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潞王挣脱开扶他起身的太监,将手上拿的木刻玩偶向朱翊钧头上砸过去。

一来就大声训他,明明他们说他才是最金贵的人。今日一大早就因为这个讨厌的人,害他跪在地上那么久,又硬又冷,动都不能动一下,难受死了。

朱翊钧一直盯着潞王,见木玩偶飞过来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玩偶砸到地面,头和四肢全部断开。

潞王虽年纪小,但力气大,木玩偶又是实心,朱翊钧手背一阵剧痛,顷刻间便红肿一大片。

朱翊钧狠狠瞪了潞王一眼,潞王吓得躲到太监身后。

那太监展开手臂,像母鸡护小鸡似的将潞王护在后面,警惕地盯着朱翊钧,生怕他动手打潞王。

冯保见朱翊钧受了伤,大惊失色,对孙海道:“快去请太医过来。”

“慢着。”听到外面吵闹,惜言怕吵到里面小憩的李贵妃,特意出来看看情况。

“太子殿下,让奴婢瞧瞧。”边说边将朱翊钧手捧起来看了看,红肿处开始渗出了血,在白嫩肌肤映衬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冯保客气道:“惜言姑娘,殿下这伤需要上药,还是让他们赶紧去请太医过来吧?”

惜言面露踌躇之色,一时拿不定主意,伤太子这事可大可小,若请了太医,惊动太医院那便是将事情闹大了,按照规矩,潞王必定免不了重罚,还可能坏了名声,这肯定不是贵妃愿意看到的。

“惜言姑娘,你看……”冯保催促。

“太子殿下,请让奴婢进去禀报贵妃娘娘。”权衡之后,惜言对朱翊钧陪笑道,又转头对护着潞王的太监板着脸道:“还不带小王爷进来。”

朱翊钧站在院子中,看到惜言带着弟弟潞王直接进了屋子。

“殿下,不要用力握拳,伤口会变出血。”

很快,有宫女过来请朱翊钧进去。

李贵妃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搂着潞王。

“这么大人了,今日才举行完冠礼,怎还如此娇气?一点小伤闹到太医院,别人只会说你丝毫无男儿血气。”

朱翊钧低头不语。

李贵妃看他那样,以为他羞愧,缓和了语气,吩咐道:“惜言,去请冯嬷嬷过来看看。”

冯嬷嬷是一直跟着李贵妃的婆子,略通医术。对一般人来说,去太医院请太医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所以宫人中懂医术的人很受欢迎。

冯嬷嬷很快过来了,给朱翊钧撒了些药粉,包扎了一下,然后又说了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整个过程,朱翊钧未喊一声疼,未皱一下眉。

李贵妃看了眼他包扎的手,温和道:“你弟弟年纪还小,和你闹着玩不知道轻重,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母妃,我没怪他。”

“今日你表现不错,你父皇和诸位大臣都很满意。”

“是母妃教导有方。”朱翊钧重复一贯说的话。

“你知道就好,我这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想当初在王府里,我们过的日子。”

嘉靖后期权力斗争波诡云谲,当时嘉靖有裕王和景王两个儿子,因“二龙不相见”论断,先太子死后不再立太子,大臣摇摆不定,整个裕王府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儿臣不敢忘。”

“若真不敢忘,如何还不跪下认错?”

李贵妃突然发怒,冯保一众人连忙低头跪下。

朱翊钧抬头看着李贵妃,问道:“儿臣何错之有?还请母妃明示。”

“圣人有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是怎么做的?抱着侥幸,不愿告诉我玉圭之事,要是冠礼上出了大事怎么办?”

朱翊钧反应过来,母妃是在怪他没有将太.祖入梦警示之事告诉她。本来就是他编的故事,他如何告诉母妃。亦或者母妃对这个故事并未全信,怀疑暗中有人帮助他,要他道出实情。

至于直播间的事情,这是他的秘密,他谁都不会告诉。

“太.祖入梦,儿臣惶恐,未领悟太.祖苦心,想等着冠礼完毕再告知母妃,不曾想兽面纹玉圭早已断裂。”

朱翊钧以前从未在李贵妃面前撒谎,但撒谎也不需要额外学习,就像求生本能。

李贵妃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还有种对朱翊钧失去掌控的感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放开潞王,冷冷道:“果然翅膀硬了。既不愿在这里跪,便去院子里跪,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起。”

朱翊钧面不改色,道:“儿臣不知错在何处,今日就不打扰母妃了。”说完便行礼告退。

李贵妃从未想过朱翊钧会忤逆她,指着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朱翊钧才走到门口,又转身。

李贵妃以为他后悔了,要认错,但听他道:“孟小忠和孙海以后在儿臣身边近身伺候,母妃不必再给他们安排其它的活了。”

一行人出了永和宫,冯保见朱翊钧微微颤抖的手,心中大骇。太子这是和贵妃娘娘有了隔阂。

宫中无人不知李贵妃对太子管教十分严厉。

为了彰显太子孝顺,可为天下表率,李贵妃没有少教导太子做事,打骂罚跪更是常态。甚至有一次太子没有让李贵妃满意,罚跪到深夜。还是隆庆帝看不下去,让孟冲去劝李贵妃,最后才让太子起身。只不过翌日太子接着跪,直到李贵妃满意为止。

可今日太子为何一反常态?是谁,谁有这个能力挑拨太子?

