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淮军步步紧逼,战局如同倾泻而下的山洪,滔滔奔流往既定的方向。
猎奇而血腥的细节传遍街头巷尾。进出衙门的公人脚步轻快,个个喜气?洋洋,都知升官发财近在眼前。
《北华捷报》刊载工部局董事?会告租界外侨书,一?边谴责清政府对?叛军的野蛮屠杀,一?边提醒大家做好?难民大批涌入的准备。
上海租界的繁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全靠邻近省市的同行衬托。外界战乱越惨,租界里?的和平越显得弥足珍贵,宜居性遥遥领先。同时,难民带来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以及源源不断的住房需求。
林玉婵的预言成真。短短一?个月内,地价果?然又升一?成。投机成性的洋人们成立更多的地产公司,继续筹钱建房,期待能收取天价的租金押金。这些?众筹的款子,从洋行银行,到钱庄、票号、私贷,一?路剥洋葱似的,摊到广大华人百姓头上。
不管是官还是民,几乎十个里?面就有一?个,眼下是洋人地产商的股东。看着那飙升的股票价格和巨额分红,上海市民纷纷坐不住,将自?身积蓄投入到无尽的炒房事?业当中。
如今“天下太平”,可不是发财的最佳时机么!
租界内开辟出无数工地,无数苦力?穿梭其中。他们多是前几年定居于此的江浙难民,此时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正在为后来者营造新的廉租房。
“英联房产公司”的门脸扩大了?数倍,新雇了?好?几个销售员。
有一?日林玉婵照常上工,发现周姨捧着一?张宣传单,正央求常保罗给她读。
“……是以前做丫环的姐妹给我的。小常啊,我这半辈子辛苦,攒下一?百两银子不容易。你帮我看看,这地皮股票靠谱不靠谱……”
林玉婵抢过去,直接把宣传单撕了?。低头看看碎片上的文字,并非“英联”,而是一?个不认识的房产公司。
“想都不要想。万一?他们卷款跑路,你半辈子积蓄没了?!”
同时想,这些?资本?家简直没良心,都坑到不识字的底层妇女身上了?!
周姨当然不服,小声抗辩:“那个苏老板说?他们会跑路,他们就真会跑路?太太你也不能事?事?听他的吧!——退一?万步,我现在不是丫环,是您的雇工,我的钱财自?己做主……”
“你敢买那股票我就开了?你。”林玉婵毫不退让,“你看着办。”
常保罗夹在当中,弱弱的不敢说?话,最后打圆场:“林姑娘,都怪这传单上写得太花哨,我都差点动心了?,昨天为了?不要买股票的事?,跟三娘都闹别扭了?。”
林玉婵噗的一?笑,同情不起来。谁让他从结婚以来就卖命秀恩爱。
由此可见,谈钱伤感情。
周姨气?得半天没跟她说?话,家政工作也怠工了?一?天。林玉婵不为所动,只是督促她不许乱投资。
若是在现代,职场同事?们自?己操心自?己的事?,谁也不会管别人如何投资。
但是在传统思潮席卷的古代,一?个商号就如一?个家庭,商号的头脑也多少承担起家长的责任。员工闯祸作死,老板在道义法理上都受牵连。所以她不得不客串班主任,时刻管着手下人的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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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京失守,湘军屠城。有亲历者愤怒撰文,说?官军“见人即杀,见屋即烧,淫虏焚掠,无所不止。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幼龄孩童,哀号之声达于四方”。《北华捷报》刊登粗略统计,认为这短短几个月来,南京城内死者多达数十万。
有人认为城内百姓已?与叛匪同流合污,死有余辜;有人暗暗叹息,不敢多言;唯有那一?众洋人地产商,捧着报纸眉开眼笑,心中盘算着等难民涌入,自?己的地皮生意又能扩张多少倍。
英联房产公司的初始五十两银子面值的股票,此时价格飙升到将近八百两。但是没人肯卖,都捂在手里?,都觉得股价会再创新高。由于严重供小于求,股票价格一?天比一?天高。
但,有那心细的郊区居民已?经发现了?。太平军战乱结束后,上海市郊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迎来难民压境。大量官军驻守城郊,除了?偶尔剿一?下叛匪余孽,县城内外平静得好?似无事?发生。
也没有突如其来的买房需求。相反,租界内外不少房屋都贴上了?待售的标志。牛车马车骡车独轮车,载着大量行李辎重,载着浩浩荡荡的男女老少,开始成群结队地离开上海。
“天下太平了?,咱们回扬州老家!”
