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蓝天经纪公司,并没有什?么人。
黄机来到一个小房间前,这是公司开设的教室。他推开门,果不其然,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他看了看时间,还早,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
于是,黄机摸出书包里的水果,慢慢地吃了起来,又给自己加了一餐。
吃过水果喝过牛奶之后,黄机又把上一周的笔记拿出来复习。
上一周,上课的老师讲到,学习表演首先?要放下羞耻心,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放得开;第二点,就是要心无旁骛,专心专心再专心。
同时,老师还说到,要让他们多看多琢磨剧本,但?是不仅仅是去背台词,这是成效比较小的方法。而是要发?挥想象力,根据手中拿到的剧本,去构建一个完整的世界。
那一天,黄机听到这,感觉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首先?,他以前的做法都是如此,就是转背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但?是其中的很多情感以及深层意义他都没有办法理解,还得需要姚松来讲解。
如今,老师说的,都颠覆了他的想法,告诉他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这怎能不让黄机心动。
其次,他在当太阳花的时候,一般只会开心地去迎接太阳与雨露,很少有需要他动脑子的时候,更不用说是去运用想象力,去构造一个世界。
现在,他发?觉通过想象去描绘一个世界,居然是如此美妙的事情。身处其间,你就像是一位造物主,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努力下渐渐成形。
这种喜悦,是无可比拟的。
黄机认真地研读着笔记,“啪啪啪”的脚步上从电梯口那儿传来。
即使距离比较远、声音比较小,黄机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专门教授台词课的袁老师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这间小教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袁老师好。”黄机从椅子上起身,一只手还抓着笔,对着来人恭恭敬敬地道。
“是小黄机啊,又是你最早到了。”
“我过来比较方便,所以比较早。”
“又去辅导班上课了?”
“嗯。”
“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
黄机的话比较少,但?这一点很受袁老师的喜欢。
身为演员,话还是要留到舞台以及练习中用。再说了,身为演员,在这个圈子里,多听少说八卦,是重要的保身法则。
虽说他混了这么多年,没什么名气,但?是演艺圈里提起演技好的中年一代,没几次是落下他的。
二十来分钟之?后,这个教室里又多了两个人,都是来跟着袁老师上课的学生。只是这两人,年纪都比黄机大,约莫十五六岁。
也是和黄机一样,没什么背景的少年。因此,两位少年的脾气都很好,每次都和老师、黄机嘻嘻哈哈的。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了。”
黄机聚精会神?地听课,一手握笔,准备做笔记。
他旁边还有一只录音笔,回头还要和姚松一起补上他不认识的字词。
袁老师站在上头,说:“今天我们上的是台词课。台词的七个要求,上一次我们已经提过了,是松、纯、清、远、美、耐、深。松——要求是说台词不要过分紧张紧绷,要有一定?的松弛感;‘纯’呢,要求我们在说台词的时候,发?音要纯正……”
“而这个‘耐’,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就是耐久、长持。需要我们的嗓子能够长时间的发?声,要做到这个,就需要正确的呼吸和发?声的方法,这就有很多技巧性的东西在里头,后头我们再讲。”
“至于‘深’这个要求,要我们仔细地琢磨剧本,能够体会所扮演的角色的情绪情感,然后将这些东西进一步表达出来,意思就是对剧本挖掘得足够深,台词表达也要足够深。”
袁老师说完这些,便在黑板上写下了台词的这七个要求。
黄机听着听着,目光炯炯,袁老师说的,他在上一次跑龙套之?时,都没有做到。
甚至于,他连台词的七个要求是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儿,他听课听得更认真了。
袁老师转过身,背着手,继续说:“说到台词饱含情绪情感,一大部分演员都没法做到。这是因为他们在平常的台词训练之?中,没有习惯性地融入自己所理解的情绪情感,就是这么机械的练习,两者出现了割裂。所以演戏的时候就掉链子了,这也让观众非常出戏。”
“台词的基本功,是气、声、字。气,就是气息呼吸。”
