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想的没错,祁遇果然是犯病了,其实这么些年通过无数次的治疗祁遇发病的次数已经非常少,除非有特定的因素,比如喝了白酒。
但至少也有一半的机会不是意识混乱,只是会性格大变。
可这一次明明没有任何外在的原因,祁遇却还是发了病,并且是像很多年前那样意识混乱到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几岁。
她恍惚间又以为自己回到了年少时被亲人忌惮,被挚爱抛下时的岁月。
一个人孤立无援的在陌生的彼岸度过一天又一天,她找不到她的父亲,也找不到她的母亲,更找不到她早已亡故的兄长。
她明明看起来那么的坚不可摧,可实际上她却是这世上最害怕失去的那一个人,她害怕失去双亲,害怕失去姑姑,害怕失去兄长,更害怕失去自己的妻子与女儿…
她明明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可在内心深处她仍旧会怀疑自己现在所拥有的是否只是一场幻觉,一场水月镜花。
安禾捧着祁遇的脸,目光似眷恋,似初遇,似相逢,她缓着声音一字一句的对祁遇道:“祁遇你醒醒,我是安禾,我是你妻子,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年幼时的自己了。”
她从来没有那么聪明,除了在祁遇这里,她知道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些年,哪怕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翻过了篇,可在祁遇在内心深处还是仍愧疚于自己当年年少之时的无能为力。
为了她,母亲被人逼死,父亲与她隔海不相见,堂兄被远发配至冰岛,姑姑撞墙自尽而亡。
所有都是因她而起,却从不会因她而止。
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从不是属于任何一个人的事,可为了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却能牺牲一个又一个的人,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更讽刺的是哪怕后来的她斗倒了所有人却还是要接过齐天集团继续走下去。
她能拥有的亲人越来越少,害怕离别的人越来越多,可生命好像总是一个轮回,故事也总是在不断重复。
很多年以前,她的堂兄也是那样了无声息的失踪,再相逢,堂兄已认不出她,只知道低念着她的名字无意义道:“小遇,别怕…”
就像母亲亡故之时最后的话只道“别回来”一样。
曾经是她的兄长,是她的母亲,是她的姑姑,现在又轮到了她的女儿们…
祁遇曾坚不可摧,可因为有了在意的人之后她又变得如此脆弱。
“祁遇…”
“祁遇!”
有人在叫她。
安禾仰着头,眼睛里映着她的身影,“我会找到Fishne,把她带回来的,祁遇你听见了吗?”
祁遇看起来怔怔的:“Fishne是…谁?”
“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
“对,我们的孩子。”
安禾一字一句道:“我会把她带回来,相信我。现在你需要睡一觉,睡醒了所有的都会过去。”
祁遇喃喃道:“所有的都会过去吗?母亲,兄长,堂兄,还有父亲和姑姑…”
她仍像年少一般欢喜地轻问道:“他们都会回来吗。”
安禾哽住了声音,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不忍骗她,虽然她明知道在祁遇清醒之后压根不会记得自己所说的一切却还是不忍骗她。
她曾那么渴望一家团聚过,曾那么期望过所有的都能重来,可所有的都被碾没在时间的轮轴之下,包括她的希望。
“…我向你保证,你总会在遇见他们。”安禾低声道。
“好。”祁遇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乖巧地将脑袋放在安禾的肩膀上,贴着安禾的脸颊,在紧紧地抱着对方后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祁余找到叶招的家庭住址的时候她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提醒,显示剩余电量只有20%,时间显示21:33,点击“确认”之后她便抬手敲响了叶招家的家门。
她敲门声很重,不是往常沉礼貌的用食指与中指叩在一起的敲门而是直接用拳头砸门般的去敲门,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就算是聋子也会听到声音的。
可惜她等5分钟也不见有人来开门,而她明明看见了屋子里面从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
祁余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身子也开始变得有些滚烫,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却又总是想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叶招的家,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一样。
她觉得自己很烦躁,心里面好像是有一团火样,她的耐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少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无礼过,因为在敲过一次门之后她甚至暴躁的用脚去踹了一下门框,可惜里面还是没有反应。
叶招所住的小区是老式小区,爬楼梯的那种,一梯两户。
叶招家在三楼,不算太高。
