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的台球和现代还是颇有区别的。林玉婵觉得自?己手里的球杆沉重得很,不知是什么木材做的。台球桌并非石板,而是木质,边缘也没有橡胶挡板,而是全?木。杆头镶嵌大理石,而台球本身也不是塑料材质,似乎是象牙制成?的。
自?然也没有那种方块形的巧克粉。林玉婵摩挲杆头,虽然自?己很久以?前打过几场,但?这一次应该不太容易。
好在台球厅也是今年才在上海开起?来,来光顾的洋人也都是半吊子,图个?社交乐趣。
几个?年轻小伙子起?哄,殷勤给她摆好球,七嘴八舌地跟她讲了规则:白球和黄球分?别是双方的主球,另有一红球,按照击打和落袋顺序,获得不同的得分?。
台球俱乐部开张几个?月,来过屈指可数几个?女眷,从来都是坐在一边喝茶饮酒,欣赏自?己男伴的英姿。今日头一次有女人下?场,还是个?中国女人……
没有相关规定。俱乐部也是要营业的,不会煞风景地把她往外?赶,就当看个?乐。
露易丝小姐忽然觉得身边有点安静。一抬头,半数的男人居然都去围观一个?台球桌,兴奋地窃窃私语。
露易丝小姐不满地拽了拽洋裙肩带,扭着步子也去看热闹。自?然有人给她让出最好的位置。
往里一看,她愣了——
只见方才那个?落落大方的中国姑娘正挽起?袖子,俯身,像模像样地持着台球杆,盯着那象牙做的白球,用力推出一杆。
嚓!
白球仿佛被扇了个?耳光,不情愿地滚两下?,目不斜视地和旁边的红球擦身而过,咔哒,平坦地落到袋子里。
零分?。
周围一阵压低声音的哄笑。
“这个?中国小姐不会打台球,还非要试。”
林玉婵也有点错愕,脸微热。
虽然她在二十一世纪也没打过几场,但?这十九世纪的台球,手感也太不一样了吧!
不说别的,单是大理石杆头和象牙球相互碰撞,就无比的打滑,她又用力过猛,球杆整个?偏了向,让她使?成?了杨家枪。
沙逊大班微笑颔首,宽容地看了她一眼。
“美丽的小姐,台球应该这样打。”
他俯身,随意一杆,黄球击中白球,然后是红球,慢吞吞地滚了两下?。
“!两分?!”
林玉婵心里有点后悔。台面的摩擦力也有点诡异……
苏敏官挤开人群,给她解围:“龙舟赛结束了,要去看颁奖么?”
林玉婵沉默片刻,笑着朝他摇摇头。
“我需要一杯酒。”
小吧台上胡乱叠着些抹布毛巾。林玉婵找出一张破了洞的麂皮手帕,管酒保要了剪刀修剪成?小块,用细绳牢牢栓在杆头。又左右看看,地上竖着个?写酒牌的小黑板。盒子里盛着几根粗糙□□笔。
她弯腰拾一根粉笔,握在掌心。
华人酒保奇怪:“您这是做什么?”
林玉婵要了一杯干红做掩护,快步回?到台球桌。
沙逊大班像看小喜鹊一样看她,笑道:“还打么?”
林玉婵微微一笑,握着杆头,手指轻轻摩挲。
打台球,没有那方块形的巧克粉,总觉得缺点什么。
即便只是一截粉笔,擦两下?,也立刻让她产生“我很厉害”的心理暗示,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那一桌子象牙球上。
她背过手,把辫子挽起?来,然后俯身,专注,瞄准——
啪的一声脆响,杆头正中白球下?部,红球落袋,发出一声闷响。
“哇,三分?!”
四?周掌声一片。
不算很漂亮的击球。但?好看的姑娘标准低,在人们眼里已经算是超常发挥。
厅里大半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人忽然认出她:“啊,您是领事馆法庭里那位……”
“替人打官司的代理,”林玉婵也惊讶,居然有洋人不脸盲,隔了快一年还记得她,回?头问一句,“那位泰勒律师还好吗?我记得他是多?家洋行的法律顾问……”
“已经解雇了!”
