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落在唐晓慕身上的目光,全都望向了沈梅。
已婚的夫人们即使有人没听过这个倚春楼,也能猜到是什么地方。
未出阁的姑娘们或许听不懂,但听出其中有内情,纷纷噤声。
哗然过后,殿内安静得诡异。
乔依彤见没人出声,鼓足勇气问:“倚春楼是什么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允王妃垂眼,沉默片刻道:“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允王耽于酒-色,成婚不到三日就在青楼眠花宿柳,把允王妃气回了娘家。
这事当初在京城闹得很大,皇帝还为此打了允王一顿板子,允王妃会知道这地方不为过。
赵武兰面色大变,立刻甩开沈梅的手。
沈梅回神,下意识走向她:“赵妹妹……”
“你别过来。”赵武兰连连后退,躲她犹如躲什么洪水猛兽。
沈梅意识到不妙,扭头冲唐晓慕声泪俱下:“宣王妃,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我!污我清誉!”
唐晓慕嗤了一声:“要不要我让倚春楼的老鸨和你的姐妹们过来指认下?”
沈梅哭声一窒,很快找到对策,呜咽着喊:“她们是你找来的,肯定听你的话。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王妃你这话简直是要逼死我!是不是一定要我死了,你才满意?”
“你既然出了倚春楼,成了官太太,不再叫小桃梅,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行么?非要跳出来踩别人几脚才痛快?我去慧济寺那天,若不是你故意撞我,我会摔跤吗?会注意到你吗?”唐晓慕问。
沈梅咬唇,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嚎啕大哭:“我不是……我没有……王妃你不能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唐晓慕不理会她卖惨,冷冷道:“张安诬陷起我爹的时候,可没手软。”
“我家老爷是为了陛下和整个大周!王妃你因两家私怨这般侮辱我,我……我还不如去死!”沈梅看着就想往殿内的粗-壮的圆柱上撞。
可跑了两步,她发现竟然没人拦自己,脚一软,假装摔倒在地,哇哇大哭。
允王妃在这里身份最高,见沈梅这有失体统的模样,站起身道:“张夫人心神大乱,未免一会儿惊扰到皇后娘娘,先请去后殿歇息吧。”
她一开口,守在门口的宫女立刻上前搀扶沈梅。
沈梅以为得了脸,怒气冲冲地甩开两人,倒在地上毫无形象的撒泼:“我不走!我今天一定要和宣王妃辩个清白!我绝不是倚春楼的小桃梅!”
她的身份户籍全部重新做过,沈梅不信自己会输得那么惨。
可唐晓慕只是轻轻嗤了一声,完全没有沈梅想象中的据理力争,仿佛多跟她说一句话都好像会跌了身份。
沈梅惊愕地去看殿中其余人。
触及她的眼神,那些人纷纷都躲开了,仿佛多看她一眼,都被会染上什么。
尤其是刚刚跟她最亲近的赵武兰,更是退到了最里面,嫌恶且恼恨地瞪着她。
沈梅没想到她们会如此凉薄。
允王妃叹息道:“以后这种没影的话,七弟妹也不要再说了。”
“我说的是实话,三嫂放心。”唐晓慕道。
允王妃望向她的眼神有些无奈,示意宫女把泼妇似的沈梅扶去后殿。
沈梅不像乔依彤这样自小在京中长大的名门闺秀,祖上十八代都清清楚楚。沈梅是突然出现的,完全只依托张安的身份,别人对她的娘家一无所知。
唐晓慕完全不用担心这里的人不信自己,只要有人起个头,谣言就会疯长,更何况她说得句句属实。
唐晓慕收拾了沈梅,殿中之人仍旧害怕与她走近。
唐晓慕并不在意,但她不喜欢殿中这些人偷瞄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什么珍奇异兽。
趁着祈福开始前,唐晓慕走出偏殿,打算在外面透透气。
安华殿是宫中寺庙,规模不小,除了一会儿祈福用的正殿和女眷们歇息的偏殿,还有后殿和厢房。
殿外是一处栽种着花草的小院子,唐晓慕小时候跟着太后来过这里,循着记忆往里走。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后殿,看见正独自一人在里面的沈梅。
沈梅知道殿中的夫人小姐们不会再接纳自己,也不想再过去自找没趣,正在生闷气。无意间看到唐晓慕,她戒备地冲到门口:“你又想来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唐晓慕不想跟她啰嗦,转身往回走。
沈梅恨极了她,但偏偏唐晓慕是宣王妃,不能伤她。忽然,沈梅亮光一闪,侧头望向屋内的东西。
那是一柄金色的提篮小壶,壶上有着莲花标志,应该是安华殿中的器具。
沈梅将小壶藏到身后,朝唐晓慕走去:“王妃,妾身向你道歉,妾身知错了,求你给妾身一个机会吧。前朝的事妾身不懂,但你不能把对我们家老爷的恨都转移到我身上不是?我只是个苦命的女人啊……”
唐晓慕听着身后的哭声,蹙着眉头停下脚步。
她当时踢沈梅一脚是因为沈梅撞自己,唐晓慕那一脚也收了力,不然沈梅得在床上躺几天。
她没有把对张安的恨意都宣泄到沈梅头上,她只是不满沈梅仗势欺人、小人得志的嘴脸。
唐晓慕想跟她说清楚,转身时看到沈梅把藏在身后的提篮小壶拿出来,直接朝她脸上泼去。
唐晓慕连忙挥袖挡住脸,闪身躲开。
可壶中液体还是有一半泼到她衣衫上。
这是佛前进贡用的香油,带着独有的气味。唐晓慕浅蓝色的外衫被油渍弄脏,晕染出大片大片难看的浅褐色。
沈梅解气了,痛快地把手中的提篮小壶往地上一丢,幸灾乐祸地说:“宣王妃怎么这么不小心?外衫都弄脏了,这还怎么见皇后娘娘?也不怕殿前失仪?”
