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五年六月初四,萧德侯府家塾。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
“呼呼呼,呼呼呼……”
咚咚咚。
“嗯咳!”
“……阿洛,阿洛,醒醒。”
“吧唧吧唧……嗯,别和我抢,那是我的,我的桂花糕。啊……”
扑通。
“萧洛,罚抄三字经十遍,明日早课之前交上来。”
“是……夫子。”
咚咚咚。
“阿远!你怎么都不提醒我一下!太不够兄弟了。”
“……”
“夫子让我抄十遍至少有一半都是你的责任,你得负责!”
“……”
酉时,萧德侯府后宅。
“阿婉,你跟我来……来啊!”
“……哥哥,到底因何事唤我?”
“呼,好在没叫那块木头看到……小阿婉,过段时间是不是该学三字经啦,想不想赢在起跑线上啊?”
“赢在起跑线?”
“哥哥告诉你啊,就是抄两遍三字经,之后夫子再教你的时候,你肯定超过那些什么陈府的大姑娘,什么郡主县主啦一大截!”
……
第二日早,家塾。
“萧洛!你能解释为何你能抄出三种字体吗?”
“……大概,因为我天赋异禀?”
“滚!”
……
元庆四年八月十五,萧德侯府。
一早醒来萧婉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待要仔细去找,那桂花香却又好像消失了一样,不叫她闻个痛快。
幽兰打了帘子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自家姑娘只着单衣趴在窗口,闭着眼睛嘟着嘴在嗅着什么的样子,不由得噗地笑了出来。
听到这笑声,萧婉才好像大梦初醒一般,惊觉自己的动作是多么不雅观。当下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衣裳。“咳咳,这事儿,不许告诉别人。”
“是,是,姑娘放心,要是有旁人知道了这事儿,您就抽我的筋,扒了我的皮……”
“呸呸呸,怎么这么不着调,油嘴滑舌的,也不知跟谁学来的。”寒梅跟在幽兰的后面,一进来听到这话忍不住呵斥起来。
寒梅、幽兰都是萧婉四岁那年萧夫人亲自挑选出来服侍她的,虽然萧洛和萧婉是二姨娘所生,是庶子庶女,但是萧夫人对其却无半点偏见,反而因自己无女而对萧婉多加关怀。再加上萧婉的生母早在萧婉出生不久便死去了,自此萧夫人更是把萧洛萧婉当做亲生的对待,用度与自己的儿子一样。
而寒梅、幽兰二人自幼陪伴萧婉,感情十分深厚。寒梅小幽兰两岁,却比她成熟两倍,故此寒梅成了萧婉的大丫鬟,幽兰却要低上一头,不过二人情同姐妹,谁大谁小对两人,倒无半点重要。
面对寒梅的冷脸,幽兰却也不怕,仍然笑嘻嘻地打趣道:“当然是跟英明神武文才武略无所不通的二少爷学来的啦,怎么,你难道要说二少爷不着调,油嘴滑舌的?”