“首先?,我们在说台词的时候,呼吸呢一定?要有一个姿态。就是这样——背部挺直脊椎挺直,头也要挺直,就像树干一样。而且头顶呢,向上冒,这种感觉就是春天即将要破土而出的种子,正在拼命地向上生长。”
袁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做示范。黄机听到最后,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春天要破土而出的种子、顶着泥土出来。这感觉,他熟悉的很啊。
以前当太阳花的时候,枝干每向上长出一分,他就得使出十分力。
于是,黄机注视着袁老师的示范,并且将自己生长时使用的那股力气用在脊椎头顶。一时之间,黄机腰背挺得直直的,像是一棵小白杨。
“对了对了,小黄机这个动作做得非常对。你们两位可以看着他。”
另外两位少年暂时还摸索不出这听起来有点玄的动作,毕竟他们也是没有任何演戏基础。看到身边这个比自己小的少年做了出来,他们赶紧望向黄机,模仿起来。
袁老师继续说:“然后呢,我们的双肩,要比较自然和放松,但?这个放松绝对不是直接松懈拉垮下来。而是像衣服架子一样张开,要直要挺也还要有点力气。双手自然地放下。”
黄机听着老师的话,慢慢地把双肩打开,双手垂在两侧。
这一下,挺直的少年的腰背以及肩膀连成一片。在一个平面上看,更像是挺拔的大树,也稍具气势了。
“小黄机做的还是很不错,要的就是这个动作……接下来呢,就是真正的呼吸了。不论是吸气还是吸气,都要自然放松,心里不要想着这一件事,然后刻意去做,就是像这样——”
袁老师说着,然后做出了示范,做出了一个大口喘气大口吸气的动作,同时还伴随着“嗬嗬”的声音。
“我们在说台词的时候,不必如此,这样是大错特错的。呼吸放平放轻松,同时,你能感觉得到这是一个你在控制的过程。”
……
在黄机的认真听课中,台词课很快过去了。他还显得意犹未尽,不明白一节课怎么这么快就过去了。
但?是他手中的笔记,已经记了满满的几页。
好多东西,都是袁老师在演戏过程中的实践,他都毫无保留的交予了自己的几位学生。
在袁老师看来,不论是这个公司还是演艺圈,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看得起他的。但?是,他极度热爱演戏这个职业,一如既往,更希望能亲手为演艺界带来更多的人才,让这个行业发?展得更好。
同时,他也对黄机极为满意并抱有厚望。这么一个已经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过的人,还能静下心来从头开始学演戏,吃得了苦,这是极为难得的。
不仅如此,黄机演戏方面的天赋也极高。
袁老师发?现,这段时间黄机在课上的表现,与他之?前在剧中的表现又有所不同。
多了几分赤子之?心的味道,这无疑又是一种进步。
袁老师相信,再给黄机一些时间,他会走得更远。
“袁老师再见。”三位学生站起来说道。
袁老师摆摆手,示意他们自便,然后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还拿起保温杯喝起了茶。
那两位年纪稍长黄机的少年,赶紧收拾东西,一咕噜跑了出去。
黄机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直接往隔壁去,然后又听到了关门声,随即两位少年的声音响起。
这两人还没有出道,也就是公司培训的练习上。据说上边的要求他们演戏唱歌跳舞都要抓,打算让他们打着全能艺人的旗号去试水。要是效果好,就再推出新人。
因此,这两名少年上完表演课,还得去上舞蹈课,一天的时间也排得满满当当的。
黄机背起书包,对上头的老师说:“袁老师,我先?走了。”
“小心点,注意安全啊。路上别贪玩,赶紧回家。要是你姚松叔叔有空了,让他接你得了。”袁老师赶紧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殷切叮嘱。
“嗯。谢谢袁老师。”
黄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善意的味道,这是来自袁老师的。
他打开门,向着电梯口走去。
而这时,一个让黄机熟悉的声音从后头不远的地方响起,似乎是在楼梯间。
“我说了多少次了!让你老实听话!你这是没长耳朵吗?”
“对不……对不起!我错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对方似乎正处于变声期,嗓子听起来有些低沉刺耳。
黄机垂眉敛目,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放出灵识。随即他感知到了让他很不舒服的味道。
而这些味道的来源,是从罗卫身上冒出来的。
那个让他熟悉的声音的主任,就是罗卫。
没想到居然在公司里碰到了罗卫,黄机轻轻叹了口气,略显无奈。
即使已经听姚叔叔说罗卫重回公司,并且手中的权力不小,还带了颇有前途和天赋的新人,手上还有一位很出名的明星,可谓是春风得意。
黄机能够感知得到,现在的罗卫十分的愤怒,更是极度不满以及鄙视他所训斥的人。
过了一会儿,黄机又听到罗卫怒骂道:“简直就是废物!废物中的废物!你怎么不去垃圾桶里呆着!简直就是浪费我的时间!”
