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楚鸿远带着确凿的证据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进宫请旨治钱正礼那老儿的罪，就没打算给他一点点喘息的机会，斩立决是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他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连回府换件衣服都嫌浪费时间，却被晾在勤政殿里足足两个多时辰。
问了几个小太监，全都是锯嘴葫芦，楚鸿远盘算着难保小皇帝又要耍什么花招，可他既然已经到了这儿再走就有点不合适，楚鸿远有点恼，他不该一时冲动先进宫的，应该先把钱正礼处理了再说。
一盏茶放凉了，小太监又来添茶，楚鸿远拧眉正想问问陛下到底实在忙些什么，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是小皇帝。
御前免行跪礼在上次的时候已经被楚鸿远自己亲手打破了，他正要撩衣摆下跪的时候，就听见了小皇帝的声音：“将军远道而归，先请落座。”
这一跪就没有跪了，楚鸿远也不甚在意，重新坐了回去，直接开口道：“臣来请旨，关于前任工部尚书钱正礼一案、”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皇帝打断了：“此案交由大理寺再过一遍，楚卿呈上来的证据朕已经过目，大理寺明日就能结案，朕已经下旨，结案之后立刻将钱正礼发往刑场斩立决，不必等到秋后再问斩，楚卿可有异议？”
楚鸿远张了张嘴，没什么异议，小皇帝已经把他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他此行也就这么一个目的，他等到秋后再出了什么变故。
“还有钱正礼查抄的私产，一部分充了赈灾救济款，还余下些许臣已经、”
小皇帝又打断了他的话：“余下由户部与楚卿做个交接入国库即可。”
“还有工部此次变故，牵连工部许多官员，此一番必定要影响工部日常公务的处理、”
“朕调动了各部官员以做应对，兵部尚书暂代工部尚书职位，余下空缺的位子待到这届科举之后再另行选拔。楚卿，还有何事？”
楚鸿远这才发现了点不对劲儿，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小皇帝都给出了最合适的处置方案，甚至都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楚鸿远看了小皇帝一眼，发现他离开不过月余的功夫，萧明熠就又瘦了很多，脸色也确实不好，唇色苍白到透明，原本合身的常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空荡荡，更像是、更像是一个落魄的富家公子模样，帝王身上的威仪不见分毫。
“陛下，可是、”
“楚卿若无其他事，就退下吧。”萧明熠起身，身边的晋喜赶忙上前搀扶着：“将军回去好好歇着，朕允你三日假，可不用早朝，退下吧。”
“是不是余毒未清？”
看着小皇帝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着，楚鸿远想也没想，就把那句话问了出来：“我审了钱正礼，他什么都不肯说，太医可有解毒的法子，或者、”
就见萧明熠望着他，忽然勾唇一笑：“你将他的舌头都割了，原本就是没指望他再说些什么吧？楚卿，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了，钱正礼他咎由自取，这条命是他自己不要的，不是朕不给他留。至于下毒的事儿，你既然已经查到了是他下的手，也算是为朕解决了一桩隐忧。”
楚鸿远拧眉望着小皇帝，他是怀疑钱正礼的，但是他并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不要紧，他甚至可以自己创造证据，但是现在看着萧明熠的眼神，楚鸿远忽然就不确定了，也许下毒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圈套而已，套住了自己，也套住了钱正礼，就看萧明熠他想收拾了谁。
是钱正礼自己不争气，于是萧明熠就选择了自己，铲除钱正礼的同时，连带着拔出了一批他不满意的萝卜，所以，从一开始，小皇帝就没打算留钱正礼的性命，而自己只是顺水推舟助力了他一把而已。
楚鸿远沉默不语，却也没有退下。
其实萧明熠这会儿是真没什么精力跟他在这儿耗着，楚鸿远还没有进京之前就把该递上来的折子都递上来了，萧明熠也都看过了，只等着他回来把人押入大理寺再过一遍流程推出去斩首就算是完了，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楚鸿远要去监刑的准备，连圣旨都给他准备好了。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从钱正礼出事到现在，所有后续的问题萧明熠都已经考虑到了，他就是想看看，楚鸿远走了这么多天，回来以后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跟自己说，比如，为什么没有回他的信，比如是不是很忙，再比如问问自己在宫里还好不好，怎样都行，他只要问自己一句，就够了。