“哎,故土难移啊。在上海住了?十年,终究是常州乡下好?!”
“我家在苏州郊外还有几十亩田呢!侬看看,地契还都在呢!不回去,地被人占啦!”
“老乡,你回无锡?真巧,我家也……”
“唉,我的亲戚族人都在江宁府,眼下应该不剩几个了?吧……还是回去看看,免得惦念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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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们怎么也想不到,中国人竟而有如此根深蒂固的安土重迁的性格。那些?在过去十几年的太平天国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几十万难民,尽管已?经在上海安居乐业,有些?已?经奋斗出不小的家业,但听闻战争结束的消息,第一?反应都是:回乡!
卖房,退租,收拾细软,拖家带口?,回乡!
回乡,回乡!
五彩斑斓的肥皂泡被吹到极致,终于,“啪”的一?声,被这两个字刺破了?。
滞留上海的难民们组成返乡团,成批成批地自?租界中撤离,人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那些?从战区逃至上海藏身的地主、官僚,急于赶回原籍,追查田产,反攻倒算;那些?逃避战火的下层民众,也急于返回家园,重新谋生。
洋人地产商们如梦方醒,连忙叫停了?如火如荼的造房工程。大批烂尾楼张着血盆大口?,无声地注视着民众们一?批批搬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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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逆匪清剿”的消息传来,博雅公司的生意日趋清淡。因为不少供货商和客户,也都回乡了?……
林玉婵令人催收货款,账面上留足现银,放缓生产,给员工们一?周放两天假,不跟历史的车轮作对?。
整个城市似乎停摆了?。除了?一?个地方。
义兴船行各码头人员火爆,全都是买票搭船回乡的客人。
不过这时刻也谈不上什么发财。上海滩所有华人船运,谁要是敢趁机哄抬票价,阻碍民众的归乡旅程,莫说?官府会干预,激起的民愤就足够把那丧良心的老板给喷死。
义兴响应官府号召,紧急暂停了?所有长途航线,缩减了?大量货运需求,所有船只运力?都用来输送难民回乡。
这事?洋人不管,只能靠华人自?己的运输业来办。
“抱歉,林姑娘。”苏敏官单手支颐,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一?纸合约,“你的茶货运送单子,怕是得顺延两个月。我会按约定补足你的损失。”
他近来频繁出差,今日更是凌晨刚刚抵沪,为了?从几个外地码头调度客船,以便满足上海港日益增长的客运需求。
跟林玉婵小别重逢十分钟,别的没说?,先把货运合约拿出来跟她谈。态度专业得无可指摘。只是顾盼之间?,眼里?似乎还带着江面上的活泼水汽,偶尔撩起眼皮瞟她,眸子里?带着有恃无恐的歉意。
林玉婵笑了?笑,很大度地说?:“没关系。反正我们最近也没那么多货可运。”
苏敏官撩起眼皮,目光有一?搭无一?搭地在她脸上逡巡。把她看得有点脸红。
他忽然站起身邀请:
“出去走走?”