“好了好了,快让我梳妆,等下我还要去给夫人请安,然后去听夫子讲学的。”
萧婉看着互相拌嘴的两人,心下有些好笑,但是忽又想起夫子教导的无论何时都要保持稳重,便板起脸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幽兰看着自家姑娘的严肃脸,心里暗自嘀咕,姑娘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姑娘,今日乃是中秋,又是白鹄书院放旬假,数着日子,二少爷正好今日归家,前几日夫子不是说好了今日要给姑娘放一日假的嘛!”幽兰只听了前半句没留意,但寒梅却是听全了的,心下很是疑惑,难不成是姑娘忘了不成。
萧婉猛地一愣,竟是忘了这茬,立时就红了脸,却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忘了,便硬撑着说就算是中秋,但学不可费一日,至少也该去温习一下的。
幽兰看着红扑扑的“苹果姑娘”,捂着嘴噗嗤笑了,寒梅倒是没笑,不过看起来,也是忍得相当辛苦啊。
虽然脸上憋笑憋得辛苦,可两人手下却半分不慢,不一会儿就为萧婉扎了个正符合她年龄的双丫髻,又为她选了件暗花细丝褶缎裙,梳妆打扮好了之后主仆三人才出了小院去往萧夫人的居所请安。
堂前双桂,云泼交加翠。
待萧婉走到后院花园外,又闻到了那股桂花香,这次倒浓了许多,越走越近,花香也就越来越浓。原是林园里新植了几棵桂花树,此时正值花季,百花齐放花香四溢,淡淡香气飘过小园直飘进了自己的悠然居。
萧婉有些贪婪地抽了抽鼻子,心里想着多在院子里待一会儿好好赏玩一下这盛放的花,多闻一闻这清新的香气,但是看了看日头,方惊觉快要延误了给母亲请安的时辰。当下萧婉便将自己脑子里的什么桂花什么香气抛诸于后,加快了步伐走向萧夫人郑氏的小院。
倒是幽兰看出了萧大姑娘对桂花的喜爱,眼珠一转便上前折了一支桂花下来。
“哎,你做什么?”寒梅原本紧紧地跟在萧婉的后面,当她发觉幽兰没跟上,转身查看时已经晚了。她只来得及发出呵斥,却没能阻拦她那双欠收拾的“手”!幽兰已经将那桂花折了下来,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完了这“辣手摧花”的一幕。
萧婉被寒梅大声的训斥吓得一激灵,还以为是自己走得太快弄掉了什么东西有失风范,回头去看时才发觉居然是幽兰那丫头又搞怪了。
“姑娘,别上这支花吧,夫人见了肯定欢喜的。”说着幽兰不顾身边寒梅要吃人的目光愣是面不改色地将这刚折下的桂花别在了姑娘的发梢。
萧婉有点想呵斥幽兰,但摸了摸头发,又有点舍不得。这样的自己一定会被夫子罚的吧!这样吧,只戴一天,不会有事的。小姑娘在心里偷偷做了这么一个在她看来已经算是相当离经叛道的决定。
“哎呀,要来不及了。”
萧夫人的丫鬟小环刚打了帘子要出去就看见大姑娘匆匆忙忙地从前门进来,还没等她打趣下从未迟到的姑娘今日怎个迟了,大姑娘就快步绕过她进了屋,向夫人请安告……罪。“今早起得迟了,来晚了些,还望母亲勿怪。”小环自觉没趣儿,摸了摸鼻子,退下了。
“怎么会怪你?你这个年纪就该多睡些才好的。来,阿婉坐到娘身边,让娘好好看看你。”
看着眼前恭恭敬敬作揖问安告罪的女儿,郑氏心中也有些无奈,旁人只道萧德侯府的大姑娘端庄有礼,乃是大家闺秀之典范,却不谙侯爷和夫人最希望的是自己的小女儿能更天真烂漫些,多向他们撒撒娇,不要连对待家人也是那么拘谨、约束。
萧婉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了萧夫人的要求,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两个人坐在了一起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萧夫人是实在想不起自己的这个女儿对什么感兴趣,而萧婉则是根本不想出声,端坐在那里好像个雕像一般。
就这样萧夫人在无聊地喝了两杯茶后,终于忍不住随便找个理由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阿婉可有想哥哥?”
萧婉这回倒是不装雕像了,不过她的表情却显得很是一言难尽。良久,憋出一句,“甚念。”
郑氏只感觉自己快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了,这嫌弃已经快要突破天际了吧!
而想起她的同胞哥哥,府里的二少爷,郑氏却是比头疼萧婉还要头疼他。明明这对兄妹乃是一对双胞胎,性格却南辕北辙,如果说阿婉是恭敬得过了头,那那个小祖宗就是不恭敬的过了头,大小伙子,没个礼数……
郑氏按了按抽痛的额头,暗自下了决定,绝对、绝对要板过这两人的糟糕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