唐晓慕被这直白的手段都惊到了。
烟花之地出来的姑娘都这么没脑子吗?
报复人都这么简单粗暴吗?
她这个宣王妃当得好没有面子哦。
瞧沈梅洋洋得意的嘴脸,唐晓慕心态平稳地说:“这不还有件能换么。”
沈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唐晓慕朝她走来。
沈梅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转身想跑,唐晓慕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沈梅用力挣扎,但毫无作用,被唐晓慕三两下制服,扭送进一旁的屋子。
“你……你想干什么……”沈梅紧张话说都不清楚,浑身颤抖。
殿内没有旁人,唐晓慕脱掉自己的外衫丢在一边,伸手去扒沈梅的外衫。
沈梅抵死不从,可她哪是唐晓慕的对手,不过片刻之间,她身上那条花重金织就的金丝芙蓉衫就到了唐晓慕身上。
沈梅这回是真的要被气哭了:“你……你强盗!那是我的衣服!”
“三日内把衣服洗干净了还我,不然我就亲自上门去要。”唐晓慕毫无怜悯,自顾自理好衣服便走出房间,不再理睬只剩下里衬的沈梅。
……
偏殿的事早就传到皇后耳中,可唐晓慕乖觉,一个人躲了出去,直到祈福会快开始,她才准时出现。
皇后有心想要训斥她,但不敢耽误祈福的吉时,只能瞪了眼她一眼,带领女眷中依次在殿中站好。
唐晓慕和允王妃站在一块,允王妃轻声问:“怎么换了身衣服?”
“原来那身脏了。”唐晓慕道。
允王妃莫名觉得这身衣服眼熟,但没想起来。以为唐晓慕是去太后那里换的,她没再多问。
随着太监尖细的一声“跪”,殿内的人群乌压压跪下去,持香叩首。
“希望爹爹、哥哥和将士们都平安。”唐晓慕真诚地在心中祈愿,眼眶有点酸,她想可能是被手中三柱清香熏的。
她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沉着脸做完整场祈福。
祈福结束,皇后赏赐每人一个香囊,用以辟邪驱寒、祈福消灾。
香囊由皇后亲自分发,轮到唐晓慕时,她沉着脸问:“宣王妃刚刚可真会说话,怎么能这般污蔑张夫人的清白?”
“儿媳说得是实话,母后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查。”唐晓慕温和有礼,乖得叫人生气。
“身为王妃,代表的是皇家,言行要有度。”皇后喋喋不休地训斥。
唐晓慕左右进右耳出,只要不提到父兄的清白,懒得跟她争辩。
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没反驳,皇后反而有种一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冷哼一声,捏着香囊挂穗子的地方,将一枚绣有石榴图案的香囊递给唐晓慕。
唐晓慕观察了下,已婚的女眷包括她和允王妃,拿到的都是石榴图案的香囊,可能与寓意多子多福。
未婚的姑娘拿到的香囊则有的莲花和竹叶两种,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晚间还有赐宴,等前朝的祈福结束后,一起开宴。
宫女引着女眷们先一步去云来殿歇息。
安华殿内的人逐渐朝外走去,唐晓慕故意磨蹭,落在最后,想趁机去找太后。
蓦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争执。
赵武兰蛮横抢走乔依彤手里的莲花香囊:“都是皇后娘娘赏赐,有什么不同?我就不能跟你换一下么?”
乔依彤想拿回来,但被赵武兰一把推开,差点摔倒。
唐晓慕想起乔依彤先前在殿中也算帮自己说过话,走过去把赵武兰手中的莲花香囊拿走,还给乔依彤:“都是皇后娘娘赏赐,有什么不同?赵姑娘就非要和乔小姐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