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争吵

翌日。

昨夜陪着春桃说了大半宿的话,微瑶只觉困乏的很,因此早上便起的稍晚了些。

她急匆匆地洗了把脸,赶着生了些灶火,又将洗好的米放进锅里头。

外头的天色已是大亮了,春桃正扒着厨房的门缝儿往外看,紧张兮兮地盯着院门口的方向。

“好啦,别看啦。”微瑶无奈地走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袖,“今日是周家小姐过门的第一天,大公子该陪着她去拜见老爷夫人才是,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得空来寻你的。”

话虽如此,但春桃仍是十分不放心,固执地扒着门边不肯撒手,“若大公子真的寻来了,我得赶紧躲起来才是。”

“净说些傻话。”微瑶戳了戳她的额头,“大公子若真寻到这儿了,你还能躲着他不成?”

说着,她便笑着将春桃拉了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我去看看公子。”

卧房的门是开着的,清晨的微风丝丝寸寸地散了进去,倒带着几分难得的凉意。

微瑶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却见苏怀瑾正坐在榻边,一只手轻轻地拢着头发,另一只手里拿着根素白的发带。

“公子醒了?”微瑶连忙走了过去,有些歉疚地说:“今日奴婢起的晚了些,粥还未煮好,请公子见谅。”

“无妨。”苏怀瑾轻轻地松了手,头发便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如同水墨画中丝丝缕缕未干的墨。

他微微地侧过了身子,将手里的发带递给微瑶,“替我束头发吧。”

“是。”

微瑶将发带轻轻地绕在手腕上,又朝榻边挪了挪,才小心翼翼地拢了拢苏怀瑾的头发。

她的动作小心又认真,指尖的温柔一点点地浸入苏怀瑾的发丝之中。抬手时,手指不经意地刮蹭到他的脖颈,一点酥麻便顺着他的肌肤蜿蜒而上,直渗入心尖。

苏怀瑾微微闭上了眼睛,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耳边便传来了微瑶轻柔的声音:“公子,束好了。”

他伸手摸了摸,那发带系的不松不紧,正是刚刚好。

微瑶正想问问他松紧是否合适,忽然听得前院里头一阵喧嚷,似乎是有什么人在争吵。

她心里一沉,莫不是大公子真的找来了?

一阵吵嚷之后,倒没听见苏祁的声音,却是一个极尖锐的女子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夫君,还以为是个有胆子的,想不到倒跑到这儿来躲了一宿!”

来的人,竟是周巧颜?

微瑶愈发担心起来,匆忙朝苏怀瑾福了福身子,“奴婢去看看春桃。”

说着,她便心急如焚地跑了出去。

周巧颜正站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下,一只手死死地揪着春桃的衣领,满脸的凶神恶煞,哪儿有半点温柔矜持的闺秀模样。

她恶狠狠地朝春桃的脸上啐了一口,不由分说便又骂了起来:“贱蹄子,今儿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微瑶见状,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跑了过去,柔声劝道:“小姐,春桃并非有意冒犯,请小姐饶恕了她吧。”

其实这事本就不该怪在春桃身上,不过是苏祁自己见色起意罢了,可为了让周巧颜消些火气,也只得如此说了。

周巧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微瑶一番,忽然眉头一皱,冷嗤道:“原来是你啊。你那衣裳缝的马马虎虎,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己跑来多管闲事了!”

微瑶连忙低头告罪:“奴婢不敢。”

“不敢?”周巧颜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我如今已是大公子过了门的夫人了,你该叫我一声夫人才是,方才却还唤我小姐,可见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奴婢一时心急,误唤了一声小姐,还请夫人恕罪。”

微瑶仍旧低着头,语气却是十分平静。

“我等下再收拾你。”周巧颜不屑地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着春桃,“我瞧着你这张小脸倒是白净的很,若是划上几刀……怕是会更好看呢。”

说着,她便朝身后跟着的丫鬟伸出手,“匕首给我。”

那丫鬟哪儿敢不递,战战兢兢地将早就备好的匕首递了过去。

春桃哪里见过这般架势,早就吓破了胆,狠命地哭了起来:“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夫人……”

微瑶见她竟连匕首都备好了,便知她是铁了心地要收拾春桃,当下更是心急,连忙上前去劝。

“周巧颜你敢!”