“对不起!罗哥,实在是对不起……”变声期中的少年的声音已经带着鼻音。
“你也配叫我罗哥?我和你可没什?么关系!请叫我罗副总监!”
“对不起,罗副总监,我错了。”
“赶紧滚吧!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罗卫依旧是怒不可遏。
黄机感知到被骂的少年抽了抽鼻子,十分的难堪,然后对方动了动脚,准备飞奔出来。
于是,黄机赶紧向前猛冲,然后左转,一下子冲到了洗手间里。
接着他找了个隔间,赶紧把门关起来。
在黄机极其敏锐的灵识中,他听到了少年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哎呀,没想到少年冲过来的地方也是洗手间。
随即,洗手间里开始弥漫了一股悲伤、难堪的情绪的味道,是来自少年的。
黄机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距离他不远处的少年,这会得有多伤心。
下一秒,水声哗哗响起,没有间断。看来少年是把手放在了感应水龙头下。
想来短时间内是出不去了,黄机拍了拍额头,双手环胸,又轻叹了一口气。
同时,他还听到外头的罗卫,在骂骂咧咧着。
“怎么会有这样的废物!这都是什么人养出来的!简直就是一窝废物!大废物生小废物!”
“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哼!”
“公司也是好心,才会让这种不成器的人进来,根本就是滥竽充数!”
“这种人,公司就该立马和他解约,让他滚蛋!”
“我怎么会接手这样的垃圾!”
……
罗卫的脚步声和咒骂声慢慢远去。不一会儿,黄机就听到他接起电话进了电梯,声音谄媚。过了一会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而外头的那个少年,发?出了抽泣声。即使很轻,还有水声的掩盖,黄机还是听到了。
唉,这都什么事。没想到罗卫重回公司,还是不干人事。黄机默默地想着。
他这会,已经想起了姚叔叔特意叮嘱他的话:你在公司如果碰到罗卫,最好的办法是赶紧躲着。因为他那个人嘴太脏又太臭,并且不干人事。这回他重新得势了,要是逮到你,指不定?还干出些什?么事。
黄机想着,觉得他不怕罗卫。对方现在也不能把他怎么着了,顶多是骂他一顿。但?是很可能会给姚松叔叔带来麻烦,所以黄机忍了。
黄机盯着隔间的门板,也是非常好奇,就罗卫这种脾气这种办事风格的人,到底是被什?么样的高层看中了?并且还对罗卫委以重任?
刚想到这个问题,黄机立即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上次他和姚松叔叔去那个高管的办公室,对方对姚叔叔这么好的员工很冷淡,甚至是漠视。这个公司的风气,由此可见一斑。
黄机点点头,觉得自己解答了这个谜题,接着他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是为外头的少年而叹,更是为自己。
外头的那个人还得在这个公司在罗卫的手下工作,这个时间还不知道是多久,但?想来也是不短,真是可怜。
而自己,现在和姚叔叔被公司办冷藏了,同时合约也还有一年,也是可怜极了。
也不知道自己不和公司续约的时候,姚叔叔能不能也一起离开。如果他能找到新的公司,新公司会不会接受姚叔叔继续当自己的经纪人。
黄机抽抽鼻子,又叹了口气。
今天他的叹气次数几乎抵得上之?前的一周了,他现在无比心累。
照理说,自己的年龄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就有这么多值得操心的事情。
难怪网上说,做人真难。
黄机对着门做了个猪头的动作,又挤了个鬼脸。然后他点点头,暂时同意了这个说法,做人确实不容易。
但?很快,他又哑然失笑,然后摇了摇头。
不过,这么几个动作一下子将他的坏情绪都带走了,黄机现在依旧是快乐的太阳花。
等到黄机蹲的腿都麻了,又站起来运转了一圈灵力。这期间还听着袁老师的脚步声走进电梯、和他一起上课的一位哥哥还跑进来上了一趟厕所……
那个处于变声期的少年,终于离开了洗手间。
黄机,打开隔间的门,伸出头望了望,发?觉确实没有人了,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其实黄机大可不必做这样的动作,他一动灵识,就能知道这洗手间里还有没有人了。
但?是随着他做人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行为动作越来越像个人。有时候会下意识地用着自己的五感去感知世界,而不是再像以前那样,通通都是靠灵识。
黄机慢腾腾地挪向了电梯,他这会这脚还有点麻。
进了电梯,失重感随之而来,但?又很快地消失了。
黄机从书包里摸出手机一看,下一秒,他的眼睛就瞪圆了,一脸的惊愕。
他居然在洗手间里蹲了大半个小时!