好几个?人同时喊,然后哈哈大笑。
有人殷勤地给她端来刚烧好的烤蔬菜和烤肉片。林玉婵微笑着摇摇头,定神计算下?一步路线。
林玉婵依然弄不太懂计分?规则。好在有专人代劳。苏敏官在一旁帮她算分?,把落袋的球摆回?特定的位置,轻声提醒各种合并得分?的方法。
沙逊大班格外?看了她一眼,迷惑了片刻,也学她的样子,装模作样地用掌心摩挲杆头,以?为是某种幸运仪式。
然后一杆下?去,黄球撞白球,也得了分?。他得意四?顾,朝露易丝小姐挤了个?眼。
林玉婵渐渐找到点感觉。她出杆越来越慢,每次击球之?前都要摩挲杆头至少二十秒。围观者惊讶地窃窃私语。
“她在算角度!”
的确,包了麂皮的杆头擦上粉笔末,手感粗糙,摩擦力正好,近似现代台球杆的感觉。
就算没有打在白球的中间,而是偏上下?左右,也能击出各种漂亮的弧线,让许多?刁钻的角度成?为可能。
巧克粉真是划时代的伟大发明!
虽然林玉婵水平菜,但?她装备先进呀!
而她的对手也不是什么专业水准,一副大肚腩顶在桌子边,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动作。而且他只能用大理石击打象牙,每一下?都滑不留手,只能瞄准黄球中央,打得直来直去。纵然有那么几个?月的台球经验,此时也不能算是很大的优势。
两菜相逢必有一强。林玉婵越打越顺手。不一刻,比分?已经让她反超。30分?,50分?,80分?……
观众们兴奋喊道:“障碍线警告(BaulklineWarning)!”
林玉婵:“……”
这是啥?
苏敏官刚要提气解释,沙逊大班皱着眉头制止了。
“这是单人比赛吧,苏先生?”
有人轻声嘘出来。
“还不许女士有个?教练了?”露易丝小姐眯着眼,夹着支雪茄吞云吐雾,腻声评论道,“别是输不起?呀!”
沙逊大班脸色激红,在窃笑声中转过头去。
女士优先,尊重妇女……西方人发明了一堆文明先进的表面工夫,此时作茧自?缚。
都觉得以?沙逊大班的地位和年纪,居然制止一个?初学者女士寻求场外?指导,实在是很没品的表现。
苏敏官听?到那甜腻的声音,这时才发现俱乐部里混了个?被他绑架过的熟人。耳根红了一红。
偏偏露易丝小姐见林玉婵打台球,抢了她风头,老毛病又犯,当众朝那个?华人小帅哥抛了个?媚眼。
苏敏官:“……”
阿妹没看见。没看见。
事与愿违。林玉婵故意问:“这是谁呀?”
苏敏官一脸正气,手指台球桌:“在得到一百分?之?前,你的白球必须穿过这个?位置……”
林玉婵抿嘴一笑,不逗他,认真听?讲,盘算击球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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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有人在阳台上架起?沃尔特兰德金属相机。原本是捕捉龙舟赛影像的,此时却调转镜头,好奇地对准了这个?专注而舒展的华人少女。
一束阳光从阳台照进,被栏杆均匀分?隔成?小块,落在平展的台球桌上,照亮那上面一张精致的脸庞。
咔嚓!
林玉婵惊愕抬头。相机后面的洋人小伙子朝她抛了一个?飞吻,表示这张相片送给她。
最后一球落袋,半个?俱乐部的围观观众们兴奋得拍手吹哨。
“中国美人赢了!中国美人赢了!”
