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小醋坛子

“那你……你也喜欢吗?”

祝怜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喜欢。”

“骗子。”

宋昀一声轻笑,耳根被他一吹,让祝怜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天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祝怜……我一遍遍喊你,你都不肯回头看看我。”

祝怜微微一愣,垂下了眼睛。虽然知道他喝醉了,但是说的却是实话。

不是没听到宋昀大声喊她的名字,也不是不知道宋昀翻身下马直接冲了过来。

她那时命悬一线,本来可以转身看一看他,但是她还是用仅有的半分力气?卸了苏明旭的胳膊。

后怕吗?后怕,若非她命大,或许两个人就此阴阳两隔。但是后悔吗?她不知道。因为宋昀和她之间隔了明容,隔了苏家的江山和祝家的兵符,她背负着太多不想放下的东西,早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若是在前世自己便认识他该多好,那个时候她还是意气风发的祝怜,可以毫无顾虑地爱他。而非不得不在宋昀和复仇之间选择后者,即使那可能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机会与他相见。

宋昀察觉到她的沉默,突然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一排牙印赫然出现在细嫩的皮肤上。祝怜吃痛,想要把他甩开,却被他用了几分男子的蛮力抱紧。

“宋知微,我伤口疼,你不要这样抱着我。”

话音落下,他果真松了手。可还没等祝怜松一口气,却被人打横直接抱了起来。

她慌忙勾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他却置若罔闻,脚步虚浮地往屋内走。一旁的婢子小厮早就被清退了,祝怜一时挣脱不开,被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抱了进去。

这是他的内室,只有一张床,一些桌椅书架和一只香薰炉。

装潢同书房一样十分简单,像他坦荡干净的为人。

祝怜被他放到床上?,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十分无辜。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喝醉,没了平日里的拘束和清冷,没什么安全感,又有些脆弱,倒是话比之前多了许多,很多憋在心里?的想法,方才都被不经意地透露出来。

“宋知微,你难道想和我提前过洞房花烛夜?”她好整以暇地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耳朵,柔软中带着一丝滚烫:“我倒是不介意,但是你明日醒来,怕不是要自|尽谢罪。”

宋昀没有理会,甩开她的手,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轻轻的,沉沉的,又郑重?其事得像是签字画押。

那细碎的吻落陆续在了她的鼻尖,下巴和嘴唇,祝怜像是在看他到底有何目的,不急不恼地任由他胡来。结果他却在脖颈处停了下来,轻轻用脑袋蹭了蹭。

“祝怜,你知道那日你是什么模样吗?在雪地上……你浑身上下都是殷红的血,像是雪中的红梅一样。”他说:“若是你死了,我以后再也看不得红梅了。”

“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你看看,生龙活虎的。”

他的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谁能想到总是端庄自持的宋大人,喝醉了酒竟然这么会撒娇。祝怜恨不得当?场给他扎个马步哄他开心:“别想那么多了,喝醉了就睡一觉,你瞧瞧人家苏明月,不管有多大的事儿都不放心上?。”

宋昀愣了愣,垂下脑袋,酸溜溜道:“你喜欢苏明月?”

“……宋知微,你别这么招惹我,我怕我把持不住。”

祝怜忍不住往他鼻尖上?亲了一口:“宋大人怎么谁的醋都吃啊?你是不是小醋坛子转世的?”

宋昀被她亲的满是口水:“……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色令智昏,她满眼满心都是软绵绵好欺负的宋昀,没察觉出他口气中的不安,只顾得‘是是是’地应付着。

可宋昀只是喝多了酒,并没有变成傻子,他自打祝怜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地倒在他怀中起,就做了无数次噩梦。

梦中的他孤零零一个人,守着一座小小的坟茔,那是他未过门的、年仅十六岁的妻子。

如?他所有爱的人一样,死在了一个冬天。

“你的伤真的恢复好了吗?”他忍不住问:“我怕这一切都是做梦,醒来你已经不在了。我不想让你因为苏明旭……”

“你不都看到了吗,我在慢慢痊愈呀。”祝怜看到他又皱起眉头,伸手给?他慢慢揉开,笑得狡黠:“现在和你洞房都没什么大碍。当?然,还是需要你多多出力。”

“……”

“啧,不过你这床不够大,也不够软,到时候我要是嫁进来,滚着肯定不舒服。这样,不如?你嫁过来吧!”

“……祝怜,你到底是不是个女子?”

