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风还想要说些什么，沈君已经拿起了馒头咬了一口。
那馒头当真是又干又硬，就像是刀子划过喉咙，难以下咽。
一旁的将士急忙给沈君递上了水，沈君就着水将馒头吞了下去，嗓子都有些发哑：“你们不用管我，吃你们的便成。”
沈洛风苦涩的点了点头，心里被内疚一点点填满。
可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就有一名将士匆匆来报：“大人，那几名伤兵已经快不行了！”
沈洛风的脸色变了变：“快，快带我去看看！”
说完这话，他似乎想起了沈君，急急忙忙的道：“小姐，我还有事，便无法陪你了。”
沈君眉头轻轻一皱：“你也带我去看看。”
“是。”
沈洛风恭声应道，随后带着沈君前往了安置伤兵的院子。
军中只有一个军医，他坐在棚子里，愁眉苦脸，哀声叹息。
“大人，如今这边关城里缺粮少药，这些兵伤的太重，若再无药材，怕是再也难救。”
这一场战，何止是老爷子身负重伤。
更有无数的人，牺牲在那战场之上。
便是侥幸活下来的，也因为缺粮少药，失去了生命。
沈洛风沉痛的看着那些哀嚎的将士们，嗓音沙哑的道：“再等两日，粮药便能运送来边关，就不能再让他们撑两日？”
军医摇了摇头：“怕是这些娃娃们撑不过今晚了……”
跟着沈洛风走进来的将士也红了眼，愤愤的道：“要不是边关缺粮少药，这一杖又怎会伤亡惨重？要不是我们对敌人太仁慈了，他们也不敢屡次来犯！”
沈洛风的眼里也带着沉痛，却还是厉声喝道：“别说了！”
“大人，难道我说错了吗？”将士眼眶发红，满脸的怨气，“当初将军带着我们将蛮子赶出了边关，斩杀了蛮子首领，那些蛮子竟然向陛下告状，说将军对待敌人心狠手辣！”
“可那些蛮子是怎么做的？烧，杀，掠，夺，无恶不作！要是将军没有雷霆手段，又如何能将他们赶走？”
“但皇帝竟然也认同了蛮子的诉求，更为此呵斥了将军，不许他乘胜追击，还要用什么怀柔政策，真是搞笑。”
“那些蛮子见皇帝都帮着他们，更是屡次派人侵犯，将军又不能乘胜追击，所以他们只要打不过就退，又每次找准时机来进犯！”
他们十年无法归家，他们并不在乎。
毕竟，这些将士们，本来就都是沈家的人，同伴就是他们的家人。
然而……
就因为皇帝的话，让无数的家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数十万的沈家军，到最后，只剩下了几万人。
他们怎能不痛恨，不怨！
“够了！”沈洛风痛苦的道，“我们是大元朝的百姓，一切，都得以君令为主。”
可惜。
沈洛风这次的喝止，没能再阻止将士们的怨气。
哪怕你皇帝要用什么怀柔政策，不许乘胜追击，可是你至少得让你的兵马吃饱饭。
但什么都没有。
而他们在这种困苦的环境下，却还坚持了十年——
“大人，要是老将军这次没能挺过去，我就不干了！我要离开这里，哪怕饿死在外，也好守在边关。”
“我们愿意留下，全都是为了将军，是他救了我们，让我们加入了沈家军，他若在，我无怨无悔为这天下牺牲，他若不在，我绝不会效忠这样的陛下。”
“大人，干脆你和我们一起走了算了，何苦苦苦坚持？”
沈洛风睁开了双眸，他布满血丝的眼里尽显悲伤：“不，我们不能走。”
“为什么？”将士们群起激愤，实在不明白沈洛风为何还执意留下。
沈洛风的目光从悲痛一点点变为了坚定。
“我留守边关，为的从不是君主，只是为了边关的百姓，如今大漠国愿意和谈，是我们在最困苦的条件下，都能打了胜仗，他知道沈家军不可能被打败，便放弃了。”
“可一旦我们离开，他们一定会入侵边关城，蛮子心狠手辣，彼时边关城的百姓，必定会遭殃，所以我便是饿死于此，也绝不会离开半步。”
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一张张消瘦的脸庞：“不过你们若是要走，我也不会阻拦，毕竟，我也不愿你们将一生消耗于此。”
将士们沉默了。
事实上。
他们只是愤怒，若真要让他们离开，没有一个人愿意。
他们守的，从来不是皇帝。
而是，这一方土地，和这土地上的百姓们。
沈君站在门口，静默不语。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宫中锦衣玉食的帝后。
与如今这一张张黄土似得脸庞融合。
这些人为百姓们扛起了一片天，可皇后只是每月祈福几日，便可以掩盖住他人的功劳。
真是可笑。
“洛风。”
沈君抿了抿唇，走进了帐篷内，语气淡淡的道：“让我先看看他们。”
帐篷内的将士们都诧异的看向沈君，眼里带着疑惑。
沈洛风为他们介绍道：“她是小姐。”
在沈家军的眼里，沈家只有一个姑娘，沈君。
所以，听到了沈洛风的话，他们就知道了沈君的身份。
一个个的都目露激动。
“小姐，您怎来了？”
“外公受了伤，我不放心，便来边关看看，”沈君的目光落向了那些躺在地铺上的将士，眼眸带着凝重，“不过，我没想到这次的伤亡会如此惨重，稍后，我会让人将药送来，用我的方子给他们熬药煎服。”
军医惊讶的看向沈君，问道：“小姐，你会医术？”
沈君点了点头：“我这些年跟着人学了点医术。”
军医眼睛一亮：“那不知小姐是与何人所学？”
沈君顿了顿。
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上辈子遇见的那个老头。
“我师父……已经死了……”
他确实已经死了。
她也是在死后，才遇到了他。
军医笑了笑：“那小姐，你稍后可否先将方子给我瞧瞧？”
这话，就是不太相信沈君当真会医术。
可他又不能直言，便想要先看看沈君写的方子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