冯保这是想错方向了,朱翊钧一直十分孝顺生母李贵妃,从未忤逆过她,但短短两日不到,发生了太多事情,朱翊钧惶恐、自我怀疑,似走在悬崖边上人,求生的欲望和悬崖的危险刺激着他。本该给予他安全感的母亲,却对他疾言厉色。

朱翊钧突然停在永和宫门口,有些茫然。

孟小忠小声道:“殿下何不去乾清宫?”

朱翊钧看着他,未明白他的意思。

“小时候奴婢爷爷告诉奴婢,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这是怂恿太子去向隆庆帝告状,冯保手心捏了把汗,孟小忠还是历练太少,看不明白隆庆帝的态度。

隆庆帝是太子父亲不错,但他更是一国之君,喜欢听话的储君,绝对见不得太子去告生母的状。至于今日之事会不会传出去,传出去会如何,以他对隆庆帝和李贵妃的了解,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朱翊钧沉默片刻,道:“去母后那里。”

冯保不由得再次在心中暗暗赞赏朱翊钧,不会被愤怒委屈冲昏了头。

孝安皇后虽不知发生什么,但她并未多问,连太子手上的伤都当没有看见。正所谓疏不间亲,她只说了些有趣的故事给朱翊钧听,平复他的心情。

果然如冯保预料,到了就寝时候,乾清宫、永和宫都没有传来消息,好似白天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只不过中间冯保出去了快一个时辰,朱翊钧猜他又去汇报工作了。

朱翊钧把自己关在小书房中,心情忐忑打开《史记》,翻到《秦始皇本纪》,他昨天试了几次,只有《秦始皇本纪》这篇才会出现异象。

可惜让他失望了,上面没有出现兔子头的人,只有一排字【直播预约:小皇帝朱翊钧和他的摄政帝师;2023年6月20日晚上8点】

小皇帝?有多小?这是不是意味着父皇会早逝?朱翊钧打了个冷颤。父皇如此年轻,虽身体孱弱,但怎么可能没等自己长大就龙驭上宾了?

摄政帝师?出阁就学,父皇为他选择了先生,是高仪、张四维、余有丁、马自强、沈鲤、许国这几位。他们谁会成为“摄政帝师”?

这个直播间什么时候会再开?他猜2023年是用来纪年的,6208这些完全不认识是什么,但直播时间在晚上很明显了。

朱翊钧心乱如麻。强迫自己躺在床上,停止不住胡思乱想。

翌日,寅正时分,冯保唤醒朱翊钧。

今日他要上早朝,这是他第一次去太和殿,第一次坐在太和殿上接受百官庆贺。

李贵妃没有再派人过来训话。

朱翊钧神色如常洗漱,吃点心,换上冕服,乘上太子专用车辇——金辂。

太和殿中,坐在高高的位置上面,底下百官一览无余,朱翊钧原本低迷的思绪一扫而空,一股豪迈之情冲上心头。

有什么好怕的呢?复兴大明本就是我等朱家子孙应当做的,若还未开始便打了退堂鼓,还不如早早放下太子之位算了。

自冠礼之后,朱翊钧开始了出阁就学的生活,他比以前更用功读书了,卯时起床,学到亥时才停止,每五日去秋爽斋和永和宫一次。

但每日都会去找隆庆帝,或陪他用午膳,或陪他饮茶,隆庆帝乐意看到自己儿子与自己亲热,这证明他是位仁爱慈祥的君父。

高拱看在眼里也十分欣慰,他是没有子女缘的,一路护着隆庆帝,同舟共济这些年,暗中将他当成亲人了。

张居正虽未流露,但心里不免期待太子继位后能让大明焕然一新。

至于直播间,朱翊钧每日都会查看,等着直播时间到来。

此外他还一直不忘注意他的几位授课先生,但仔细分析一番,实在没有看出谁会成为摄政的那个人。

时间匆匆而过,直播间还未开播,玉圭事件调查有了后续。

只是出乎朱翊钧意料,这事竟然牵扯到了嫡母孝安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拜托点个收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