“谁规定女子就得如?何?你们男子就爱品头论足,这世间女子被拘束了几百年,是美是丑是贤淑还是无德竟由你们说了算,真是没有天理。”

宋昀闻言,倒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是如此。”

她生得伶牙俐齿,这便顺竿子跐溜爬:“洞房花烛夜那天,我定要把你这样那样……哈哈哈宋知微,你别挠我,小心伤口……我、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好生折腾了一番,祝怜差点笑岔气?,最后流泪服软说再也不口出狂言,这才得到了喘息之机。

耳畔边断断续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宋昀不知何时抱着她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排阴影。

祝怜起身把他挪开,用被子把他裹成一条只露出一颗脑袋的毛毛虫,伸手戳了戳他软软的脸颊。

明日醒来,他又是那个清冷的宋大人。

不过能有今晚,已经是美事一桩。

她轻声笑了笑,就着窗外洒进来的银白色的月光,低头在他的额头也落下一个珍重的吻。

……

柳家的案子被大理寺和刑部接手,因为皇帝有意让柳家当?替罪羊,便把柳怀业入仕这些年来所有的老底儿都被翻了个遍,外加上?祝家和林家递上?来的煽风点火的折子,一时间谁都能看出,这次柳家怕是不保。

果然,没过多久,柳朝议因教子无方被迫辞官,柳怀业以私德有失、抛妻弃子、贪|污行|贿等数罪被贬至盐坷。

盐坷是大梁北部的边陲小镇,四季黄沙漫天,水源稀少,土地不宜耕种,只能养牛羊为生。又因为地处边界,时常有难民逃犯流窜行凶,当?地女子多以纱丽裹面以自保,夜夜门户紧闭不敢点灯。

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即使是身强体壮的戌边战士都得适应个三年五载,更别说这些在上京土生土长的官家子女。

柳怀珊收拾完行李,仍然不敢相信自己被驱逐上?京的事实。

她一步三回头,看着自己熟悉的府邸朱门紧闭,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

一旁的明容不舍地递来一张帕子:“怀珊姐姐,我帮你去求求宋大人,让他去给圣上求情?,把你接回来吧。”

“事到如今,明容妹妹,你还不明白吗?”柳怀珊哽咽道:“他不久便要与祝怜成婚,自然是站在祝家这边。只是苦了你,刚刚有了家,还没来得及好好照顾你,又要与你分别了。”

她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至少苏明旭不会善罢甘休。因为她柳怀珊手里?还有明容,这是一颗还算有用的棋子——若是太子他想要扳倒宋昀,那么明容便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又是祝怜!明容好不容易才有了姐姐……”她面脸哀戚:“我到底如?何招惹了她,还是八字与她相冲,偏偏每回都是她抢了我的东西!”

“罢了,明容,若是你我姐妹有缘,定会再见。只是盐坷一行艰难险阻,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马车终于离去,她看着明容抹泪的身影,缓缓放下车帘,收起脸上的不舍。

她才不会死!她还没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怎么会轻易死?

以苏明旭的性子,他难道会看祝怜断了他的右臂,又毁了他的棋局吗?定然不可能,所以只要自己活下去,就能东山再起!

然后,把祝怜踩在脚下。

一想到小时候自己与祝怜交好的日子,她便感到一股深深的厌恶。二人不是没有真心相待过,但是祝怜是镇北大将军独女,所有人都对她马首是瞻,明明两个人都犯了错,先?生却只打自己的手心。明明她琴棋书画不如?自己精湛,举止不如?自己娴静,所有人都昧着良心说祝怜才是上京第一美人。

而她呢?虽然也是官家小姐,却因为父亲的榆木脑袋、兄长资质平庸而家道中落,每月只有一丁点儿月例银子。

渐渐地,她发现祝怜似乎不爱同她出去游玩,便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好友?直到某天听到贵女们讨论她那件穿了一年的春裙时,才发现自己同幼时的好友,竟然已经有了云泥之别。

“她怎么还敢跟祝怜在一起啊,难道不知道人家一直拿她当?陪衬?”

“就是,你看她那条裙子穿了整整一年,给?我家下人都不要。”

“你们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去千金绣坊挑绸子遇到了祝姑娘一人,我说为什么不见柳怀珊,啧啧……”

那时候的柳怀珊突然意识到,她与祝怜之间的沟壑,不是单纯的友谊可以填补——那是好几代人才能够得到的高不可攀的阶梯,祝怜站在最顶端,而她站在最底端。任凭她如?何貌美,如?何多才多艺,一辈子也爬不上?哪怕一级台阶。

她那日回到家里?把所有的刺绣烧了个干净,绣完的没绣完的,都扔到了那明亮的火焰中,可是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灰烬,她又不知为何哭了一场。

从那以后,她便若有若无地躲着祝怜,开始同那些地位低却家境富裕的商贾少爷交往。直到有一天,她跟姚宣在钱庄遇到了一个面容俊美的青年。

他便是太子,苏明旭。

这时,马车突然一阵颠簸,柳怀珊从回忆中清醒,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上?京已经过了七日,正值曲折嶙峋的山路,要是在这里?出了问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马夫却没有回应。

柳怀珊这才意识到,四周似乎有些奇怪。

为何如?此安静?其他的马车呢?自己什么时候落了众人一大截?

下一秒,一柄长剑刷啦挑开厚厚的车帘,将外面昏暗的日光洒了进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柳怀珊面前。

“你——”柳怀珊尖叫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祝怜。她看到脸色惨白的柳怀珊,食指放在殷红的唇上?,‘嘘’了一声。

“我来这里?,自然是帮你上?路。”祝怜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宋昀(已喝醉):你要回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回来还爱我吗??

宋昀(已醒酒):荒唐!

下一章女配正式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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