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床上继续温存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亲密关系的缘故，香逸海一改以往过一天算一天的态度，开始考虑起往后的事情来。
她偎在楚铮怀里，闲不住的手指来回滑过他扣在她腰上的手臂。
耳边传来他稳健的心跳声，香逸海心中忽然涌上一阵脆弱的情绪。她好想跟此时抱着她的这个人靠的再近一些。
如果两个人能融为一体多好。
她抬起一只手臂，温柔地抚摸楚铮被汗水浸得一绺绺的头发。手在快刷到楚铮又黑又浓的眉毛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的眉毛长得真精致，”香逸海忍不住赞叹道，“这叫什么眉毛呢？应该不算是剑眉，因为弧度非常柔和，刚好在眼睛上形成一个拱桥。我的眉毛要是也有这么长就好了，你看我，到尾巴处都没了呢。”
闻言，楚铮仔细地瞧了眼香逸海的眉毛，“男生很少注意这些细节的，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反正又没差。”
香逸海半信半疑，“真的么？可我怎么觉得这个缺点很明显？”
楚铮颇为敷衍地拍拍香逸海的背，“男生看女生，只要你脸蛋好身材棒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
“这么说你有很多看女人的经验喽？”
楚铮呵呵一笑，“现在才来拷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香逸海被他挑起疑问，刚才没顾上理会的细枝末节现在统统跑出来，“你今天一副经验充足的样子，难道你老早已前就不是处男了吗？”
楚铮深感问题尖锐棘手，仓促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来应付这秋后算账，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香逸海看的心中火起，手下用劲，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哎哟！你掐什么掐？我是处男你才倒霉呢！”楚铮赶忙叫屈，“再说了，真要深究的话，我的第一次是给了这五个好兄弟了，”说着举起右手，“你总不能跟它们生气吧？”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香逸海一顿一顿地戳着他的心脏部位，脸上完全一副妒妇的神态，“说，那个女的是谁？”
楚铮眼见逃避不了，吞吞吐吐地招认，“真的没什么。就是以前啊，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特漂亮的女孩子勾引我，常约我去她家，我当时还小嘛，经不起美色和好奇心的双重诱惑，有一天忍不住答应了。做了几次，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我便跟她断了。”
香逸海原本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楚铮陈述里的“狐狸精”灭掉。待到楚铮讲完，她又替那个女孩子不值起来。
“你怎么这样儿啊？太变态了。”
楚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女人就是奇怪，你把以前的关系说好了吧她郁闷，说坏了吧她又开始同仇敌忾。
“我们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好不好，”他即时求饶，“早没影儿的陈皮烂谷了。”
香逸海悻悻地放弃追问楚铮的历史，却马上冒出下一个问题，“你将来想做什么？”
楚铮诧异，香逸海今天怎么了？被十万个为什么附身啦还是怎的？尽问些她平时懒得理会的问题。
他留了个心眼儿，不答反问道，“你自己呢？”
香逸海沉吟了一会儿，脸上线条渐渐放松，表情里有一点儿迷茫和一点儿向往，“我想周游世界。去很多国家，看很多地方，说很多语言，与很多人打交道。”
她的语气十分诚恳，随着她朴实的描述，楚铮的思维不由自主地飘飞到自己想象中的异国风土人情上，发达的北美、古典的欧洲、神秘的中东、辽阔的非洲、险峻的中亚、渺无人迹的西伯利亚、碧蓝海洋中零星点点的阳光沙滩、炫目极光笼罩下的南北极。
“那多好，”他真诚地感叹道。
两个年轻人的脸上均露出带着梦幻色彩的微笑来。
