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惟很想告诉他,我曾经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直到我穿了。
还遇见了重生的你。
摩洛伽会有这样的疑心和试探,靳惟早就猜到了,毕竟他从没在对方面前刻意隐瞒什么。
不过他同样也没打算和摩洛伽摊牌。虽然大家都不是正常土著,但非要较真的说起来,还是他更不一样点。
所以,少年特别不要脸的,意味深长地含糊了一句:“这种事情,自然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简单翻译一下,你觉得我是我就是,你认为我不是我就不是。
靳惟认为自己的回复真是机智的一比,却没有注意到奉黎盯着他的目光愈发深沉。
摩洛伽没有继续追问。于他而言,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暧昧不清的态度,已经是最明显的答案了。
商议完后续的事情,王子殿下便离开了冷宫。
靳惟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后颈,躺倒床上准备歇息,回头却见奉黎还坐在原地发愣。
“小菠萝?”他喊了一声。
小孩回神,走到床边坐下,迟疑道:“阿惟。”
“怎么了?”少年裹起被子,张嘴打了个哈欠。
“早上的时候,奉朝章找我了。”奉黎背对着少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靳惟侧过身,单手支着腮好奇道:“他找你做什么?”
“夸了几句,又赏了些东西。”小孩语调平淡道。
“那不是挺好的。他多重视你一点,其他人对你的态度也会好一些,毕竟这宫里最不缺见风使舵的人。”靳惟道,心里却在琢磨着:奉朝章突然抬高小孩的份量,到底是什么用意?真的单纯是因为秋猎的事吗?还是借此敲打奉湛?
算了,不管哪个,总归是便宜了小孩。
“他让宫人去打理我原来的院子了,大概几日就能收拾好。”
“嗯?”
“我得搬出冷宫了。”奉黎扭头道。
靳惟手一滑,头磕了下去。
奉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垫在了少年的头下,于是靳惟直接枕在了他的手上,而他的手……
陷进了枕头里。
两人都有点懵,还是靳惟先回过神,抬起头笑道:“又摔不到,紧张什么。”
奉黎收回手,两只手在身前交握在一起。他搓了搓拇指,望向少年,故作镇定又带着些许暗示道:“担心的时候,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靳惟的心突然乱了。他连忙移开对视的目光,逃避似的缩进被子里,闷声道:“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小孩猛得握紧床沿,似是有点生气地又说了一遍:“我要搬出冷宫了。”
“这破地方,能搬出去不好吗?”靳惟闻言故意道。
奉黎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气鼓鼓地爬上床,背对着少年躺下。
靳惟心里其实挺不得劲的。
他丫刚给自己整了三个月的“刑期”,这三分之一还没过呢,小孩就要先走了,留他自个得多寂寞啊。
然而奉黎这满脸青春期情窦初开的模样,他也是真慌啊。现在看来,保持距离未必不是好事。
虽然他顶着一张十七八的脸,实际心理年龄却已经二十五六了。奉黎可以不懂事,但他不能不懂。
靳惟装死装了很久,直到小孩的呼吸声平稳,才悄悄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头疼得按起了太阳穴:[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宿主,这样真的好吗?]12345突然出声道。
靳惟愣了一下:[什么好不好?]
[这个时候疏远他啊?]
[没什么关系了吧。]少年想了想,[有了奉朝章亲自过问起居,小菠萝离开冷宫后应该吃穿用度无忧,功课自己努努力,凭他的天赋碾压全场完全没问题。]
[我呢,找准时机收拾掉那些麻烦,既是替他铺路,也是给自己分忧。]
[等他大了,对他好的人多了,我不那么特别了,可能他就会迷途知返了。]靳惟说着,打了个响指,[完美。]
[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不知为什么,虽然是同样的正太音,靳惟总觉得今天系统说话的语气方式和以往不太一样。
感觉好像成熟稳重多了。
[什么事?]
12345善良地提醒道:[你要回去的条件可是奉黎登基为帝。]
[那又怎么样?]
12345发出灵魂质问:[你确定他现在想当皇帝?有争夺帝位的心?]
[怎么可能没……]靳惟突然卡住了。
说起来,奉黎好像的确从来没有表现出当皇帝的意愿。
[那、说不定世界会帮忙修复……]
12345疑惑道:[你对世界的修复能力到底是有信心还是没信心?]
