植物互相摩擦产生的细碎声,远处是无名的黑暗。
妮妮攥紧了拳头。
她不想死。
再走近了。
妮妮听见一阵黏稠的吸啜声,好像一个婴儿咬着母亲的手指,发出贪婪又用力的声音,这种声音顺着人的大脑皮层擦过,妮妮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汗液带着一丝丝的人类的气味。“呼哧呼哧。”鼻腔翁动,远处有东西深深吸气,似乎闻到了妮妮。
洞穴中的气流把声音带过来。
“新鲜的。”
“美妙。”
妮妮握住拳头。她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后退,她紧紧咬着牙,以至于脸上的皮肤过度绷紧,一步步朝洞穴深处走去。
“a……”
她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她可能是想呼吸,也可能是想出声发出一个音节。但是所有的声音都被恐惧吞没,她喉咙动了动,但也只是一个器官无规律的震动了一下而已。
妮妮现在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几乎产生自主意志般盯在眼前的怪物身上,她的大脑再说[放松,妮妮],但这只是万千意识洪流中最单薄的一个概念,[想逃][我会死][对不起][呜呜呜][好害怕][饶了我][他们在干什么][要被吃掉了]诸般念头在她大脑里狂啸。
她失去了所有勇气。
像头待宰的猪猡一样傻傻站着。
“妮妮。”
眼前的怪物喊出了她的名字。
无法形容,一张薄薄的,淡黄色好像人类皮肤一样的表皮,上面遍布着细绒般的血管,隐隐能看见青色或者红色的血液。这团无法形容之物身躯两侧有六个细小的触肢一样的东西,兼具着植物粗糙的外壳和动物的灵活。但此时正被韩氏宗族的族老含在口中。
六个年迈的长辈如同新生的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贪婪又用力的从这些触肢中吸出职业,他们的身体随着吞食的举动一颤一颤,青红色的液体流入他们的身体,每吮吸一口,他们的身体便变得越发透明——如同韩族长一样透明。
韩族长继续说:“看来我的祭品到了。”
它咯咯发笑。随后从六个族老的口中抽.出了触肢,这时妮妮才发现,这些触肢并非被含在口中,而是从族老的鼻腔中插.入,直接深入他们的大脑里。
随着韩族长的抽离,六个年迈的长辈发出如同婴儿一样的哭泣声。好像新生的没有羞耻与知觉的孩子。
韩族长并没有理会。
它那层淡黄色的透明表皮渐渐干枯,身体的大部分成分都流淌进了盘踞在下放的根茎中,根茎鼓起一个鼓包,这些根茎如同地铁搭载着[韩族长]前往放置尤慧他们的密室。
很快,地上只留下一层淡黄色如同人皮一样的东西。
与其说刚刚那个怪物,这个布满根茎和黏菌的地下通道才是韩族长的真正藏身之处。它可以任意在其中转移,杀死一段或者一截根本毫无用处,它才是真正的永生不死。
妮妮低着头,跟在身后。
出了这间密室妮妮看见了等在门口的韩命行和韩百岁,两个人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看见妮妮出来便直接问:“他们在哪儿?!”
妮妮指了指远处。
韩百岁惊呼:“爷爷不会打算把她们都吃了吧。”
“可不行!”
说着韩百岁匆匆往密室敢去,韩命行一边说着不孝子,一边跟在韩百岁身后。
**
大哲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他拐了拐旁边的胖子,问他:“感觉怎么样。”
胖子精神萎靡。
他浑身打冷颤。
“我感觉不太好。”这些寒意来自于他手掌上的怪异女人面孔。
他有点搞不明白,槐梦在他身上装这个有什么?
正思考的时候,脚下的根茎传来一阵触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过来了。
很快大哲和胖子就接受到了一阵精神冲击,他们看见一个淡黄色好像脓包一样的东西从地面渐渐生长,然后好像一团流动的脓血,某种腥臭怪异的味道刺激着他们的鼻腔。
大哲的身体感觉呕吐。
但是他只能呆愣着趴在原地,愣愣看着这个东西渐渐向他靠近。
“就是你吗。”
这个东西发出一阵人类的语言。
“……什么?”
这个东西站起身,慢慢凝聚成一个人类,靠近了大哲才发现它皮肤表面有无数淡黄色黏菌小颗粒构成,犹如数以万亿的苍蝇复眼。
那个东西半弯下腰。
它似乎在观察大哲。
而后开口:“我的小鲤鱼说哪天晚上是你杀了她,但是,不太像。”
那天晚上?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说是他?
正在大哲发愣的时候。
这个东西又说:“见面不如闻名,可惜了。”
大哲牙齿打颤,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个东西,他密恐犯了。
“所以呢,你要杀掉我吗。”
那个东西说:“——当然不会!”
