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气氛似乎有点僵硬。

笙歌那副笑容总叫人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之后那些应酬的事情她甩都没甩,回到中华总理事馆后就一挥袖子走人了。

高亥愣了那么一下,转瞬间恢复正常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回去了房间里的笙歌拿起今日的报纸重新慢慢的浏览着,等到同一个版面她第三次翻回来的时候,此间精致的大门突然发出门锁转动的轻微声响。笙歌手指翻动报纸的动作停住了,保持着垂眼颔首的姿势接着又将那一页翻过,报纸哗啦啦的声音让空气变得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严申他突然间把你丢来看我的病情如何么。”笙歌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眼睛微转以眼角扫了高亥一眼,连个正眼都吝啬于丢给他。“或者是特地看看我在这里做什么?”

“笙歌大人这么说,真是让微臣惶恐。微臣倒是想大人呆在这里却是最好的……”身边那打扮得就好像是白无常似的的太监高亥用扇子掩着嘴巴,低声说道,顺带还发出那种“呲呲”的笑声。

笙歌眉梢挑动,手掌抚平了手里报纸上的折痕,缓缓的抬了下下巴,双眼正对着高亥,去跟对面的那个威胁的眯着,狭长的眼里带着危险的警告之色,她语速放慢好似在诉说着自己脾气最大底线,“别忘记了你是什么身份。”说完目光突然戏谑起来,貌似无意的下移了一些儿,复又道:

“你要知道你的权限在哪里才好。”

“……”原本在低笑的高亥嘴角笑容瞬间僵住了,听着笙歌说话的这语气便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狼狈的收敛了自己的态度毕恭毕敬的回道:“请大人赎罪……臣……。”

笙歌隐藏在好似不曾动怒的语气之下的意味让他为自己适才的得意忘形猛然心惊,同时也迅速的回过神来端正态度意识到:现下在他眼前一副平淡无争样的女子和现在坐在洛阳的宫殿中的那个十二岁的天子是不能同语而论的存在。

那一个任由他们搓揉拿捏的傀儡天子,这一个则是他们永远没有胆量招惹只期望能在这个地方养病直到病死都千万不要重新回去的人。就此,高亥再一次痛恨起将他推来这该死的十一区的那些家伙。这一趟是为优差,但是也极度考验人啊。

“哦。”面上露出是笑非笑的神情,笙歌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

除此之外,对于刚才一时情急,高亥现下已干脆的跪在地上了这一点,完全是抬眼皮理睬一下的兴趣都奉欠。

起身拿过之前因为训话时已经四四方方叠好放在手边了的报纸,大步流星的走向大门去。

高亥还俯身跪着,双手并在一起置于额前。

他听着渐渐远了的脚步声,悄悄抬了抬头,而笙歌在他动作才有就好想背对着看透他的意图一样,凉凉的丢去一句用着好像是劝告的语气说着的话:“别让我知道你站起来了,我还没有允许。”也就只有她敢这样,也只有她蒋笙歌能这样的让大宦官在她离开后依然心存惶恐跪在原地不敢起身。

……

“笙歌大人。”在房间外的门边,就走出来的笙歌,黎星刻没有感情波动的对其见礼。笙歌闻声略微停了停步伐,以后才迟缓的转身与他对视,眼中尽是嘲笑——那都是对她自己的。

“如此说来,你也算是个帮凶了。”一手拿着报纸,笙歌看了他一眼之后恢复了她以往所有高高在上的神态。

几乎是强加了个罪名在黎星刻头上。口气全是“虽然有点冤枉你但是又真的是事实”的意味。

不过这一点也算不上是御加之罪了。作为高亥的从属官的存在,黎星刻被归位帮凶不算冤枉却很是无辜。

“很快嘛,现在已经忘记你应该听谁的话了。”

笙歌在笑着,说出最后一个字来,不再看黎星刻,转开目光转到了松松握着的手上,之后些微收了下嘴角的弧度,迈步继续走前去。

黎星刻停在原地说:“笙歌大人本应该是在应该在的地方。布里塔尼亚租界这里并不应该来的。”黎星刻由侧身让路的模样转为正对着笙歌背影。

“应该么。”笙歌玩味儿着他的话,顿住了步伐侧过的头下巴下抑,她目光下扫好想说落在了他脚边的角落,“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抱怨么?”

站在回廊的拐角处,笙歌目不斜视,借着这转角的正好的角度刚好瞥向了黎星刻一眼。“是在为你的天子陛下在抱怨?可是为何对我抱怨。”

“臣并无此意。”他还是站在原处,恭顺的模样。

一派淡然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意思,好像是责怪却又没有那么强烈的情感。收回首,笙歌细得近乎枯瘦的手指抚过袖上滚帖的滚边,边上绣着的纹路凹凸不平的滚过指腹。沉默了一阵,她右手搭上了左手腕道:“……是么。”半顿的念着,没有质疑的意识,没有反问的意识。只是淡漠的一声“是么”而已,却是意味深长。

“看来还是有这个意识的嘛。”笙歌忽然扬起嘴角。抬了抬眼稍稍注意了下脚下的路,她定定的看着前面的回廊无法望见尽头。

“……”

