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归气,唐元明不至于让季修睿下不?来台,端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个杯,喝了季修睿敬的酒。
简单寒暄过后,唐元明问起京城的详细情况。
唐晓慕仔仔细细地说着。
得知皇帝不?愿意救援北固城,唐晓慕和季修睿是私自来漠北的,唐元明面色凝重:“你们回京之后,恐怕会被陛下责罚。”
季修睿不紧不慢道:“我有个主意,将军不?妨一听。”
唐元明示意他说。
“明日一早,将军可派人回京报信,沿途大喊‘大捷’,让所有人都知道北固城还在,是你和少将军守住了北固城。”季修睿说。
唐元明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
一旦沿途就将唐元明的功劳宣扬开,只要皇帝不?想背负杀功臣的指责,短期内不?仅不?能对唐元明下手,还得重赏。
这样一来,唐国公府的爵位和家产也有希望恢复。
唐元明倒不?是很担心自己,毕竟现在他手中有漠北十六万大军,皇帝暂时不敢动他。
“你们俩怎么办?”唐元明问。
季修睿握着茶盏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此番离京,就没再?打算活着回去。往后唐晓慕若是长居漠北,他也想葬在这里陪着她。
离京前,季修睿秘密留了封绝笔书。他死后,管家会将遗书交与皇帝。
季修睿在信中将所?有罪责全部揽下,并说只是自己想死前去漠北看看,与唐晓慕无关。
唐晓慕有唐元明父子护着,还有他留下的侍卫等人,不?会有事。
但这些话不?能现在就说。
季修睿平静地拿出准备好的谎言:“我与王妃此番来漠北只是为给父兄收尸,但是在幽州意外发现朱东宇有问题,顺藤摸瓜查下去,才发现北固城在等待救援。是我要求聂将军等人违抗圣命,出兵支援。”
唐泽旭蹙眉:“陛下会信吗?万一降罪怎么办?”
“我毕竟是皇子,不?要紧。”季修睿示意他放心。
唐元明想起至今被圈禁的四皇子,担忧道:“陛下若是真的震怒,皇子的身份不?一定有用。”
皇帝这人最爱面子,季修睿此番举动相当于是直接打脸,哪怕他是谢贵妃的儿子,恐怕也难幸免于难。
季修睿沉默片刻,低声道:“那就沿途报捷时,再?加一句‘陛下圣明’,让外人以为我们是奉了密旨前来漠北。”
这样就把此番守住北固城的功劳分了皇帝一份。
唐泽旭一想到皇帝先?前的冷漠就来气,不?满地“啧”了一声。
唐元明比他看得开,到底还是女儿女婿的安危更重要,一锤定音:“就这样吧,吃完饭我就去写奏报。”
“对了,哥哥,北固城不是被围了吗?你当时怎么会在外面?”唐晓慕好奇地问。
“我们挖了条地道,直接通到北固城城郊。出来后,派人去其余几城求援,我另外带五千人骚扰安跶大军。”唐泽旭道。
唐晓慕意外,忙问:“那现在地道还在吗?”
“借着开战时候的动静炸了,这玩意儿不能留,万一被人发现,说不定被人连锅端。”唐泽旭看着对面坐在一起的唐晓慕和季修睿,忍不?住别扭。
妹妹怎么就成婚了呢?
他都没喝到喜酒。
他本来还准备了一堆玩意儿,打算在妹妹成婚时用来难为下未来妹夫,结果全无用武之地。
唐泽旭好气。
季修睿只当没察觉到他眼底的不?爽,但唐泽旭这番话令他不?得不?多想:“北固城的情况很糟吗?”
唐元明点点头,看向两人的目光柔和了些:“这次还好你们及时来了。若是晚几天,即使能大败安跶,北固城也元气大伤。”
“怎么了?”唐晓慕问。
唐泽旭叹了口气:“城中粮草即将告罄,我们当时做了最坏的打算,推测漠北六城全部沦陷,不?会再?有支援。若不想让北固城沦为人吃人的地狱,必须打开一道口子护送城中百姓出逃。一开始南城门安跶只安排了一万人,父亲的计划是:他佯装在北城门与阿尔杰农决战,我带人在这一万敌军身后撕开一道口子,再?和出城的士兵一同与安跶厮杀,将城中百姓送出。”
计划远比不?上变化,想到现实情况,唐泽旭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但没想到阿尔杰农竟然想偷袭南城门,调来了六万人,正好与我撞上。我这里只有五千人,没法再?像之前那样与父亲前后夹击。还好你们来了,帮我们杀退了敌军。现在粮草到位,解决了燃眉之急。”
北固城的困局解除后,聂庄便从各处调派了一批粮食过来。唐晓慕出京前也买了不?少粮食和药材,过两日就能送到。
“为什么不?用地道安排百姓出逃?”唐晓慕问。
“百姓人太多,若是用地道的话,速度太慢。而且万一其中有细作向安跶报信,所?有人都得死。”唐泽旭说。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城中百姓能全部出逃。谁知道阿尔杰农一改以往做派,竟然放弃连日进攻、且看起来很快就能被攻破的北城门,反而绕路去南城门,想从那里破城,正好与唐泽旭撞上。
唐泽旭先前还暗叹自己时运不?济,但现在看来还是阿尔杰农更倒霉。
阿尔杰农连脑袋都搬家了。
不?过哪怕唐元明的计划成功,救下了整城百姓,但他与唐泽旭父子俩肯定是凶多吉少。
唐晓慕认真地听完,觉得不?对劲:“粮草不?是能支撑八个月吗?现在才四个月,粮草怎么会没了?”
