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了这些,他悠闲从容地站起身,浅灰色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摊位上。
不多时,小摊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深蓝色直裾,里间只有薄薄的一层棉,一边快步奔往小摊,一边呵手哆嗦。
当他靠近了小摊,正要盘腿坐下之时,冷不丁愣住了。
他用泡桐木凿出来的盒子,里面多了两锭碎银,木盒旁边是墨迹未干的十二个字:苦海无涯,尚未走远,回头是岸。
只在一瞬间,他的眼里便涌出了泪意,他飞快地仰头,想将眼泪逼回去,可越是如此,鼻尖越是泛酸。
他颤抖着手将碎银妥帖地收进怀里,无声泪流着将还未派上用场的行骗工具收了起来。
碎银不过几两,却及时地解救了他,不再困于良知与恶念之间的迷惘。
药钱已够,他不必再弯着脊梁骨行令人不齿之举。
那行善不留名的善人,他将永远为之祈祷。
……
依旧是盛源街,第三十九条巷,斗鸡斗狗斗鹅之所,若是秋季,还能斗蛐蛐。
“大黑,飞过去咬它!”
“大黄,冲啊!”
“大黄,前脚折它翅膀!”
“大黑,我心爱的大黑,你怎么倒下了!快站起来啊!”
“哇!大黑,真有你的,兵不厌诈呀!”
此地,并无太多人,发出所有声音的,只有林宇澈一人,他在绘声绘色地给颜清欢讲述曾经的一场鸡狗之争。
林小公子带来的黑色公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最后一刻,斗赢了黄色的狗,给他挣了不少银子。
“可惜啊,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这里居然没人,你没机会见识咯!”林宇澈扫过巷子里的各场地,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蹲在墙角的颜清欢,一手把玩着树叶,一手扶了扶脸上那张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的狐狸面具,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连个眼神儿都没递给他。
没人应和,林宇澈也没了耍宝的心思。
他踱步走到颜清欢面前,看见自己给她选的狐狸面具,首先点头肯定了一下自己的眼光。
随后双手环臂歪着脑袋打量颜清欢,瞧见她动着嘴,似乎在无声念着什么,不自觉弯了下腰。
但瞅来瞅去,还是没瞅出什么名堂来!
“我说,你这一路上,到底在想什么?”林宇澈说着,干脆也学着颜清欢蹲了下来。
颜清欢被林宇澈那张银色面具反射过来的光晃了下眼,闭了会儿眼才回答他:“我在想,要不要再去一次赌坊。”
“再去一次赌坊?”林宇澈先是惊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道:“你不会比我一个纨绔还收不住心吧?!”
颜清欢没甚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方才走到这条巷子之前,这人在她耳边唠唠叨叨了一番,她也跟着理了些信息。
当今圣上的后宫,有一后两妃一嫔,比较受宠的,是安贵妃与文舒皇后。
而安贵妃的母亲与杨棋的母亲是姐妹,所以杨棋与安贵妃,还有安贵妃她哥安雨承,是表亲关系。
后妃的亲哥与表弟,对上后妃的亲弟,拳脚相向,口吐飞沫,那是常有的事!
林小公子凭着一张利嘴和凶狠的拳头,倒是也没怎么吃过亏。
但次数多了,被人摸清了性子,所以,一个月前,他被一肚子坏水的杨棋设计了。
在不合适的地方,揍了安贵妃她哥安雨承和另外几个贵族子弟,然后被收拾得很惨。
那是他第一次吃大亏!
作为出主意的人,杨棋要把控时机,算计人心,还能保证自己不露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颜清欢心里对他多了几分警惕,不再停于他很无耻很恶心这一印象。
但同时又对他在林宇澈嘴下屡屡打败仗、又屡屡凑上来找虐的行径表示迷惑,难不成他有受虐倾向?
不是有受虐倾向就是脑子有病!
颜清欢刚想点头对自己的观点以示肯定,林宇澈这时候又说话了。
“说起赌坊,小爷突然觉得有些奇怪,那杨棋惯会维护自己的面子,向来对纨绔行径嗤之以鼻,一派高人一等的模样,怎么突然上赌坊了?!”
颜清欢闻言心头一跳,有些不安,忍不住开口询问林宇澈:“那天意赌坊,比起其他赌坊,可有何特别之处?”
林宇澈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小爷听说,这天意赌坊,有一批人手,专程拿钱替人办事,但并非是烧杀抢掠等不合律法之事。”
拿钱替人办事!
颜清欢瞬间缩了下瞳孔,心脏重重一跳,眉眼间染上一缕忧思,她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杨棋想算计她女鹅!
小浮瞬间嗤笑出声,【你这还有直觉了?了不得呀,对女鹅爱得深沉啊!】
颜清欢抿了抿唇,在心里不安地回应小浮:“我是真的觉得有些心慌,系统,你能感应到什么吗?”
【……并不能。也许,是你对杨棋太反感了,有强烈的心理暗示,所以才会下意识地认为他要算计苏琇莹。】
颜清欢有些恍惚地点了下头。
“也许吧,这个时辰,苏女鹅还在连山书院呢,里面护卫很多,外面还有一队巡逻书院周围的专门京师守卫军,她应当是……”
“欸?杨棋?刚还说到他呢,这会儿就见到了!”
颜清欢听到这话,对小浮说到一半的话停住了,倏地抬头看向林宇澈,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杨棋的身影打巷口消失。
她想都没想就立刻站起了身,风风火火地跟了上去,还走了一截弧线,若不是及时被瑞香给拉住了,她会当场来个撞墙表演。
小浮:……合着蠢宿主的分析,只是分析给他听而已!
林宇澈对颜清欢突如其来的举动,很是不解,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认命地跟了上去。
待发现她是在尾随杨棋之后,他懵了一会儿,随即后知后觉地从颜清欢身上看出了几分对杨棋的敌意。
可他没听说过颜清欢与杨棋有过节啊?
他们为何会有过节?
林宇澈顿时挑了下眉,管她为何与杨棋有过节,反正他也与杨棋有过节,兄弟有共同的敌人,很不错!
于是他很愉快地继续跟着颜清欢与瑞香尾随杨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