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一百六十四、时雪

其中画中人或坐或站,或倚栏眺望,或手?持红梅,每一幅画都是那么的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那人便会马上从画中走出来无二。

只是这画中人却没有画上那一双标志性的紫眸,而是那普通不过的深色,可若是你在凑近了几分?瞧,方能从中窥出一点儿紫色的痕迹,可越是这样,才越发令她心惊。

等她再度翻找时,却因在起身时没有注意到先前被她放在一旁的画卷,故而撞到了桌角,疼得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寒气,撞到的那处皮肤,即便她不去看,定然也知是青紫了大片。

在桌上花瓶即将落地时,她强忍着钻心疼意,先一步护住了那花瓶,只是她在将花瓶放回去的时候,脚下不知碰到了哪里。只见那原先放着书架的地方缓缓移开,继而露出一个足可容纳一成年人侧身进入,边上雕刻了好几朵由铁汁浇灌而出的寒梅暗门。

她脑海中则不断有道声音在催促着她,进去,只要进去了,你就能等到你想要的一切答案。

亦连她的那颗心,都不断的想要从嗓子眼跳出,掌心处不知是因着过度的紧张还是因何,早已被那湿润的冷汗浸染。

通向暗室里的甬道不长,不过行个两米左右便到,墙上则镶了好几颗如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即便里头长年不通风,甚至无人打扫,仍是干净得不见半分?灰尘,就连这不过二十?平米的空间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枯木寒草之香。

等她进入到那暗室中时,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她想象中,满是堆满了书信字画,或是藏了不少秘密的场景,反倒是中间的那面墙上,正孤零零的挂着一幅画,那幅画不知挂了多久,连带着画纸早已泛黄,边缘更有了虫蛀的痕迹。

而画上是俩个容貌清隽,满身贵气不可言的男人正静立在桃花树下朝着正在作画之人遥遥一笑,落英缤纷下,似乎连她都能闻到了那扑鼻而来的春日之景。

她只是一眼,便认出了那画中人是谁,玄菱和时钦。

可等她走近时,却发现那最尾处落了几个小字【清平年间】,等她将手?抚上那小字,在轻轻一擦,只见那小字再?一次变成了另一句。

‘我愿君心似我心,但愿君知我心意。’这下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簪花小楷不像是男子所提,反倒更像是女子,若是女子,那么………

忽然间,时葑的脑海中,只能想起那等俗气到了极点的三角恋。

母后喜欢成帝,成帝喜欢玄菱,而玄菱喜欢母亲。

或是母后喜欢玄菱,成帝也喜欢玄菱,而玄菱只喜欢母亲。虽说过于狗血了点,可却也在贴切不过,否则为何母后不藏成帝的画像,而皆是玄菱的,更欲盖弥彰的建造了那么一处暗室,目的就只是单纯的为藏这一幅画。

此事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来想,都未免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那么当年的母亲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才会将自己扔在了青云山上,等看见她被人带走后,这才离开。

可是她选谁不好,为何独独选了慕容皇后,哪怕将她送给一户普通农家为女,说不定都比她现在的日子要过得幸福得多。

她会平安的长大,有着疼爱自己的养父养母,还有兄弟姐妹,甚至在她及笄之后,会嫁予一个如意郎君,而不是像现在仍在苦难中挣扎,更不断的想要去追寻生命中的那一抹阳光。

只是那抹光还未追随到手,反倒是她先一步如那风中残烛消散,半点余温皆不剩。

她将手?置于那画上轻柔的抚摸着,不知不觉中,连眼角都笑出了泪来。

时间也不断的从她指缝中溜走,她在离开的时候,并未将那幅画给带走,而是用随身携带的火种将其烧掉,毕竟这种东西,本就不必有存活在世的必要。

等她见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再一次顺着原路翻|墙离开时,却见到了直到现在还未离开,并固执等着她的林清言。

“表姐你可出来了,你要是在不出来,我都担心得想要进去找你了。”林清言见到她出现的那一刻后,脸上瞬间洋溢起了一抹独属于少年的青涩笑意。

时葑并未做声,而是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被他紧握的手?。

“表姐今夜和我回林府住一夜可好。”可青年的力度大得不容她松开半分?,并半是强迫半是拉着她,朝那马车中的方向走去。

“你不回公主府吗?”站在原地的时葑抬起那双漆黑无光的眸子,满是带着审视之味。

“若是我带表姐回公主府,难保不到下一秒便会惹人生了疑,何况我也想带表姐回我们的家看一下。”他嘴里的‘我们的家’几字咬得格外之重,更像是在做着什么承诺。

莫名的,时葑在他那双满是带着璀璨星光的眼眸下,缓缓地点了下头。

不知是今夜月色过美,亦是青年眼中的笑意过于真诚。

等回到林府时,她方发现,这里头所布置的一草一木一树一景,竟与当年的宸王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真不知应该要说什么才好,一个两个都将其布置成那样,难不成还天真的以为她会露出几分?感动?甚至产生一种归属感不曾?

