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突然听到三呼万岁。
淮帝尚是上朝时的龙袍,身后跟着伺候奴仆,见他们要行礼,抬了抬手示意无需多礼,看着霍野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朕以为霍侯久在陇西,不想在朝中还颇有人缘。”
这话说得蹊跷。
“皇兄但说无妨。”
看着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淮帝想起国师的预言,面色隐有些黑沉:“今日朝堂上,傅家竟自请随军平乱。”
不知为何,惜雪突然想到傅司辰。
看着淮帝猜忌的神色,惜雪轻声开口:“皇上,即使不是霍侯带兵出征,傅家也定会追随。”
“哦?此话怎讲?”
“当日傅家急不可耐为傅司辰相看女娘,在京城已沦为笑柄。傅家又自诩清贵人家,想要挽回名声,必要有所作为。而如今,征讨王屋山匪患是最好立功机会。傅家怎么会错过这等翻身好机会?”
淮帝听后面色稍霁:“朕已任傅司辰为副将,随军出征。”
“皇兄,行军打仗路途凶险,傅家郎君又从未出征,臣弟恐……”
淮帝丝毫不在意:“是他傅家主动开口,如若你不放心,就让傅司辰签生死状。这总可以了吧?”
此话正合霍野心意,他佯装微微皱眉:“他是世家子弟,傅家在朝中素有贤名,臣弟是去平定山匪,带着他恐拖行军速度!”
“你是主帅,又是侯爷,难道还压不住一个小小的傅家?”淮帝横他一眼,“难道这些还要朕教你?”
“臣弟自是明白,但恐得罪傅家给皇兄惹麻烦。”
惜雪知道,傅司辰心怀鬼胎,但他们也是不怕。霍野现在百般推脱,只为将来行事方便。
“可他尚要为忠庆郡主守灵,难道想借着平乱糊弄过去?”简后开口。
“放心,等他回来,该守的灵一日都不会少。”淮帝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只过了三月,朕的皇儿竟长得这般快,不知可有折腾皇后?”
简后微微挪转身子:“皇上,您是嫌臣妾胖了?”
淮帝最喜欢的就是她这般的娇态,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轻声哄起简后。
他们刚走出坤宁宫,就听到一阴柔的嗓音从后传来:“霍侯,好久不见。”
此人身穿黑色斗篷,整个人笼在其中。面皮白净,恍若四十余岁,唯右手小拇指留着长指甲,半寸有长,很是蹊跷。
“国师有礼。”霍野弯了弯腰,以作行礼。
惜雪心中一动。
这就是国师?当初就是他预言霍野是祸国孽种,这才让先皇动了杀心。
“甄二娘子嫁给了霍侯,愈发不同于寻常女娘了。”尹天行右手小拇指微微翘起。
他的眼神阴冷,犹如呆在洞穴中的毒蛇正吐着蛇信子,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国师万安。”
惜雪只觉他话中意有所指,但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尹天行看向坤宁宫,“皇上让我来看看皇后的胎象,甄二娘子,你说是吉是凶?”
惜雪蓦然觉得心口一阵乱跳。
只觉他这话里带着刺,软软的,带着倒钩,刺进去不觉疼,但到后来慢慢竟戳进了心口。
“我不敢随意揣度天意。但我知道,被国师认定邪祟之人现在是我的夫君,而他将前往王屋山平定叛乱。”
重生一世,她早不在乎什么名声,什么礼仪。
现在霍野是她的同行人,现在被人打上门,她难道还要忍着?
“有意思。”尹天行轻轻拍着手掌,“那我先祝霍侯早日平定叛乱,还我大雍一个清白盛世。”
说罢,他在两个幼童搀扶下,缓缓走入坤宁宫。
两人走至宫门,霍野伸手握住惜雪的手,忍不住轻笑:“我以为你还真是不怕。”
“明明是天热。”此时手心都是冷汗,惜雪看着他戏谑的双眸,伸手就往他衣襟上蹭,“那还不是拜霍侯所赐?”
他的手蓦然被握住,雪白的帕子慢慢擦着她的手心。
耐心而温和,像擦着一件稀世珍宝。
惜雪脸慢慢红了。
在旁的寒江也愣住了。
他家侯爷什么时候随身带帕子了?
跟在身后的芙蓉却笑了。
侯爷这么疼夫人,想必很快就能三年抱两,她也很快就能回到皇后身边了。
七月初七。
大吉。
霍野带着司霆狱众人前往平乱。
随行只有一辆马车,甄珍儿刚想爬上去,就被芙蓉一把拉下,厉声喝道:“懂不懂规矩,这是侯爷夫人的马车。你一个婢女难不成还想让我伺候?”
甄珍儿被当众下了脸面,又知芙蓉是皇后身边人,忍着气跟着马车后。
坐在马车内的惜雪翻开地形图。
出了紫阳门一路向北而行,越走越是荒凉。
只是短短一个时辰,走在马车上的甄珍儿已哭嚎了十来次,见众人无一人搭理她,她也能硬着头皮敲了敲车壁:“夫人,我实在走不动了,能否上你马车歇歇?”
芙蓉出发前就知这甄大女娘,还未等惜雪开口,她板着脸就训:“你说的是什么怪话?既然是奴婢就该有奴婢的样子,如若放在宫中,你早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甄珍儿一张脸涨得通红,竭力分辨:“我之所以扮成婢女那是为了行军,我可是侯爷夫人的嫡姐,你一个奴才敢这么对我说话?”
“芙蓉是皇后身边女官,不是奴才。”惜雪倏然掀开车帘,“如若你走不动,趁现在出京城未远,回去还来得及。”
前面赶路的霍野听到后面动静,微微侧目。
甄珍儿怎会错过这等机会,她扯着嗓子喊:“霍将军,我脚扭伤了!真的是好痛好痛,再也做不动了!”
见霍野勒住缰绳,策马朝她奔来,她朝芙蓉得意瞥去一眼,作势蹲在地上揉着脚腕,目光哀伤。
“扭伤了脚?”霍野居高临下看着她,再看着马车,“想坐马车?”
“坐马背上也是可以的。”甄珍儿轻轻说道。
眼看芙蓉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骑马的也就霍侯一人,想勾引人,就不能隐晦点?
惜雪忍不住弯了弯唇,支着下颚看向他们。
霍野抬头,就看到惜雪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他勒转马头:“夫人意下如何?”
“侯爷如要我下马车,我自是愿意松动松动筋骨。”
眼见她真要起身,霍野当真怕她让出,看向在旁殷殷期盼的甄珍儿:“马车只有一辆,但还有其余办法。”
“什么法子?”甄珍儿垂下眼眸。
除了马车,就只有霍野的马背了。
“只不过会难为甄大娘子……”
眼见霍野目露难色,甄珍儿以为他心有顾忌:“只要不妨碍行军,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真的。”
“真的。”
惜雪静静看着,只觉得甄珍儿似乎踏进了霍野的陷阱。
“既然甄大娘子如此深明大义,那就好办了。”霍野拍了拍手,“宋虎,将囚车拖过来,让甄大娘子坐过去。”
“好嘞。”宋虎回答响亮。
“什么?”甄珍儿整个人都呆住了,“你让我一个千金闺秀坐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