[大概是发扬了我国人民的优良传统——薛定谔迷信的升级版——薛定谔的信心。]
[……宿主,请搞清楚一件事。]12345道,[我们和世界不是一个体系的,所以只有我被迫改变了你返回的条件,世界维护的可依旧是原来的剧情。]
[那不正好便宜了我?]靳惟道,[原文中奉黎可是称帝了。]
[问题是,最后赢得帝位的是你。]12345道,[世界完全有可能为了这个最重要的剧情点,牺牲次重要的剧情人物。]
“什么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不想办法,小菠萝可能会死?”靳惟真的惊到了,一个不注意脱口而出,“不行!”
[甚至会死在登基之前。]
12345扔下一颗地雷便消失了。
靳惟整个人都不好了,翻来覆去一夜没睡,顶着两熊猫眼爬了起来,用冷水冲了把脸。
幸好现在这具身体年轻力壮,精力充沛,偶尔通个宵也不是什么太难受的事情。
他边擦脸边往屋里走,结果一抬头,对上了另外一对熊猫眼。
难道是因为自己来回翻腾,影响到小孩的睡眠质量了?
靳惟有点内疚,还有点尴尬,只能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早。”
奉黎站在台阶上,揉了揉眼睛,许久,面无表情地轻飘飘问候了一句:“早。”
说完,就从靳惟旁边走了过去,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偷偷瞄上一两眼。
靳惟心里顿时就酸巴巴的,要多不是滋味多不是滋味。
好歹那么久的情分,咋说不黏糊他就不黏糊了?是不是有点太绝情了?
委屈在心头盘旋了没一会,靳惟想回手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说要疏远的是你,怪别人冷淡的还是你,你说你要不要脸?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少年狠狠抓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进了房间。
早饭在干瘪单调的咀嚼声中结束。奉黎拿起书,留了句“我上课去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冷宫。
靳惟坐在房间的门槛上,眼巴巴瞅着关上的院门,莫名有种空巢老人的悲凉感。
[12345?]
[宿主这是怎么了?居然这么消沉?不像我那日天日地日系统的宿主啊!]12345惊讶道,并且打了个嗝。
靳惟忍不住皱眉,奇怪道:[你怎么了?你一系统咋还打起嗝了?喝多了还是吃撑了?]
[不是。]12345的语调听起来真有几分醉汉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休眠了一会,醒来好像遇到了奇怪的bug。有个毫无意义地傻x程序在不停地高速循环,搞得我有点晕乎。]
少年连脸都皱了起来:[系统还会中病毒?]
[不、不可能!]12345将键盘敲得“砰砰”响,大着舌头道,[我老大写的程序绝对不会中别人的病毒!]
靳惟突然想起昨晚那个完全不像12345的谈话,他试探道:[12345,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破小菠萝的死局?]
[啊?什么死局?谁的死局?]12345茫然道,[哎哟,不行了,我得去找下老大,再这么循环下去,我的cpu都要炸了。]
少年傻眼了,觉得自己的脑袋快和系统的cpu一个下场了。
那个人不是12345!
艹,谁家的系统不是牛x哄哄的,就算走沙雕可爱路线的,也没见有被顶替过的啊?
所以,昨晚和他说话的到底是谁?内容可不可靠?是真是假?他要不要信?
靳惟绝望地躺了下来,冰凉的底板让他发热的脑壳舒服了一点。他望着屋里破旧的天花板,发出了一声长叹:“我哔——的太难了!”
过了晌午,小孩没回冷宫吃饭。靳惟自己一个人在那嚼巴,越吃越没滋味,第一次剩了许多饭菜。
“人啊,就是被惯的。”少年将饭菜重新放回食盒,起身出门往太学院走去。
上课的时候,靳惟在奉黎身旁来来回回转悠,想找个搭话的机会。可大半堂课下来,小孩就是没犯啥错。
明明平时总会有点小错误,小失误的。
不知是少年的祈祷生效了,还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放学前的自由练习,奉黎一记上挑施力不对,□□往后翻了起来。
靳惟眼睛一亮,马上按住枪柄,一本正经道:“用这招时,若敌人依旧在正面,则要接刺,那手必须往下抓握,稳住枪身;若敌人跑到身后,刚才的失误就不必纠正,直接扭过身体,顺势用回枪……”
他讲得特别细致,甚至还亲自示范了好几次。
虽然奉黎在闹脾气,但在学习上却听得非常认真,目光一直追随着少年。
于是,靳惟可耻地感到了满足,并且明白了一件让他更加沮丧的事情——也许比起奉黎对他的依赖,更离不开对方的,可能反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