可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见到了那囚禁自己三年的地方再一次出现在眼前时。

确定产生是感动,而非是那等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

水滴雕花大床上,披散着墨发的时葑不知是走了神还是因何,看向某一处的目光时,显然不见半分?焦聚,亦连青年同她说的那些话,都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

“我之前就一直幻想着,总有一日表姐会跟我回家,连带着衣橱里都不知提前给表姐准备了多少衣服,我更没有想到,这梦居然会实?现得那么的快,连带着我现在都还会以为这是做梦中的不真实?感。”

唇瓣微抿的时葑看着这正帮她洗脚的青年时,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迷茫。

恍惚间,她回想起之前的每一年冬日,莲香都用会那提前煮好的中药给她泡脚。说是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暖和一些,说着说着,还会指责她冬日里为何不穿罗袜的坏毛病。

可是那人现在也走了,就像之前她被批的那天煞孤星的命格一样,只要有人一旦靠近她,或是对她好的人,总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莫名的,连她眼中都染上了几分?涩意。

而清风却从那六格子梅花窗棂中吹进,似要强势的吹散她那几分?落寞。

“是不是这水太烫了,还是刚才我按疼表姐了。”林清言见她不说话,特别是眼眶泛着一抹微红时,不由停下了手?中动作。

“并无。”时葑担心他会胡思乱想,连忙摇头否定。

“若是发生了什么,表姐和我直说便好,虽说我没有其他大本事,可听表姐倾述下心事还是可以的。”

“我真的没有什么,只是刚才风太大,吹得一根睫毛进了眼里,有些难受罢了。”

“那我帮表姐吹走可好,这样表姐就不会难受了。”

她并未回话,显然是默认了。

屋内的黄梨木雕花小几上放着一个白玉美人瓶,里头那枝从清晨新折下来的娇艳碧桃许是过了一夜,就连那花瓣和花枝都带着几分?蔫感。

“表姐可是在想什么。”见她已然泡得差不多了,林清言这才将她的脚从木盆中拿出,并用放在一旁的纯白棉布为其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从头到尾,就像是在对待一件世间最为珍贵不过的宝贝。

“并无。”睫毛轻颤的时葑将脚收回,遂道:“睡吧。”

“好,不过今晚上我要和表姐睡,我之前都许久未曾同表姐睡过了。”青年说着话时,便马上像一条滑不溜湫的泥鳅马上钻了进去,生怕她会突然反悔一样。

眼眸半垂的时葑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毕竟她知道,即便她说了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留着这个精力去思考接下来该走的路。

“表姐不说话,那我便当表姐是默认了。”此刻钻进被窝中的林清言就像是有恃无恐一样,将原先还整齐穿在身上的亵衣,一件一件的往外扔。

“你睡觉便睡觉,脱什么衣服。”双眉紧拧的时葑看着这完全像条八爪鱼缠住她不放的青年后,一时之间既不知应该要说些什么才好。

还有这林家人的那疯病是不是从骨子里头带出来的,要不然怎的会一个传染一个。

“我习惯了这样睡,舒服,表姐要不要也尝试一下。”青年说着话,便伸手?要去解她的外衫,他的意思已是在明确不过。

只是在他的手?才刚伸过去的时候,便被制止住了,等抬起那双满是委屈的月牙眼时,对上的则是漆黑阴寒的桃花眼。

“睡吧,我累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亦连嗓音都虚弱无力,显然是累到了极点。

“表姐先睡,我等下也睡了。”

话虽如此,男人却仍是抱着她死活不撒手?,就连嘴里的话,也开始渐染暧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就只是想要抱着表姐睡一下。”

“表姐好香,我闻着便想咬一口。”

“表姐能不能也喜欢我一下,就那么一下下也好,哪怕是只喜欢我一秒,我就算是现在死了都甘愿。”