嗡嗡的人声高高低低,洋人们互相询问这位漂亮的中国小姐是何许人也,能不能搭讪。
林玉婵揉着酸痛的胳膊,疲惫地擦汗。
其实她到现在也没算清楚最后那几分?……
不过,大家说她赢了,那就是赢了。
苏敏官毫不掩饰惊喜,在拥挤的人群中偷偷跟她勾了勾手指,低声道:“回?去教我。”
刚才排队请她跳舞的一众洋商,此时瞠目结舌,看看她手里的球杆,又看看她的脸,现出刮目相看的神色。
沙逊大班见多?识广,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尴尬了片刻,笑嘻嘻地来跟林玉婵握手。
“从来没见过这么有天分?的女士,我今日算是开眼界……”
“不是天分?,是工具。”林玉婵一笑,毫不藏私地亮出手里的粉笔,“把您的球杆稍微改造一下?,您下?次就能赢我了。”
几个?懂行的洋人立刻围过去,马上推测出其中原理,啧啧称奇。
中国人果然狡猾!这样都行!
沙逊大班呆立好一阵,些微受伤的自?尊心又回?到原位,让他不由自?主地想笑。
见鬼!这要是个?中国小伙子,他非得重重拍他肩膀,然后花大价钱把他挖到自?己洋行不可!
“好啦。现在咱们来谈谈单子吧。”林玉婵丢下?球杆,回?到洋商扎堆的席位,重新?自?我介绍,“博雅公司总经理。业务……”
此时众洋人面对她,才算开启了商业模式。颠地大班忽然记起?来:“啊,这位小姐经营的公司,曾向我们输送茶叶和棉花。一个?姓郑的副买办和她很熟——小郑呢?哎,可惜,他从来不参加这种社交活动……”
一听?到“棉花”两个?字,众洋商心中了然。
这个?年轻秀丽、看似天真无害的女生意人,原来也是站在风口上的投机客之?一。
还是苏敏官的“东家”?还是女爵?乖乖不得了。
“……在宁波有几片棉花田,”林玉婵继续侃侃而谈,“蒙各位青眼,最近卖得还可以?。你们既然是敏官的朋友,将来遇到,我可以?给大家打个?折扣。”
这一次,没人再打断她,静静听?她介绍业务。
苏敏官作为“经销总代理”,很尽忠职守地站在她身边,不时补充附和两句。
几位洋商眼睛亮了。
都知道中国人秉性谦逊,不管是夸人还是自?谦,都得放大一百倍来理解。
她所说的“几片棉花田”,在洋商心中,化成?一片连绵无尽的白色沃野。
“真的?哈哈哈……要是中国棉商都能像林小姐这样懂行,英语又好,我们也不用倚仗买办了……他们狡猾得很,天知道从我们手里赚了多?少差价,也没法问……”
苏敏官亲亲热热地拍了拍沙逊大班的肩膀,故意跟他抬杠:“好啦,别给林姑娘画饼啦。你们上半年的棉花不是已经收得盆满钵满,据说仓库都放不下??别让她白高兴一场。”
“可不是,呵呵……”颠地大班凑过来,捋着腮边胡须大笑,“你看看,中国人还是帮着中国人。不管你请他喝多?少酒,他照样拆你的台……”
另一个?林玉婵不认识的洋商凑过来,殷勤地递了一张名?片:“林小姐,您真的拥有大量的棉田?”
“欢迎去宁波‘孟记花行’参观。”她微笑答,“现在不收,可以?等收获季后嘛。今年没机会,明年再合作也可以?。你们是敏官的朋友,就是博雅的朋友。跟买办打交道太累,你们才是真正话事的,今日结识各位,是我的荣幸。”
这么爽快的中国女子,不害臊,不扭捏,像个?男人一样张口闭口就是买卖。众洋人还是第一次见。
洋人们心里有杆秤,如果一个?英国女子豪爽如斯,他们也许还会皱一皱眉头,暗骂一句哪来的土老帽;如果是一个?中国平民姑娘如此特立独行,洋人们也会觉得她有点目中无人;但?她既然有爵位,众人看她的眼光又不一样了。不少人想起?那位哥伦比亚的传奇女商人玛丽·英格力,心想:我是在和中国的玛丽·英格力打交道吗?