“怎么不说话了?是觉得我这个家伙讨厌的脾气古怪不愿交谈了吗?”未得黎星刻的回答,笙歌蓦然收起了之前的气势,转过身去正对着黎星刻,之后轻声开口:“星刻,黎星刻……”

好像是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发出的声音,第二次时已经带上了无可奈何的意味。

“臣在。”低垂首,作以待命的姿态只等她吩咐。——这就是他与笙歌之间划开的距离。

面对黎星刻淡然的回应,笙歌不再对以任何无关话语。笙歌松开了手,双手垂在身侧,衣袖擦动裙边的料子。“所要说的话,当初的选择还真的有些问题没有考虑到,不过却是从来不觉得后悔的。”

绝对不会后悔。不管现在坐在天子位上的唯一血亲如何,她心中丝丝缕缕的抽痛不过再有一次她一定还是那么选择,只是手法会做得更为漂亮一些,让宦官们更为千夫所指一些。笙歌需要的是修饰词更深刻的同一结果。黎星刻清楚的见到了笙歌眼中以烟火绽放时候的那种模式,——变化、耀眼然后……淡然无光的情绪变化。最后那些全数缓之又缓的渐渐消失。

感觉到有无形的网在秘密编造出来,不过他无力看的半分轨迹。

所能看到的事实,是当时只有六岁的现任天子只因为笙歌的退让,因为笙歌的放弃边作傀儡坐上那个位子。并且届时她会做出那种选择的原因,所有的表现都说明着,仅仅只是因她不愿再在那个位置上罢了。说是在那个位置上太不自由,说是她呆够了。大宦官欢喜的重新掌权,说天子蒋笙歌身体无法承受劳累……她就是坐在政厅的正座上,面无神色淡漠自如。殿下的臣子一句反驳的话未说,在殿下臣官队伍中最前面的严申得意扬起的笑容,同时垂下眼睑默默无言作壁上观的十二位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元帅。他在中局任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的父亲讲述了这一番事实。那个儿时见过得几乎骄傲到了天上去的天子……

那之后,就这样笙歌如愿的丢下了那些责任,中华联邦大宦官掌权,好不容易开始复苏的一切又渐渐枯死。一片荒芜里才冒起的希望有全数死去。

“有些遗憾的大约是没能遇到想要遇到的人。”笙歌说着,便不再作任何停留,黎星刻被她远远的抛在身后,保持着笔直的站直,单拳握紧隐忍着什么最后是没有说出来。

笙歌曾经设想,设想如果她放手的再晚些,若是那样是不是遗憾不至于像现在一样……

——可是。可是还有这个不讨喜的可是。最后她还是一手推毁了自己的假设。她太明白那些设想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那高立在大殿上的不是蒋丽华的话,黎星刻也便不会出现。那种对过去发生的事情的设想,不过是不能成为现实的念象。

对于过去以及现实而言,这种应该称之为“命运”的东西是不可以带入假设,因为只是一小点的数据的更差,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一个截然相反的结局了。

——那种蝴蝶效应啊。

笙歌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靠着朱红的漆柱,仰头看着在这个角度可以不费力看到远处的天空,青灰色的让人觉得压抑而又平静。现在,这整个世界的天空都是这般荒芜,她们身处乱世中没有更多的可能。稍稍挑起了眉角,一时没有任何的话说出,她看着那边眼神渐渐没有了焦距。

好一会儿,猛然到听到了另外的脚步声,回过神来看着刚才同她们一起进了中华总理事馆的那个布里塔尼亚的卡纳雷斯总督匆忙走掉之后,笙歌虽然依旧目视着前方,却是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黎星刻说道:“似乎当初我不论如何都遇不到你。”

你不在我生命的际遇之中,没有办法遇见。

黎星刻笔直的站在笙歌身旁看着她的侧脸,听着这唐突的话语才想回话却见笙歌干脆的磕上了眼表示他后面的话她不准备听。

沉默就一直怎么持续,只到刚才在机场于笙歌同行的龙黔出现,对笙歌说道:“布里塔尼亚的那位卡纳雷斯总督已经到达黑色骑士团造成骚动的巴贝尔塔现场了,那里的恐怖活动对他们的镇压军队好像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现在情况呢?”笙歌听完后睁眼,无神的仰头看着头顶,顺口闲谈一般的问道,“他怎么做的?”

“卡纳雷斯总督的方案是把在上方部署了侵入,然后自己守在了那个大厦的唯一出口了,以守株待兔。”

“被那群恐怖分子收拾了是吗?”

“是的。”

笙歌再次偏过头去目光定在原处的某个方向,缓缓开口声音像放慢拍子演奏的古典音乐,“竟然连一群恐怖分子都可以把他们弄成这个样子了,却还是曾妄图借此对我中华联邦示威是么。敢那么布阵,不知是不是应该赞扬他不怕死的勇气还有那神奇的信息和意外的无能呢——只是不知在黑色骑士团中作为领导的那个首领是个什么样的家伙。真的是些让人觉得不悦的存在。”笙歌再次闭上了眼,一边似乎是自语却而又却是字句清楚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