远处忽而传来一声怒喝,甚至把春桃的哭声都给压了下去。

周巧颜冷冷地松开了手,转过身看着那个踉踉跄跄冲过来的人影,面带嘲讽地笑了笑:“苏祁啊苏祁,想不到你还真肯为了一个小丫鬟和我作对呢。”

苏祁仍穿着昨日那件大红色的喜袍,头发都还散着,眼睛里满是宿醉未醒的血丝,瞧着便是十分狼狈。

他一只手搭在小厮的肩膀上,怒气冲冲地朝周巧颜跑了过来,见面便骂:“我看上的人,你也敢动?我娶你进门,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苏府作威作福的!”

“作威作福?”周巧颜似是被他气笑了,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你们苏府往后,还不都全指着我周家过活?我就算要作威作福,你又能把我怎样?”

苏祁气的胸口一阵闷痛,两眼发黑地指着周巧颜骂道:“你,你就是个泼妇!”

微瑶在一旁听着,又把头埋低了几分,心里默默祈祷着不要被苏祁注意到。

她没想到,素日里那么窝囊的苏祁,今日倒为着春桃的事,直接找来了这里,还与周巧颜撕破了脸。

不过细细一想,倒也说得通了。苏祁这人虽然窝囊,但是极好面子,若是被人知道,二人才刚刚成婚,周巧颜就不许他往房里纳人,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他呢。

所以他今日这般折腾,倒不是真为了春桃,不过是为着自己的面子罢了。

周巧颜倒是平静的很,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深了几分,“对啊,我就是这般性子,不比你房里那些个娇滴滴的丫鬟那般温柔可人。”

苏祁懒得与她废话,直接上前一步就要去拉春桃的手:“今日我偏要带她回去!”

周巧颜猛地转过身来,嗓门又提高了几分:“你敢!”

她将方才的匕首又摸了出来,刀尖上泛着凛凛寒光,慢慢地逼近了春桃的脸,“今日,要么让我划花她的脸,要么……你们苏府,从今往后,别想沾我周家半点儿的光!”

苏祁一听,心里倒先怂了几分,只是嘴上仍是不肯饶人,嚷嚷着道:“我是你的夫君,你……你需得敬重我才是!”

周巧颜却并未理会他,刀尖已是抵上了春桃的下巴,眼瞧着便要划出一道口子来。

春桃已是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身子抖得像筛糠,挣扎着想往后躲,却被周巧颜狠狠地按在了墙上。

微瑶在一旁早已是焦急万分,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冲上前去死死地拽住了她拿着匕首的手,颤声道:“夫人息怒!”

她心里其实也害怕的紧,面上却仍是强装镇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攥住了周巧颜的手腕,不让那刀尖再往前一寸。

“你……”

苏祁狐疑地盯着突然跑到眼前的微瑶,只觉得她的身形侧脸是皆十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的,便道:“你且转过身来,我瞧瞧。”

周巧颜一听,愈发气急了,这一个春桃还不够,如今竟是又看上了旁边这个?

她气的双眼猩红,狠狠地瞪着苏祁,“好啊,这是又看上旁的人了!那敢情好,我今日正好一起收拾了!”

苏祁也被逼急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台阶,用力地将周巧颜扯到了一边,斥了一声道:“落儿的事我都没与你计较,你可别太过分了!”

说着,他便猛地夺过周巧颜手里的匕首,递给身后的小厮,而后才腾出功夫来去看微瑶。

微瑶立刻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赶紧侧过身子,却被他一把拉住了:“你总躲着我做什么?赶紧转过来给本公子瞧瞧。”

他不由分说便凑到了微瑶跟前,手抵着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起头来。

小巧精致的下巴,嫣红的唇,白皙胜雪的肌肤,乌黑如墨的鬓发,一切都是那日刚见时的模样。

苏祁一时愣住了,呆呆地看了半晌,才讷讷地吐出几个字来:“你的脸……好了?”

他紧紧地盯着微瑶的脸,好像下一秒就瞧不见了似的,甚至还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这可真是幸事啊!”

说着,他竟转过头去,重重地咳了一声,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着周巧颜说道:“这个丫鬟,我定是要带回院子去的。至于那个嘛,你若想收拾,便收拾了罢,别做的太狠就是了。”

微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祁,眼神慢慢变得绝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