难怪他的脸麻得不行!
这会姚叔叔应该已经差不多到家了!要是对方回家看到他没回来,肯定又得担心了!
一出写字楼,黄机就赶紧快步向前冲,直向地铁口冲去。后头背着的书包的肩带都随着奔跑从他肩上滑落。
黄机赶紧用手勾着书包肩带,挤过人群,然后在地铁门关闭之前成功挤上了这班地铁。
这时,他的手机“啦啦啦种太阳”的铃声响起。
黄机还没来得及喘气,就立即摸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果然是姚叔叔。
电话一接通,姚松那着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黄机啊,你现在在哪呢?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没事,我刚刚蹲厕所,所以才晚了大半个小时……”
黄机一边说着,一边感觉有几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其中有探究、不言而喻的意味。
他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思考是什么原因,就听到姚松继续说话,语带迟疑:“你、今天,不,刚刚蹲厕所蹲了大半个小时?”
“嗯。”
“哎!黄机,你想吃什?么水果吗?姚叔叔再出去买,蔬菜呢?哦,不对,我该去社区医生那问问,你这年纪的孩子,是不是该吃点什么药。”
“没,姚叔叔,我没……”
姚松的话截断了黄机的话头:“莫非是我今早的煎蛋,你吃着上火了?看来是,就是这样!你路上回来小心点啊,姚叔叔继续下去买东西。”
黄机在眼皮不由得跳了几下,电话那头只传来了“嘟嘟嘟”的挂断声。
他抬起头,就对上一张神?色诡异的脸,对方看着他,一脸的意味深长。
这是位中年大叔。
黄机现在已经回过神?来了,也有时间去思考刚刚没想清的问题。大家的眼神以及姚叔叔的话都这么奇怪,想来是误会他排泄不畅了。
天知道,有灵力的存在,这玩意儿根本就不会出现好吗!
黄机几乎想要扶额长叹。
但?下一秒,心特别大的黄机立即就想通了,把这奇奇怪怪的情绪和想法都抛在了脑后。
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也只有这些数不清的无伤大雅的小事,才会让每个人的生活都如此鲜活。
于是,黄机摸出自己的单词本,认真地背起单词来,再也不管其他的。
也正是因为这班地铁,人比中午那会少了一些,才能让黄机从拥挤的沙丁鱼状态变成了认真学习的好少年。
刚刚那位神?色诡异的中年大叔,见到黄机拿出本子来背单词,便稍稍往黄机的方向挪了一步。
对方背过黄机,替他挡开了偶尔摇晃要撞过来的人。
中年大叔,用身体替黄机隔开了一个小天地。
而黄机,也是从对方身上感知到善意的味道之?时,才发?现了对方的这个举动。
中年大叔和黄机的距离,差不多有一脚半,绝对不会发?生什?么肢体的碰触。
黄机看到这儿,觉得非常暖心。这位大叔应该是担心自己会害怕,所以才会和自己拉开了距离。
这个世界真好,有无数陌生人的善意。他们就像点点雨露,汇聚成了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景色。
下了地铁,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太阳倾斜。
黄机重新背好书包,脚步轻快地向着小区口走去。
“高叔叔好。”
“黄机回来了。”正在上班的保安一边擦桌子,一边冲着黄机笑。
“嗯。”
“你姚叔叔刚刚出来。”
“嗯,他去买东西了。”
“快回去吧!上了一天的课,累了吧。”
“高叔叔再见。”
黄机挥挥手。心里即使很高兴,但?他走路依旧很有姿势,绝不是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般,一蹦一跳的,有时候很吓人。
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回到家。碰碰自己的本体,和小主人小弟弟说说话,再和姚叔叔吃个饭,各自说说自己今天碰到的事情。
这些,就是让黄机最高兴的事情。也是他每天最期待的时候。
结果,等黄机回到家,他在冰箱上发?现了一张便条贴,上头是姚松的字。
To黄机:我是姚叔叔,今晚有事,要晚点回来,大概十点半过后。饭菜都做好了,你赶紧吃。到点了就洗澡睡觉,学习别学得太晚。
黄机先是疑惑,姚叔叔这是有什?么急事,为什么不告诉他。
很快,黄机的疑惑有了答案,他的身形一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今天是吴静文吴姐姐的追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