“为什么要杀掉你,你能干掉我的小鲤鱼,一定有厉害的地方,对不对。”
此时韩百岁也闯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大哲,十分轻蔑——其中大部分可能来自于他是槐梦男朋友的身份。
“就他?我觉得一定是别人。”
这群人来到望山村的第一天晚上,就在河边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河神——也就是金鲤鱼来到了韩族长身边,它只有七八岁的智商,一部分正陷入无限混沌和疯狂里,只能用简单几个词语描述。
“一个,白色的,漂亮,男人。”
这就是全部内容。
这群人一共四个,两男两女,排除掉两个女生,一个胖子,剩剩下那个是谁不言而喻。
韩百岁还是极力贬低大哲。
但是大哲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想要活下来,他不想死。
于是他张开口,颤颤巍巍说道:“对,是我。”
韩百岁半蹲下,他刚从黏菌人转换回来,瞳孔带着细碎的分裂的细胞。好像一粒粒堆簇的什么东西。
“我不信。”
大哲舌头动不了。
他带着口吃。
“那是我的秘法……只能用一次……”
“好了,百岁”那个东西叫停了大哲,它似乎在朝大哲微笑:“那么,欢迎加入望山村。”
大哲松了一口气。
但是气到半截,他又听见那个东西说:“为了防止你背叛……我们还要多加一点点措施。”
一到纤细的枝条慢慢攀爬上大哲的身体。在大哲惊恐的眼神中插.入他眼眶,紧接着进入了大哲的大脑。
“——”
好像一阵剧烈的尖叫,一阵乱七八糟好像电视连环爆.炸,大哲脑子里像是突然间被灌入上万吨水,又突然被抽干。
他在濒死之境反复颠倒。
他知道韩族长在干什么——它在【污染】自己的理智。
在培训基地的时候大哲上过这门课,邪神的信徒会使用各种方法污染人的精神,让调查员变成和他一样的狂信者。
当时大哲想。
不可能。
他思想深刻,理智坚定。
他绝不可能改变。
教官笑了笑。
“这不是你们能控制的。”
他手指比划出一个小小的空隙:“邪神就是太阳,而你们的意志,比我手中的空隙还要薄弱。”
“没有人能对抗邪神。”
然后呢……
然后是什么来着……
大哲继续想,教官后面又说了什么来着。
另一边尤慧紧紧贴在地上,她此刻呼吸都已经放缓,时到今日她才明白什么是危急关头,什么是生死之际,她引以为豪的理智和果断全部消失。
她在颤抖,不断颤抖。
头发将她的面孔挡住。
尤慧从缝隙中看了一眼大哲,她发现了,它正在污染大哲的意志。
……然后呢。
[“然后呢。”
教官继续说。
为了防止你们的意志被邪神污染,我们会率先用其他的东西改变你们的意志。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学员提问。
“意思就是说。”教官做了一个比喻:“你们的意志就像是豆腐。为了防止这块豆腐被筷子或者其他什么的东西戳坏,我们会用一点东西,把你们的豆腐变成木头积木。”
“要怎么改?”
教官做了一个神秘手势:“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记忆转跳。
[桌子上放了一个黑色的球,好像钢铁,但是又轻飘飘如塑料。教官说:“紧紧盯着这个球。感受到你的意识了吗,有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灵魂被拽进去。”
一些学员点头,一些摇头。
教官随后又取出其他东西:一段音乐,一个树枝,一个跳舞的八音盒。
但还有不少同学摇头。
教官叹气:“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随后他关上灯,在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视频。]
一段槐梦坐在沙发上,念诗的视频。
黄色的暖光洒在细绒沙发上,他侧坐着,半带着困倦。
金色的光芒在他的头发和指尖之间跳动。那些光芒似乎带着不可忽视的魔力,让人呼吸放缓,意识迟钝,所有一切都陷入一种棉花般柔软的陷阱中。
“唦唦。”他翻开书页。
缓慢念道:
“既然你们不得不杀生为食,从初生羔犊口里掠夺它母亲的乳汁以解你自己的干渴,那就让这成为一种膜拜吧。
在你们的砧板上立一座祭坛,让森林和平原的天真纯洁祭祀更加天真纯洁的人类吧。”
“当宰杀一头牲畜时,你们应在心中对它说:
‘现在屠宰你的力量也将宰杀我,我也将被吞噬。
将你送到我手中的那条律法,也会把我送到更强者的手中。
你的血和我的血都只是灌溉天国之树的汁液。’”
尤慧深深呼吸。
在极端恐惧下。
她大脑陷入一段柔软梦幻,空气中带着甜美气息的回忆,她好像又回到那堂课上,她用无知而纯洁的眼神,注视着那个念诗的人。
她已经深深为他陷入疯狂。
——她早被污染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