如今一?下子清闲许多,林玉婵居然一?时间?不太适应,脑海里?过了?一?下今天的日程,发现是博雅的放假日,这才欣然笑道:“等我换身衣服。”
上海已?进入闷热的梅雨季,走动几步就出汗,体面人一?天得换好?几次衣衫。
林玉婵换了?身淡青色轻纱长衫,肥肥长长的袖子,又拎了?把伞,轻快跟上。
年轻男女并肩同行,如今在租界里?已?不会引起众人侧目——仿佛一?夜之间?,租界内人口?骤减,鳞次栉比的民居商铺大门洞开,道路两旁丢弃着家什垃圾,街上根本?没几个人。
一?时间?让人有种奇特的错觉,好?像置身在某个经营不善、即将倒闭的影视城。
许多石库门民宅门口?贴着贱价转让的标志,那价格被划掉好?几次,一?降再降,根本?无人问津。
林玉婵感叹:“太萧条了?。”
两人自?从阴差阳错,双双来到上海定居,几年里?见的都是烈火烹油的洋场繁华,仿佛一?切都如同冉冉的热气?球,只会越升越高;如今头一?次,热气?球触到天顶,终于见识到经济停滞、甚至下滑时,那跌落断崖般的急速滑坡。
林玉婵不禁想,在二十一?世纪的上海,如果?城内人口?突然蒸发三分之二,会是什么后果??
难以想象。但这荒谬的情景,在大清成为现实。
“阿妹,缺现银吗?”苏敏官忽然幸灾乐祸地开口?,“你那西贡路的小洋楼,我依旧出银元三千。”
林玉婵忍俊不禁,又忍不住心疼。她那小洋楼,鼎盛时期估价银元七千五。可是照地价这么个跌法,洋楼眼下还值不值三千,她都说?不准。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义兴上下,没人买地产公司的股票吧?”
“有几个。”苏敏官悄悄和她袖子相接,小拇指勾住袖口?里?的小拇指,摩挲着,轻声说?,“我发现后,都勒令他们立刻卖掉了?。一?进一?出,还赚了?几十两银子。”
林玉婵故意作捶胸顿足状:“我也早该买它?几十张,然后上个月卖掉,赚三倍本?钱,下半年博雅就不用开张了?!”
苏敏官嗤笑:“马后炮。敢想不敢做。”
忽然,只见前方的路边堵了?人。苏敏官放开她的手。
原本?清静的大马路,左右两侧都门可罗雀,唯有一?处门脸外面,挤了?将近百人,大部分都是百姓。有读书人,有中小商贩,甚至还有几个老太太。
“开门!开门!”
众人用力?拍着那紧闭的西洋铁门,发出愤怒的喊声。
“开门!我们要卖股票!”
铁门上方有一?牌匾,上书“鸿光地产公司”。
这铁门厚重铸花,价值明显不菲,“鸿光地产公司”想必也曾经是沪上百姓争相捧着的聚宝盆。可是今日,不论愤怒的民众如何敲门,里?面就是没人应。
“我在这里?买了?一?千两银子的地产股票!”一?个生意人模样的后生往地上一?坐,朝众人哭诉,“那是我全家几十年的积蓄!全因听信了?那无良伙计的诱骗,以为能生暴利,我们几次想把那股票卖掉,落袋为安,禁不住那几个伙计的花言巧语,承诺随时回购,因而留着没卖,谁知今日,叫门不开,难道他们打算赖账不成!乡亲们,咱们都是鸿光公司的股东,里?面不管躲着谁,今天必定要给咱们一?个说?法!”
其余人大声附和:“就是!他们不开门,咱们给砸开!五百两银子一?股的股票,他们说?过,随时回购!他们敢不兑换,咱们就砸了?他们的店,把里?头值钱东西都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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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声,铁门竟然碎了?。原来那“西洋铸铁”竟是西贝货,空心,里?头填的是碎木屑!
愤怒而恐慌的百姓冲进地产公司内部,发现早就人去屋空,只留一?地垃圾,还有一?个来不及带走的旧皮包,包里?还有一?沓油汪汪的公司股票。
真真是“皮包公司”。
有些?人当场哭出声来。
有几个神经比较坚韧的,扶老携幼站起来,打算去工部局鸣冤告状。
远远看到一?对?青年男女驻足观看,还以为同是苦主,挥手叫道:“喂!先生太太,我们要去报官,你们来不来!登记的人多些?,追账就顺利些?!”