可惜，楚鸿远一句也没有问，说难过其实萧明熠也早就习惯了，他就是很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心里也难受，就更不想看见楚鸿远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楚鸿远，明明就知道是不可能的，却偏偏、总在妄想。
按着额角：“朕累了，楚卿若无事，可以退下。”
楚鸿远发现他今天已经被赶了好几次，可偏偏又不想走，索性就大大咧咧重新坐了回去：“陛下可是身体不舒服？晋喜，你是怎么伺候陛下的，还不去叫太医！”
说完还端起了茶，虽然茶早就凉了，但丝毫不妨碍楚鸿远品茶的兴致：“陛下身边到底还是缺了人，内侍虽然贴心伺候，到底是比不上……”
冷冷的一道视线，就那么望了过来，楚鸿远下意识就停了要说的话，端着茶杯一时间有点虚得慌，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想给小皇帝选几个妃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小皇帝的身体也不怎么好，楚鸿远就又打起了这个主意，先纳几个妃子，把皇嗣定下免了后顾之忧。
“比不上红袖添香可对？”萧明熠也不走了，转身重新坐回了龙椅上，撑着下巴勉强打起精神：“朕幼年母妃教导严格，也不曾有过嬷嬷教习这方面，倒是不知道这红袖添香的妙处。但将军就不一样了，那别院里养的歌姬据说绝色倾城，将军左右无事，不如给朕讲讲此间妙事可好？”
楚鸿远被噎，萧明熠打小就是个乖孩子，乖到连杂书都没有看过，因为兰妃过于偏执的管控，自然也不会请嬷嬷给他进行这方面的传授，再后来先皇驾崩，萧明熠在楚鸿远的扶持下秦简匆忙继位。要不是萧明熠这么一说，楚鸿远当地真就差点忘了，难道小皇帝不愿意纳妃是因为这方面不甚了解，有排斥？
这、宫里没有妃子，但是宫女也有不少的，难道萧明熠从来就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楚鸿远端着茶杯更尴尬了，虽然是自己带大的孩子，但那人毕竟是帝王了，谁家的帝王会跟臣子聊这种房中之事？可见小皇帝对他的感情还是非常复杂的，楚鸿远知道萧明熠是忌惮自己的，可忌惮归忌惮，到底是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大哥哥了，有这方面的问题出，想到要跟大哥哥沟通，也是正常的。
楚鸿远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还挺重的，别的不说，他得先让小皇帝知道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边上的晋喜瞧着自己的主子，再看看那边侃侃而谈的大将军，心里急得不行，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嘛，鸿远将军说得越多，小皇帝的眼里的暗色就越浓郁，晋喜是大气都不敢喘的。
“楚卿看了是极喜欢那位异域女子了。”萧明熠的声音有点虚，有点缥缈：“想必跟那女子在一处，定然让楚卿无法忘怀，回味无穷吧。”
楚鸿远的神色一怔，端着茶杯一时有些迷怔，真正让他觉得有些回味的，其实都不是这些，是一个不甚清楚的梦境，尽管是梦，但梦里的酣畅却令他十分惦记，再后来就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楚鸿远一度非常失望，总觉得不是那个滋味了。
“听楚卿这么一说，朕倒是有点了兴趣。”萧明熠的手搭在小肚子上，忽然说道：“不如改日就到楚卿的别院去看看可好？江南女子定然温润如玉，朕也去听听曲儿，散散心，不知楚卿可舍得？”
楚鸿远确实是养了一个江南的歌姬，但这不是他舍得不舍得的问题，问题那歌姬可不是他的女人，要是他的女人，就是送给小皇帝也无甚不可，那歌姬是他战死沙场的兄弟留下来的唯一念想，楚鸿远只是代为照顾。
见楚鸿远一犹豫，萧明熠眼里的讽刺就更浓郁了些：“看来楚卿是舍不得了，罢了，朕从不夺人所好，今日就到这儿吧，若是哪天得空，楚卿再带朕出去长长见识，晋喜，回养心殿吧。”
楚鸿远楞在原地，他本意是来提提纳妃的事儿的，怎么就又变成了改日带他出去见识见识？他一个皇帝出去能有什么好见识的，楚鸿远扶额，感觉自己今天是多话了，明显是说了不该说的。
而更让他不解的是，小皇帝的心思他明显是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