“滚。”许是时葑忍无可忍之下,干脆直接将人给打晕了,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第二日,当一缕金黄色阳光从云层中展露头角,更要将温暖和希望洒满大地,檐下的一株大叶山茶花则舒展着那花枝花叶,好用以迎接朝阳。

而眼下带着一抹乌青之色的时葑正靠在床边撑着下颌,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同?林拂衣有着几分?相似的青年。

好像林拂衣的唇略薄些,颜色也比他的要淡上一点,就连那模样都同样如清隽的山水墨画铺就而成。相比之下林清言的却是精致得有些过于秀气了,甚至这二者的性子也是南辕北辙的糟糕。

许是她盯得久了,地上本应早已醒来却在装睡之人也终是睁开了眼,更故作睡意朦胧道:“表姐怎么起那么早,明明现在还早得很。”

“还有表姐的心可真是狠,昨晚上将红羽给踹下床就算了,怎的连床被子都不给我盖上,也不担心我被冻到了。”他也不在意昨夜之事,反倒是翻身上床将人给搂在怀中,就连那脑袋都下意识的在她颈窝处蹭来蹭去,像极了一条朝人撒娇讨好的大狗。

“表姐也不再?多睡一会的,何况现在天色还早。”

被他抱着的时葑见推不动后,也有自暴自弃的放弃挣扎道:“我有些饿了。”

“啊,表姐饿了,那我现在马上就去给表姐准备吃的。”一听到她饿了,方才还想继续抱着人撒娇的青年,连忙一个鲤鱼打滚下了床,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时,便风风火火的朝外跑去。

时葑见着那跑得过快,差点儿撞到门楣边的青年时,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而外头关于她失踪的事,也并没有摆在明面上,反倒是暗中寻她的人,不知有多少。

更听说,住在驿站中的林大人被院里头的一个丫鬟偷了一样东西,看那气急败坏的样怕是得将整个燕京的地皮都给掀翻了才可,更令人好奇的是,那胆大的丫鬟到底偷了什么东西,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正在园中修剪着花枝的时葑还未转身,便被刚从外面回来的青年给抱了个满怀,连带着她都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并将手?中花剪放到一旁,以防误伤到他。

“你都多大个人了,怎的还像个孩子一样。”时葑伸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

“可我无论多大,我认为我在表姐的面前都是孩子才对。”嬉皮笑脸的林清言并不理会她的抗拒,反倒是将人给抱得更紧了。

甚至他隐隐有种预感,之后若是想要见她一面,定然是难上加难,更别提大哥不知会将人看得有多紧,又防他防得像狼一样。

“可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许是连日来的接触,使得她对他的肢体触碰没有先前来得那么反应强烈,却也仅限于那么几分?。

“外面倒是一切如旧,除了我大哥还在不死心的寻找表姐后,还有我只是想表姐了,便想着回来找你了,谁知道表姐一点儿都不想我的。”青年为了表达他的想念之情,还亲了她的脸颊好几下。

“我们早上不是才刚见过吗,何来的想与不想。”睫毛半垂的时葑不喜的将人推开。

不说今早上,就连这几日来彼此间呼吸的空气,都是你呼吸我的,我呼吸你的,她想要自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难。

“可我只要一会儿见不到表姐,我便想念表姐得急,就连这颗心都快要想得碎了,谁知道表姐都不想我的,果然啊,这到手的男人就是不容易被珍惜。”

“明明我人都还没有人老珠黄就被表姐嫌弃了,若是在过个几年,说不定表姐都得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

“你得了你,还有这些话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听着就完全令她倒尽了胃口,甚至总会下意识的令她联想到另一人。

“这些话可一直都是红羽发自肺腑的话,难不成表姐连这些都不信我吗。”正当林清言还打算说些酸掉人牙的话时,院外忽地传来了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公主,驸马爷不在里面。”

“滚开,你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敢拦本公主。”

“今天你们谁要是敢拦本公主,本公主便将你们全部给绑了发卖出去。”随着骄纵的女声响起的,是那皮鞭抽在人身上的牙根尽酸之音。

很快,在众多丫鬟婆子簇拥下,走到院中的福乐公主见到这那已经许久未曾回公主府的人,此时正亲密的搂着怀里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说笑时,只觉得有人在不断拿着针朝她心口上扎,连带着一张姣好的芙蓉面,都疼得瞬间扭曲成狰狞恶鬼。

