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养兄(9)

建中蒸蒸日上,吸引许多外国佬来要求入股。充沛资金、先进技术,精良器械,诱惑巨大。苏孚断然拒绝,该平行世界走向与现实基本趋于一致,身为华人,她可以发展慢,不可为虎作伥,做洋人傀儡。

冬月初八,高玉麒生日。高府新丧,不宜大操大办,包下索菲酒店,摆七八桌,与宴的都在各界拔尖。

办公室,高斯年与苏孚交流新药研发,瞥到请柬字迹顿了下:“构思很好,盘尼西林致敏问题不容小觑,只是去羟基仪器太精密,地下室那台机器做不到。”

“这不是有你么?”

“你的意思是要合作?”

“为什么不能?春和堂近日也受到冲击了罢。”苏孚批完文件,套笔帽:“找不成第一第二,就找第三合作,再毁掉第一第二。这不就是Ceres大使的计划?赵老板糊涂,胳膊肘往外拐,咱们不能糊涂。”

高斯年思考道:“可以。我回去就上报课题,将实验放在f大做,届时盈利均分。”

苏孚扬起一抹笑:“等你好消息。”

落日熔金,暮色由远及近,暗暗袭来。

索菲酒店比邻外滩江支,华灯初上,脉脉水流映照两侧霓虹灯光,雍容大气,浪漫绚烂。

作为上海滩最时尚的酒店,索菲建筑使用欧式风格,十几层洋楼,彩绘玻璃,油画顶板,到处都是对比强烈的明艳色彩。

高玉麒早早在大厅等着,合身燕尾服包裹住天真孱弱的小少爷,将其变作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绅士,觥筹交错,毫不怯场。生在世家大族,再烂漫的性子,该懂的也懂。

见到苏孚他眼前一亮。

她的礼服是高玉麒亲自挑选,特地从国外运来。典雅红裙大胆运用不规则美,高贵又妖娆,浅笑回眸时,如一株盛放牡丹,光彩夺目。

高玉麒迫不及待走到她身边,亲切交谈。

众女窃窃私语:“看来咱们没什么机会。”

“嗤,苏孚?嫁去也就是个姨太太。”

“姨太太?她势头如日中天,Ceres大使都亲自接见。”

“那算什么!不过是卖衣服卖药的作坊,比得上你我?尤其是那位。”说话冲南面努嘴:“蔡家有意与高家联姻,蔡小姐可不容人,她这样出风头,呵。”

众女望过去,果然,蔡爱颐盯着高玉麒的方向若有所思,嘴角下压,并不开心。

她端起酒杯,众女以为是要去找苏孚麻烦,没想到拐个弯,去天台吹风。

众女兴味索然,谈论起粉珍珠珍奇还是紫珍珠名贵。

天台不只有蔡爱颐,还有戴着薄玉面具的高斯年,站得隐蔽,众女没发现他。

他倚在栏杆上,望夜幕笼罩的黄浦江。舟马如潮,五彩斑斓,极致奢华。

“没想到你会来。”

高斯年侧首:“蔡小姐何出此言?”

交际时,高斯年会控制眼神,含笑望来时,春风拂面。

蔡爱颐只觉被电了下。她知道好友痴迷这个男人,也喊兄长帮过无伤大雅小忙,内心却是不屑的。一个男人而已,值得费尽心思?但在如此夜色下,被这般能令明月黯然失色的眼神触及,蔡爱颐忽然理解了好友的心情。调整站姿,手指拂过鬓发,将其藏在耳后:“贾月如托我查过你。不过你放心,这事毕竟关系重大,蔡家定守口如瓶。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高斯年不答反问:“听闻蔡家与高家将要联姻。蔡小姐不去找未婚夫,却问我的想法?”

“唔。”蔡爱颐拿酒杯遥遥一指。不远处,苏孚与高玉麒交谈甚欢,亲密无间。她高傲地扬起下巴:“我蔡爱颐不愿与人分享丈夫。”意有所指的补充:“况且,相对于青涩少年,我对成熟男人更感兴趣。”

高斯年笑了两声。声音嘶哑,难听极了,但那笑中的风韵,叫蔡爱颐不自觉脸红。

“这么说,传闻高少爷会在今夜向心仪之人求婚是真的?”

蔡爱颐哼道:“是。而且,我没有收到那张特殊请帖。”

那请帖由高少爷亲手书写,且夹层中放铁片,娱乐抽奖环节,高玉麒会抽出它,并掏出奖品——一枚用来求婚的钻戒。

高斯年哦了声,蔡爱颐心里骂他老奸巨猾,话套去,半点信息不给出,眼神却越发欣赏:“罢了,也不急在一时。”她倾身,将名片插进他上衣口袋:“有空联系。”

高斯年伸出右手,表盘,秒针不知疲惫地转动。

很快,就会到娱乐环节。

很快,就会有个家世清白,前途无量的少年,跪在苏孚面前,带着无限情意,向她剖白真心。

他下意识掏出烟盒,意识到戴面具,放回去。

“哥哥最近烟瘾很大?”