这种小区租户多,安保性不太好,祁余冷静地在大脑里分析着现处的情况,在久敲门不开的情况工她最后将目光转到了楼梯转口处的砖砌护拦上。
老式小区构造都是差不多的,上来之前她从楼下抬头看过,叶招所住的房子窗户没有设防护拦。
想到这里她便迈着长腿下了楼梯走到了转口处,手一撑,长腿一跃便直接翻上了护墙。
夏日里的风轻缓中夹带着几丝热意,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恍惚。
明明此刻的她是脚踏着距离地平线有10多米的护墙,可她又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海浪之中。
如果这个时候有第二个人处旁观者的位置看她的话绝对会捂着嘴巴发出一声尖叫的:祁余的个子很高,身材比例非常好,精瘦有力,但过高的身体在老式小区里的护墙上站着是直不起腰的。
可就那么弓着身子她却也保持不了平衡,身子一晃一晃的,好像下一秒就会一脚踏空摔下楼去。
她往前走了两步,偏着身子目光沉沉的看着被窗帘拉住了的叶招家的窗户,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下一秒她的身子就一跃而起,凌空朝着叶招家的窗户翻去。
手扣住没有关紧的窗户滑轮的凹槽,再身形一荡,踩着外墙直接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翻进了叶招的家。
进去就是餐厅,餐厅正面就是客厅,在客厅里被她这么大动作惊到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望了过来。
一片夜色之中,只见祁余穿着件黑色短袖和破洞牛仔裤,一只手扶着窗户门帘,另一只手扒拉着窗户,然后迈着长腿像是去学校上课般悠闲镇定的踏进了半个身子。
她的目光阴郁而眼角泛绯红,脸色苍白,整个人不再是少年般意气斯文,而反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阴冷。
她看着站在客厅里那个身材瘦高而面色惊恐的男人,然后危险的勾起了嘴角:
“许老师,你把我的甜甜绑起来了。”
许庙手里拿着一把20厘米长的西瓜刀,身旁的沙发边地上是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叶招和赵南浔,两个人嘴巴都被胶布封了起来,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台灯,让人看不清各自的表情。
许庙看着忽然从窗户里冒出来的祁余,整个人下意识的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是有见过祁余也认识祁余的,可眼下这个档口里他又忽然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力。
这个人真的是祁余吗?徒手从三楼翻进来了???
——是祁余,真的是祁余。
赵南浔从看见祁余的瞬间便激动了起来,她嘴巴被胶布给捂住了,手和脚也被反绑了起来,可在见到祁余之后她还是激动的在地上蠕动,喉咙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表情既高兴又害怕。
她来见叶招的时候本是很顺利的,两个人还聊了会儿天,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却被忽然闯进来的许庙给挂刀给挟持住了。
事发突然又让人措手不及,她们两个女的一个个子娇小一个未成年,哪里是许庙这个年轻力壮男人的对手,压根儿就没怎么反抗得了就被许庙给绑了起来。
许庙绑了她们之后一直在给人打电话,听上去好像还有别的同伙一样,挂完电话没多久叶招家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敲门声又急促又不耐烦,听上去好像还被人踹了几脚。
赵南浔本以为是许庙的同伙来了,可许庙却没有动,反而还表情紧张的盯着她们。
她心中一喜,还以为是妈妈们发现她失踪之后报警警察找上门来了,结果没想到安静了没多会后却是祁余一个人翻窗户进来了。
这个笨蛋,一个人跑过来的就不怕遇到危险吗?!
“wellwell…”祁余从窗户里跨出来,然后长腿踩在水泥敷平的地板上,站直了身体,在老旧的出住屋里她显得从容又镇定,好像只是路过一样。
她毫不在意屋里子其他人的眼光,只是歪头对许庙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真是该死的。”
她看着许庙,轻笑了一声,语气不容置疑道:“我要带走甜甜。”
她脸色非常苍白,但眼睛却越来越红,里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血丝,在没有开灯的餐厅里乍眼看去非常恐怖。
她的身体越发的滚烫,脑袋像是一团浆糊一样,疯狂的在叫嚣着要把客厅里站着的那个男人弄死,然后放干他的每一滴血…
祁余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丢进了火堆里,她的意识在与另一个人重合,但她得不到一行的任何回应,她分不清楚现在控制身体的是自己还是一行,可她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要带走赵南浔。
把赵南浔带走,带回家去关起来,锁住,让她再也去不了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能待在她的身旁。
而所有阻碍她的人都该死掉。
她朝着许庙上前走了几步,压着喉咙在讥笑:“——把甜甜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猜一下,现在控制身体的是一行还是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