“啊，对了，”香逸海忽然自美好的神游中醒来，“你还没说你的梦想呢？”
“我吗？”楚铮平躺在床上，以手肘垫在脑勺后面，神情颇为悠然，“说来话长，你真愿意听？”
“当然，”香逸海转过身面朝楚铮的侧脸，专心致志地等待他的长篇大论。
“你有没有看过黄易的书？”
黄易？听都没听过，香逸海摇摇头。
“你总看过金庸的武侠小说吧？”
金庸？香逸海眼睛一亮，那可是她和香逸儒的挚爱啊，立刻激动地连连点头。
楚铮叹息一声，果然世人都喜欢故事情节浓厚的正义小说啊。
“黄易写的小说，”楚铮耐心解释道，“某一部分与金庸的风格相似，同样涉及到门派武功以及将历史融会到故事当中。然而在黄易的笔下，正邪之分并不像金庸一般泾渭分明。高举正统大旗的皇室在建国之初，得到的大力协助往往来自于所谓的魔门，而非与之对立的白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香逸海已经听到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楚铮的“说来话长”竟然这么名副其实，更不晓得楚铮讲着讲着还要向她提问，连忙摆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楚铮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才慢条斯理地回答他自己丢出的问题，“白道之人做事谨慎小心，又满口忠君爱国，造反杀头的事情没有成功的把握哪里肯参与。为大业者岂敢让他们加入？即使是心腹之人，不必担心他们泄露机密，到底思想迂腐，除了对自己的计划束手束脚之外恐怕再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反而行事百无禁忌的魔门愿意为了巨大利益甘冒奇险，正符合意图篡权的臣子或藩王的需求。”
“在正式改朝换代后，新晋的帝王为了稳固权力，不得不大肆提拔鼓吹儒家忠君爱国之说的白道为他粉饰太平，同时在明里暗里打压曾为同盟的魔门，致使两派的势力此消彼长。从古至今，天下分分合合，正邪之对立却永远存在，各自争斗不休。”
“可是，”香逸海好不容易瞅到一个空隙发问，“这同你的梦想有什么关系呢？”
楚铮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意态风流，“唔，讲了以后可能会吓你一跳。我从小就特别向往黑暗的世界。那里充满血腥、堕落、罪恶，将人最原始的欲望真实的暴露出来。世间最美丽的景象也不过如此，再没有比它更让我兴奋的事业了。所以我的梦想并不是消除黑暗，而是统一它们，使得它们为我所用，成为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
他的言词可谓是骇世惊俗，香逸海已经惊诧得哑口无言。
见状，楚铮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笑虐道，“喂，有人在吗？”
香逸海回过神来，好不容易重新组织思维，抓到了一个义正辞严的问题。她清了清嗓子，“你这么做不是犯法的吗？”
楚铮噗嗤一笑，“在这个世界上，先有人，后有道德。法更是道德沦丧后才衍生出来的产物，它唯一的作用不过是约束那些甘愿做社会工蜂的人，关我什么事？人生短短数十年，如白驹过隙，我追求的是实现自我的满足。至于社会怎样看待我，怎样决断我，说实话，我还不看在眼里。”
香逸海听得糊涂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吗？
在香逸海生长的世界里，这实在是个不可思议的主意。她全靠倚赖他人的好意才得以存活至现在。如果叶真真选择堕胎，那她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六岁时孤儿院拒绝收留她，她会饿死街头。如果八岁时香韶臻没有领养她，她不可能生活得如此无忧。
她已经习惯了做一个乖巧的小孩。她必须做一个乖巧的小孩。没有别的选择。
只有乖巧，才能赢得他人的怜惜，才能为自己的生存多争取到一些筹码。
一路走来，香逸海不敢也不曾违逆他人的意愿。似乎，她的人生哲学只包含了两个字：顺从。
在与楚铮的交往过程中，她第一次享受到了平等的感觉。她拥有拒绝他的权利。
正当她慢慢适应着自己可以扮演的新角色的时候，楚铮以最极端的方式向她宣示，人要实现自我。
自我？
她从来没有过自我。
谁能告诉她，她的自我在哪里？这个自我想要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