高斯年浑身一僵,转头,苏孚不知何时走过来。

他嗯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孚与他并肩而立,仰头看绚丽烟花炸在夜空:“清静。”

高斯年摩挲着酒杯,欲言又止。

一只脑袋凑过来。奇了怪,刚刚蔡爱颐只是伸手,就叫他厌恶,可现在滑顺清香的发丝抵到下颌,他也不反感,反而蠢蠢欲动,想将她彻底揽进怀抱中。

整颗心疯狂鼓动、叫嚣,不够,还不够,近些,再贴近些。

苏孚抽走名片,审视姓名:“蔡小姐?”

高斯年掩饰好失落。她又将名片插回去:“她与贾月如一丘之貉。你要小心。”

高斯年:“苏孚,还记得那谢礼么?”

“想好送什么了?”

“假设高玉麒真与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苏孚似笑非笑,她眼眸清亮透彻,有一瞬间,高斯年几乎以为她知道所有秘密,知道他所有不堪入目的隐蔽心思。

“是说今晚的娱乐环节?”

高斯年手心出汗。

苏孚再次靠过来。

华美夜色铺陈,苏孚右手撑着栏杆,将他困在夜色与自己之间,踮脚,贴耳道:“与哥哥有什么关系呢?”

她笑容讥讽:“别总做惹人误会的事了。”

高斯年被钉在原地,铺天盖地的痛楚漫卷着迟钝而可怜的男人。

他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解释,可她已经转身离开,言笑晏晏,融入灯火辉煌的酒宴。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娱乐环节如期而至。

先是小奖品,诸如珠宝首饰。

再是中奖品,诸如宝马香车。

最后轮到大奖时,高斯年宣布,不击鼓传花,要以一种新颖形式,抽出这位得主。

鞋盒大小抽奖盒搬到台前,没待小少爷讲完规则,大厅右角忽然传出女人尖叫。

众人望去,居然是孙碧华,她泼妇般,厮打着西装男。

“那不是杜老板么?”

苏孚离得近,立刻钳制住孙碧华:“高夫人,高夫人,怎么打起来了?”

哪知平常还算和颜悦色的孙碧华态度骤变:“别碰我!”顾及高老元帅,她不敢说得更多,仇视向高斯年:“我绝对不会让你们阴谋得逞!”

想起什么,她小跑到台前,一把将抽奖盒掀翻在地,请柬散落满地,她泄愤踩过:“抽什么奖?不抽!”

高玉麒忙安抚孙碧华,宴会提前结束。好端端生日宴,虎头蛇尾,众人唏嘘。

趁乱溜走,苏孚与高斯年同乘。

准确的说,是高斯年蹭车。

他蹭车理直气壮:“经过这事,我那车太显眼。”

苏孚乐得多个司机:“去你那别墅?”

高斯年踩下油门:“当然。”

他似乎心情不错,一路话多。

十里洋场浮华奢靡,静谧远郊星月如灯,仿佛被割裂的两个世界。

高斯年去沐浴,被兜头泼香槟,洁癖如他,能忍这么长时间不表现出异常已是能耐。

苏孚在一楼沙发上坐得老老实实,没试图破门,也没用声音骚扰。

高斯年出浴,手指划过长衫,最终停在雪白浴袍上。

食色性也,捞起浴袍,看向镜面。

水雾消散,逐渐显出人影。

他精于锻炼,肌肉结实。可惜五官过于秀美,皮肤又白,乍一望,并不十分有男人气概。

试探将浴袍拉下去点,又拽上,高斯年缓缓吐出口气,走出卧室。

苏孚惊诧道:“怎么穿得这么少?会着凉的。”

丁点歪心思没有。

高斯年下楼梯,服过解药,声线清朗:“不会,你要回去么?”

苏孚:“你就这么送我?”

高斯年摇头,他喉结滚动,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样性感与暧昧:“我希望你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

高斯年已走到她的面前,忐忑不安:“你的谢礼我想好了。”

“哦?”

“苏孚,你不是说,喜欢我。”

“可我也说过,放弃你。”

他拉住苏孚的手腕:“不要放弃好不好?我之前那么说,是有原因的。有太多秘密,你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手腕一点点抽出:“不好。高斯年,你当我是什么?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高斯年身心拔凉,精致的眉眼笼着无法言喻的苦痛。

苏孚还在继续:“秘密?之前不告诉我,现在告诉我?没什么会在原地一直等你。”

高斯年想吸烟,去拿,颤抖着抽出一支放进嘴里,那支烟被拿走:“说了吸烟有害健康,你看,你不将我放在心上,也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不将你放在心上,从始至终。

苏孚轻笑:“什么表情?倒像是我欺负你,喂喂喂,千万别哭。我不听,你不会非要告诉么?我放弃,你不会追过来么?”

高斯年眼眸骤然亮起,苏孚拍他肩膀:“仔细说,说不得我一心软,就答应你的追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