苏敏官才不管这些?人死活,一?转身,迅速揽着林玉婵离开。
绕路拐上外滩,还没喘口?气?,又看到几家英资银行门口?排出长龙,无数穿长衫的体面商人如坐针毡,在闷热的天气?里?排大队,衣衫汗迹斑斑。手里?捏的,包里?揣的,全是股票。
不同于“皮包公司”,许多有规模的地产公司,由银行承销股票,在银行窗口?进行买卖。这种股票普遍被认为比较靠谱,风险小,值得投资。
只是投资门槛稍高。而且对?普通人来说?,运作方式太陌生。因此到银行买卖股票的,多是家底丰厚的官僚生意人。
但这些?官僚生意人,此时也都体面扫地,领口?和腋窝下面浸透汗水,一?边扇扇子,一?边交头接耳。
“四百两有人买吗?前天还是四百两!——没有?三百五十两?……三百两?”
这边卖盘积压,那边无人接盘,银行里?的华人柜员清闲得很,甚至打起了?牌。
股民们只能自?力?更生,有人灵机一?动,向过往行人兜售股票:“如今我等急需用钱,这才贱价抛售。大家快来抄底呀!票价马上会回升的!”
还真吸引到了?几个不明真相的闲人。打听到地产公司的股票原本?面值四百两,如今下跌到三百两,当真是抄底买入之良机,遂跃跃欲试,左右打听。
有人稍微清醒一?点,想起来:“那么多新工地,可怎么都停工了?呢?大家都回乡,房子谁住?地产公司怎么赚钱?”
立刻有七八人答:“嗐,最近是有不少人离沪回乡,但你们想想,那乡下多脏多臭,多不干净!他们住得几日,还不得想念上海的方便快捷?还不是得回来?早晚的事?!这地皮绝对?不会荒废!”
闲人觉得有些?道理,踟蹰要掏钱。
突然,外滩码头一?阵骚动:“有人跳江啦!”
跳江者死志已?决,旁人拦不住,只看到一?个迅疾跃下的身影。江水浑浊发臭,大小船只堵得横七竖八。等有那大胆的船夫靠近,把人捞出来,眼看救不活了?。
巡捕赶到,把那溺水的尸首抬到岸上一?看:“啊,洋人!”
一?个穿着整齐西装、头发理得短短的洋人,脖子上还挂着十字架,想不开,跳了?江!
立刻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就连那排队卖股票的也有人开小差,过去围观。
马上有人认出来:“乖乖老天爷,这不是那‘吉布森房产公司’的洋老板!英国的吉布森先生!他不是很阔绰么!去年还置了?一?栋花园洋房!”
几个股民突然脸色大变,望着手里?那“吉布森房产公司”的股票,一?屁股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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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合上沉重的门板。贫民们探头探脑的看热闹,对?于“有钱人倒血霉”的桥段喜闻乐见。
林玉婵远远看着码头上那苍白?的洋商尸首,不由攥紧了?苏敏官的袖子。
她忽然说?:“快,咱们去‘英联房产公司’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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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联房产公司”门口?也聚了?一?群人。有真的股东,也有看热闹的。
好?在既没人跑路,也没人自?杀。销售员张百万正在团团拱手,声嘶力?竭地恳求:
“大家不要挤兑!如今股票只是暂时下跌,很快就会回升的!不要跟风啊!——啊,一?定要卖?……敝号如今银根吃紧,暂时收不得这么多股票。但是——这里?卖不掉可以去别处!敝号在宁波、苏州、汉口?都有分号,大家可以去别处试试。总号在香港,那里?银行多,也可以托人去那里?卖!敝号财力?雄厚,有这么多分号,我们绝对?不会跑!跑了?天打雷劈,祖宗十八代棺材里?翻跟头……”
堵门的人群自?然不买账,都说?自?己手里?的股票如今哪里?都没人买,公司必须给个说?法。
有个大老板模样的中年人陪着小心,问:“我们不要如今的股价,就以当初的票面价值五十两一?股,请你们将股票收回好?不好??手头实在是周转不开,先兑一?半也行……”
林玉婵在街口?看热闹,一?边幸灾乐祸,一?边低声感慨:“王掌柜还真不简单。”
别人都在发愁“巨额利润泡汤”,王全却比旁人多一?步理智,只求拿回本?金,一?部分本?金也行,尽可能减小损失。
但英联房产公司如今已?是空壳一?座,洋老板早就归国跑路,剩下一?个弃卒张百万,别说?五十两,就是五两银子一?股回购,也是有心无力?。
“大家再等等……”
一?个佝偻肮脏的身影,悄悄溜出那一?盘散沙的砸门众,贴着墙,慢慢往外走。
林玉婵抢上一?步,叫道:“这是谁!他怎么偷偷跑了?!”