“真的不巧,敏官也知道,我们仓库确实都存不下?了。”沙逊洋行大班诚恳地表示抱歉,“但?年底若有空余……”
虽然刚才答应林玉婵赢球就跟她签单子,但?洋商也不能给人无脑送钱。沙逊大班观察着这对年轻的华商搭档,寻思着他们的竞争优势。
“确实。”苏敏官忽然笑道,“仓储费不少吧?据我所知,那些买办不懂精打细算,租地从来都是闭眼签合同的。”
洋人点点头,觉得心有戚戚焉。具体的活计他们虽然未曾经手,但?每次检查买办送来的账目,都让他们触目惊心:为了囤棉花,这些财大气粗的买办大手笔租赁货栈,几乎要把上海的地价重新?炒上去。
洋人老板跟买办的关系很微妙:就像雇了个?得力的管家。一方面离不开他,另一方面,时时担心自?己被架空,担心这个?管家以?公谋私,拿着公款乱挥霍,自?己给自?己做老鼠仓……
近来也有传言,说有买办自?己开商号——买办有自?己的事业无妨,但?那商号完全?就是利益输送,把洋行的钱薅进自?己的荷包,不仅赚佣金,还赚差价!
不少心眼小的洋人就很不痛快:雇你就是为了让你甄选市场、压榨华人,给我们置办最便宜最优秀的货。到头来你谁都不压榨,直接左手进右手,自?己给自?己下?订单?
中国人狡猾得过分?了。
所以?,苏敏官稍微一句话,就激起?了洋人对买办的诸多?不满。
但?明面上还是得互相维护。沙逊大班“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好地皮都要抢的。贵点就贵点,没办法。”
林玉婵有意无意瞟了苏敏官一眼。他悄然一笑。
干坏事就得两人配合,苏敏官跟洋人有交情,但?身家寒酸,没有担保;她有整个?博雅公司的实力,缺点在于拉不下?脸皮。
“现在欧洲纺织厂的订单,还没到旺季吧?”她小心措辞,问沙逊大班,“你们提前收的棉花,要存多?久?几个?月?一年?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到时再收购,而非要提前这么久,白花这个?仓储费。”
漂亮女士托腮疑问,一双眼扑闪闪的眨。几个?人争先恐后地给她解惑:“按现在这个?趋势,几个?月后价格不知会涨到多?少!与其到时高价收货,现在多?付仓储,好歹省钱呢!”
“博雅公司倒是有空余的货仓。”苏敏官给她端来一杯酒,从容插话,“没办法,货太多?,得常备着点地皮。不过现在空着,也确实浪费。”
林玉婵看着自?己新?封的“经销总代理”,微笑点头,给他捧哏。
“敏官,”她故作不满,悄声说,“这种事不要到处乱说。”
虽然说的是悄悄话,但?不少洋商已经听?见了。沙逊大班当即喊自?己的买办:“王,过来一下?!”
姓王的买办丢下?手里茶水,颠颠地跑过来,耳朵后面抽出一支笔。
社交场合即是谈生意的场合,当买办的更是不敢怠慢,时刻做好营业的准备。
只是今儿?这生意对象是个?女的,搁平时,这老王是正眼不会看的。今日洋老板有令,也只好恭恭敬敬作个?揖,眼睛却看着旁边苏敏官,猜测他才是真正管事的。
“听?说您有空余的货栈地皮?”