唐元明父子对视一眼,默默看向季修睿。
唐晓慕不?明白这和季修睿有什么关系,催促父兄:“你们说呀。”
对面的父子俩再次去看季修睿。
季修睿神色坦然:“两位但说无妨。”
唐泽旭一副“这可是你让我说的”表情:“城中粮草原本是能支撑八月,但前些天检查时发现里面的一些粮食搀了沙,最多只能支撑到明日。”
季修睿神色不变。
唐晓慕却懂了。
季修睿执掌户部时,曾经给漠北发过全是沙的军粮,差点引起军中哗变。
如今他虽然不管事,但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唐元明父子会想到和他有关不足为奇。
但问题是这次季修睿舍命相助,又让他们无法?像以往那样怀疑他。
唐元明父子很纠结。
唐晓慕猜到他们的心思,为季修睿作证:“这次绝对不是殿下。”
唐元明和唐泽旭都没出声,毕竟一直有传言说季修睿如今是退居幕后,实际还掌控着户部。
“真的,殿下现在都不管事了。而且这次来漠北借兵支援北固城,他出了好大力。”唐晓慕着急地说。
见女儿维护季修睿,唐元明无奈道:“知道了,我们又没说是殿下。殿下喝酒。”他冲季修睿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想要辩解的话在季修睿嘴边转了一圈,又被他咽下。
算了,反正都快死了,没必要多说什么。
或许他坏一点,死了之后,也不?会让唐晓慕那么难过。
季修睿端起茶杯,遥遥与唐元明敬了杯茶。
唐泽旭看他这漫不经心的模样,怪不是滋味的,试探性地问:“那这次的事,殿下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季修睿说。
唐泽旭狐疑地看他。
唐晓慕不?满地瞪回去:“送军粮过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检查?上次那事发生后,不?是说过每一袋都要检查的吗?”
“朱东宇检查的。”唐元明不大高兴,像是在跟自己生气。
朱东宇曾经也是跟他在战场上能互相交付后背的生死兄弟,要不?是女儿亲手抓住这个奸细,唐元明都不敢相信这件事。
唐晓慕知道他心里难受,宽慰道:“爹爹,是他演得太好了,你别自责了。”
唐元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爹没事,不?用担心。回头爹还得亲手把这个叛徒杀了。”
朱东宇现在被关在幽州,由王府侍卫亲自看管。
毒素发作蔓延至全身的疼痛隐隐袭来,季修睿一言不?发地抿了口茶。
唐晓慕看他神色恹恹,关切地问:“殿下不?舒服吗?”
疼痛令季修睿难以开口,他只能勉强应了一声:“嗯。”
“哥哥,快去请大夫。”唐晓慕忙说。
季修睿喊住起身往外走的唐泽旭:“不?用了,我去休息会儿就好。”
唐元明狐疑地打量着他:“殿下还是让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麻烦,睡一觉就好。”季修睿说得很慢,每说一个字就仿佛有一柄刀捅进胸口,疼得厉害。
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他不?想让唐晓慕担心。
可唐晓慕还是看出他与以往不?同,放下筷子握住他的手臂:“那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季修睿强撑着起身,没让唐晓慕扶自己,与唐元明父子告别过后,转身朝外走去。
腊月的夜黑得很早,漠北的风在院中呼啸,吹得廊下灯笼来回晃动。
唐晓慕让季修睿走在抄手游廊的里侧,自己走在外侧,为季修睿挡掉一些风:“明日开始咱们就在自己院子里用膳吧,不?跑这么远去前院和爹爹他们一起吃了。”
季修睿知道她是为自己考虑,微微颔首。
跳跃的烛火下,季修睿的面色白得吓人。
察觉到她担忧的眼神,季修睿低声道:“真的没事,只是累了。”
可他明明睡到傍晚才起来。
唐晓慕不?安地抓住他的手臂:“殿下,你如果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实话。千万别强撑。”
从离开京城到现在,同样的话唐晓慕说过很多回,但季修睿每次都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没事。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唐晓慕知道季修睿是可以信任的人,也希望他真的没事。但今晚看他连晚膳都没怎么用,她实在是担心。
两人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下来,季修睿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双唇紧抿。
若他如实相告自己快死了,这丫头一定会自责带他来漠北。
可他来漠北是自愿的。
他不?惧死,他只是有些舍不?得唐晓慕。
季修睿带着薄茧的手轻抚上唐晓慕的脸,温热而细腻的触感,像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他突然好想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