乱哄哄的嘈杂声中,一?声尖锐女声鹤立鸡群。
众人一?下转了?一?百八十度,上百只眼睛看向了?那个花白?辫子的人——
“老黄!”有人大喊,“你不也是苦主?你怎么走了??你不要银子了??”
一?下子十几人叫起来:“黄老板,你怎么走了?!”
王全脸色煞白?,比旁人反应快了?几秒钟,终于意识到——
“黄老板!你不许走!大家拦住他!黄老板,当初就是你拉着我买英联的股票,赌咒发誓会赚大钱!你今天走了?是个什么意思!你——难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枉我还拿你当朋友!”
众人一?下子如梦方醒。几个月来,那个看似左右逢源,创业故事?一?大堆,热情拉着他们投资地产股票的“黄老板”,敢情是个深藏不露的托!
黄老头无路可去,被人一?脚踢倒,顺势抱头蹲下,嘶哑地喊道:“股价高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对?我千恩万谢,请吃席请嫖女人请抽大烟,谁能想到今日?我不是一?遍遍的告诉你们炒地皮有风险?谁叫你们不早卖?捂到现在股票不值钱,怪我?你们怎么不回家找妈去呢?!让我走!”
“狡辩!你敢说?你介绍我们买股票没拿抽成?”王全已?然和这个老朋友反目成仇,一?把摘下眼镜,阴沉着怒斥,“还钱!找不到这里?的东家,你们都得还钱!大家上,把他和那个张百万都扣下!让他们家里?人来赎……”
这算是很理智的提议了?。可惜周围的男男女女,都沉浸在积蓄成空、万贯家财不翼而飞的极度愤怒中,王全的话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霎时间?,拳打脚踢。张百万年轻机灵,鼻青脸肿地冲出人群,一?溜烟跑了?。黄老头躲闪不及,被一?拳打中肚子,又被一?脚踢中小腿,额头磕在马路边,疼得在地上蜷成一?团。“
“老儿冤枉……我、我也是苦主,我的佣金也都买了?他们的股票……不信你们看,你们看啊……我买了?足足四十股……”
辩解声逐渐化?为惨叫,惨叫变成呻`吟,越来越弱。
苏敏官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轻声提醒:“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人命。”
林玉婵纠结了?好?一?会儿,一?横心道:“不救!咱要是去干预,人家把咱们也当同伙给打了?!”
黄老头死有余辜,她今天还就见死不救了?,活该!
她把目光从黄老头身上移开,看到王全在圈外长吁短叹,捏着手里?的一?沓几近废纸的股票,不知何去何从。
她突然想起什么,轻声和苏敏官商量:“他把德丰行的大量资产,抵押在了?‘鼎盛钱庄’!——苏老板请教一?下,钱庄对?于客户无法赎回的资产,一?般怎么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据统计,1853年在租界居住的中国人共500人,1854年上海小刀会起义期间,约增至2万余人;而在1860年太平军第一次攻打上海时,竟增至30万人,1862年又达50万人。到1864年(现在),一度还达到70多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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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的剧增,使房地产业异常兴旺。“西人大营建筑的投机,以最迅速的工程,最简陋的材料,就空地兴建大批房屋,以供给华人居住,而转瞬间获得千倍的巨大利益”。地价最高时每亩地一千四百两。(对比一下北京房价。曾国藩在棉花六条胡同租了个小四合院,全年租金67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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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1864年,太平天国被镇压,难民返回家园谋生。上海租界人口陡然下降。1865年3月租界当局人口统计结果:是年上海租界人口剧减至137000余人,实际数字可能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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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兴盛一时的房地产业,所受打击最大,一些外国人因此破产。一夜之间,地皮变得不值钱。近代第一次房地产泡沫就此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