“哟,驸马倒是好雅兴,怪不得之前驸马总说在忙,感情是忙着金屋藏娇,若非本公主今日心血来潮走了一遭,怕都还被瞒在鼓里,驸马倒是好本事啊。”最后一字,满是凌厉的刺骨寒意。

目光如淬了毒的福乐公主盯着那女人时,恨不得想要马上冲上前去划破那小贱蹄子的脸,并将人给撕扯成碎片,或是卖到那等最下等的窑子里去,方可泄了那心头怒火。

“原是公主来了,公主来之前也不派人提前通报我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才是。”林清言说话间并未放开怀中人,甚至还不时轻捧着她的脸,当着另一人的面温柔的亲吻而下。

也不知他安的到底是什么心,或是想要借此做些什么。

被人护在怀中,看不清外面的时葑在听到来人的声音时,便马上猜出了来人是谁,当年的张美人所生之女,福乐公主——时雪,后,竟下意识抓紧了男人的胸前衣襟,脸上扭曲的笑意也在不断加深。

“本公主这不是因为驸马最近一直没有回公主府后,担心是出了什么事,谁知道会看见那么令人作呕的一幕,不过驸马的眼光可真是不好,居然会看上外头的屎,也不知道这口味有多重。”

牙根紧咬,双目泛红,攥紧着手?中软鞭的时雪看着她这正妻都出现在他们这对狗男女面前时,这人居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简直就是该死!

“来人,还不将那贱人给本公主拉下去,仗责而死。”

“诺。”随着公主的一声落,周围的粗壮婆子们皆是虎视眈眈的围了上去。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林清言朝欲上前之人冰冷的扫了一眼,瞬间吓得他们后退几步。

毕竟这驸马爷和公主吵架,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届时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一群当奴才的。

“驸马这是何意,难不成本公主教训一个贱丫头的权利都没有了不成。”时雪留长的手?指因着过度愤怒,而被硬生生掰断。

特别是当看着那被林清言抱在怀中的女人时,恨不得咬碎一口上好银牙,或是将那贱蹄子的脸给划花了个彻底。

只因她的日子并非像外人所想的那般琴瑟和鸣,又有谁能想象得到。她同驸马爷已经成婚了一年之久,驸马爷都还未曾碰过她,就连夜里头在她房中留宿时都是和衣而睡!甚至还大度的给她介绍面首!

最开始她还以为他只是性冷淡,可谁知当她看见这一幕时方才明白,他非是她所想的那样。

而是因为她不是他喜欢的那人,即便她在他们成亲之时便知道他的心里头住了人,可她仍是异想天开的想着将这一块石头给捂热,说不定届时的他就会回想起自己的好来。

可现在,现实就像是狠狠的给她扇了好几个巴掌,并薅住了她的头发按在了地上,让她看清现实,或是看清那女人到底长了一张什么狐狸媚子的样才能令他念念不忘。

“公主又是何意。”双眉间薄寒横生的林清言并未给她解惑,反倒是将那问题再?一次抛给了她。

“这贱人意图勾引驸马,本公主自然得要好生整治一下这不知好歹的贱蹄子,否则指不定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小贱人有模学样。”她最后几句,更是带上了尖利的癫狂。

“公主好歹也是金枝玉叶,怎的嘴里偏生说出了和那等市井泼妇一样的话来,也不担心掉了自己身价。”

“呵,身价,任天底下如何一个女人看见自己的夫君为了另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妻子恶言相对,怕早就疯了才对!”时雪竭力压抑着脸上狰狞的怒容,伸出那新染了豆蔻的指甲指着时葑,冷嗤道:

“也不知道这贱人到底生了一个何等的狐狸媚子,竟将驸马的那颗心给迷得七荤八素,这胆子更是大得见到了本公主也不露出个脸来或是下跪,看来是没有将我们天家人放在眼中才是!”

而被指到的时葑则自始至终都被男人护在怀中,就连唇边都噙着一抹冷意,只觉得他们这一对夫妻可当真是有意思到了极点。

何况当她得知林清言尚的是时雪,她甚至是睡了时雪的男人后,内心不但没有浮现出半点儿心虚的愧疚感,反倒是多了一种报复后的kuai慰感。

毕竟当年欺她辱她之人,她怎么会希望对方过得比她好,甚至拥有她一直都触摸不到的幸福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3017:12:53~2021-03-3110:3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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