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黎老太太狠狠的瞪着他怒道:“赵家给了大洋和粮食,如今花桥都来了,你说不去就不去,那赵家家财万贯,是咱们能得罪起的。”

那汉子的头垂的更低,几乎都耷拉到胸口了,声音也更低:“我们把……把钱和粮食都退回去。”

“你说的轻巧,粮食退回去咱们一家喝西北风啊,你是想活活饿死我们啊。”

“咱们勒紧裤腰带,节省些过日子就行,怎么说,也不能把……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见一向孝顺的儿子也敢和自己叫板,黎老太太气的胸口一鼓一鼓的,伸出手就狠狠的拍打在黎老二的后脑勺上。

黎老二个子很高,只是如今低垂着头,倒是方便挨打了。其实只要他直起身子,黎老太太就打不到他的头了,但他却不敢动,只是低垂着头,任他母亲捶打。

王敏见自己男人挨打,却如何忍得住,扑过来挡在了他面前。黎春的爷爷常年在外帮工干活,整天都不在家,家里就是黎老太太当家作主,她的性格强势霸道,在家里说一不二。

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黎春他们一家竟然敢抗拒她的命令,她哪里忍得住。

虽然她一向偏心老大家,但黎老二毕竟也是她的儿子,她下手还有个轻重,不能尽情发泄心中的怒火和不满。

如今王敏自己送上门来,她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就死命的捶打,把王敏的头发都打的乱七八糟,披散在脸上,王敏懦弱,黎老二愚孝,都不敢还手。

但黎春却是忍不住了,她虽然和这一家子没什么感情,但是他们都拼命护着她,她怎么能袖手旁观。就大步走了过去,伸手挡住了黎老太太的手,用力把她甩开。

黎老太太正打的起劲,根本没想到有人敢来阻止,而且她是个小脚老太太,站的不是很稳当,被黎果甩开,蹬蹬的后退了两步,站立不稳,就摔倒在地。

黎老二愚孝,王敏又连生了三个女娃娃,惹得黎老太太嫌弃,平时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大人尚且如此,就更别提几个孩子了。

一家子被老太太揉捏在手心里,搓圆了捏扁了,今天却一反常态,接二连三的对抗自己,这是要反了吗?

黎老太太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气的吐血,这一家子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自己作对,而且还是当着父老乡亲的面。

黎老太太简直要气死了,厉声斥骂道:“大春,你个死丫头,我是你奶奶,是你的长辈,你……你竟然敢推我。”

“你为老不尊,要把自己的孙女往火坑里推,怎么,我父母护着自己的闺女,反而有错了。”

见一向面团一般的黎春也敢犟嘴,黎老太太忍不住骂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死丫头。”

黎桃很是殷勤的跑过来去搀扶自己的奶奶,眼角却幸灾乐祸的看着黎春,黎春却根本没看她一眼。

虽然黎桃用尽了全力,但黎老太太小脚,自己使不上力,一时半会竟然站不起来。

而黎老太太强横霸道,在黎家沟名声不怎么好,和邻居们的关系也不好,周围的乡亲见她对自己一家人都这么狠,也没人愿意上来帮忙。

有的见状还开口讥讽道:“刘娣,你把大春往火坑里推,还打骂自己的儿子媳妇,这是要把他们一家往死里逼啊,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

周围的乡亲们顿时纷纷附和,对着黎老太太刘娣指指点点的,刘娣本来在黎桃的搀扶下已经站起来一半了,闻言立即又坐了回去。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了起来:“老天爷啊,这些杀千刀的……”她拉长了声音,一边哭喊,一边叫骂,唱词一套一套的,还带着节奏,跟唱大戏一样。

黎春真是开了眼界,只是她却来不及高兴,因为她的肚子也跟着叫唤了起来。她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肚子饿的咕咕叫,难怪她眩晕的这么厉害。一来是真的撞伤了,二来恐怕也是饿的狠了,浑身没有力气。

刘娣性子蛮横,一点不如她的意,就大喊大叫,这一出想必是经常上演。黎老二司空见惯不以为意,都没上前去劝慰搀扶,任她在那里干嚎。

王敏更是只当没看见,任她作戏,但是听见黎果的肚子咕咕碌碌的叫唤,她却很是紧张,立即叫道:“黎夏,灶火有什么吃的没,赶紧给你大姐拿些过来。”

黎夏答应着,就往灶火跑,可是她还没有跑到,一个七八岁大,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姑娘,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粗瓷碗,从灶火走了出来。

刘娣在唱大戏,周围的乡亲议论纷纷,闹哄哄的,但那个小姑娘却没敢抬头去看一眼,只紧紧的盯着碗里的饭,生怕溅出来。

她慢慢走到了黎春的身边,举起碗送到她的面前,扬起小脸低声道:“大姐,我给你熬了一碗红薯面糊糊,你赶紧喝吧。”

她只有七八岁,因为常年的忍饥挨饿,身材瘦小,还面有菜色。头发也因为营养不良而干枯发黄,扎的两个小辫子也很细,还有很多凌乱的绒毛,沾了一些稻草,显得很是狼狈。

她身材瘦小,端着瓷碗有点吃力,看着碗里的面糊糊,有点眼馋的暗中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很坚定的递给了黎春。

黎春见她端着大碗有点吃力,便连忙接了过来,粗糙的瓷碗,里面盛了大半碗红薯面汤,黑糊糊的还很稀,几乎能照出人影了。黎春虽然很饿,但看着这样的面糊糊也喝不进去,她正在犹豫。

坐在地上唱戏的刘娣却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动作利索的好似换了一个人,她上前一把夺过黎春手中的碗道:“她马上就要嫁到赵家去了,吃香的喝辣的,干嘛还要浪费家里的粮食。”说完,还用力推了黎春一把。

黎春没想到她会突然起身,没有防备,被她推的踉跄了一下就向后倒去。她摔伤了头不知昏迷了多久,刚刚苏醒还有点头晕,加上饥饿浑身乏力,又被她这么一推,顿时有点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我不要大姐去冲喜……”

“你姐嫁过去能换些粮食,要不然咱家人就要饿死了,难道你们能忍心看着家里人活活饿死吗?就委屈大春些……”

苍老尖锐的声音,还有孩子哭哭啼啼想要阻止的声音,在耳旁不住的轮番轰炸,还有肚子的轰鸣声,终于把黎春从昏迷中再次唤醒过来。

只是她的头昏昏沉沉的,眼皮也好似有千斤重,她努力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的家,也不是黎家那破败不堪的茅草房,而是轻纱制成的床帏。

再看那床竟然是红木的,雕刻着繁复的图案,精致而华贵。但她也不及细看,她急切的想要查清自己的处境,就坐起身撩开了床帏,外面的摆设也是一水的中式装潢,非常的富丽堂皇。

黎春郁闷,老天爷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她每次醒来,都会换地图,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