王经理拉拉苏敏官的袖子。
“既然提起?来,那苏某也不能藏私。”苏敏官找了个?安静少人的角落,开始表演,“看在贵行老板的面子上,可以?低价租给你们。但?有条件。”
“您讲。”
“我们做买卖有规划,你们不能说提货就提货,须得设立一个?期限。譬如……嗯,一年。沙逊的棉花在博雅这里存一年,明年此时,如数奉还。这么着,仓储费可以?按市价八折收。”
买办有点为难。没签过这种合约。
但?是洋老板在旁边盯着,还是得好好表现。
“一年有点太久了吧……五折差不多?……”
“反正你家老板不是惜货待售?不如你问问他?”
“那,一年后,如有缺损霉坏,怎么办?”
苏敏官不假思索:“按原先的品级,如数补足新?货。还用说?”
“那……明年此时,收货付款?”
“王经理,”苏敏官一见如故地拍他肩膀,轻快地笑道,“总得让我先赚点吃饭钱吧?”
………………
林玉婵抱着胳膊,含笑聆听?,不时附和几句。
苏敏官赋闲数月,本事没丢下?,几句话指东打西,说得老王眉开眼笑。
过去苏敏官执掌义兴,她很少见到他和别人谈买卖的模样。今日得以?观摩他的锋芒,她自?己默默偷师学习。
……不过学了也不一定有用。男人跟男人之?间的谈话模式,她也没法复制。
几句话过去,苏敏官和那王经理已经初步谈妥了租赁协议。沙逊洋行新?收的棉花四?千担,由博雅公司提供货栈仓储,一年后如数奉还,仓储费按市价六折,定金先付一半,到手五百两银子。
王经理笑眯眯地回?去复命。
另外?几家洋行见他居然谈下?了如此便宜的仓储,都有点不敢相信。
沙逊大班输了一场球,还占了便宜!
这种好事,平时买办早就自?己消化了。若非今日和中国商人直接对接,哪能让他们碰到。
人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腰缠万贯的洋商也不能免俗。
“敏官,问问林小姐,她还有多?余的地皮货栈吗?”
………………
怡和洋行也加入到谈判中来。大买办唐廷枢被人从另一间俱乐部叫来,弄清情况,谨慎地问:“敏官,什么意思?”
苏敏官是他以?前多?年的竞争对手,风格诡谲,不可轻信。
“白纸黑字的合约。”苏敏官微笑,“一年后给不出棉花,尽管诉讼索赔便是。我现在虽然资产有限,但?有博雅公司为我担保啊。”
他用眼神指指身边的姑娘。
唐廷枢早就听?说博雅的女老板,出于礼貌不敢细看,连忙拱手,心里隐约纳闷,这姑娘我以?前见过吗?
但?他是高度近视眼,看谁都一团模糊,这种疑问每天总得涌上那么两三次,他也没在意。
唐廷枢还是不敢冒进,草拟了合约,又道:“明日带我去看看你们的货栈,再做决定。”
林玉婵微笑说好,报了几个?大致的地址。
博雅公司确实租赁了大量货栈,因?为暂停原棉买卖,这些货栈也确实空置。她没说瞎话,不怕别人检查。
洋商们要来红酒,意气风发地和林、苏两人碰杯。
但?是宝顺洋行就没那么容易撮合。颠地大班喝得半醉,大着舌头说,他们去年已经料到棉价起?飞,早就大手笔置地,仓储空间绝对够用,就不麻烦博雅了。
“不瞒你说,买地的那些钱,到现在还套着,哈哈,见笑……都是徐润太贪利,不过我也不怪他,他用自?己的钱炒地皮,也亏得一塌糊涂,狼狈的很……这个?人倒是表里如一……”
苏敏官微笑着举杯,眼中不露失望之?色。
他的露娜就在宝顺洋行手里。宝顺近年春风得意,是各大银行的宠儿?。颠地大班人脉广结,找不到可钻的空子。
作者有话要说:婵婵打的是英式台球(不是斯诺克),规则可以搜一下,跟现在的台球很不一样~我也没打过,过程是搜索+编的。
那个方块形擦杆头的巧克粉(chalk,字面意义就是粉笔)是1897年才发明的。婵婵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