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紫微喊住了王明。
大佬出声，王明哪还敢走，他钻墙钻到一半又苦着脸退了回来。
这年头，信仰缺失，没多少人祭奠，他们这些底层冥警就指着那点外勤费和月俸自个儿买点祭品吃吃，真要得罪了“官二代”不定怎么被穿小鞋呢，没准还得被发配去夜巡，那可真是最累的活儿了。
紫微惊讶于地府在阳间也有这样完备的警务系统，见这“鬼差”对自己颇为尊敬，谨慎的不究其原因，多问了几句阴司之事。他准备开间画符观星驱邪的小店，却对鬼物了解不多，这可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
王明长吁了口“气”：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就好，说一说也没什么的，虽不知冥主私生子为何连这些都不晓得，但也不是他该问的。
王明一五一十给紫微介绍起来。
随着人间科技高速发展，在阎罗王同志的不懈推动下，地府也开展了全面信息化建设，光是专家团队就有百来个院士鬼，目前鬼工智能和7G建设通达阴阳两界，阳间办事处土地覆盖率几近85%，争取给每一位鬼民提供最完善的保障，只需鬼民喊出热线编号便可直接求助。与此同时，鬼脸识别、电子支付、鬼民购物也在如火如荼开发中。
因有效节省鬼力，当年同情心泛滥屡放冤鬼还阳伸冤而被降职到第五殿的阎罗王，有望很快就回到第一殿了。
至于鬼宅，如秦宝宝一般居住某地超过十年没有修道之人驱逐或致信阴间反对的话，则该处可被登记为鬼民固定居所，受阴间条例保护。
秦宝宝还被踩着，见王明虽然说了实情却不肯帮他的模样，愤愤不平道：“我是合法户主，我要去投诉你！”
王明闻言很是无奈，无论是被投诉还是得罪紫微，都是他无法承担的后果。
紫微也皱了皱眉，先放开了秦宝宝。
阴间律法也是律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事还真不算秦宝宝过激。
秦宝宝一得自由便飞快地窜到了高处，如何也不肯再下来了。
紫微对王明说道：“可我也是跟原房东签订了租赁合同付了钱的，一房总不能有二主吧？”虽然是一人一鬼。
他也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事还得有个妥善解决，走官方途径无疑是最好的。否则就算他强行将秦宝宝赶走，日后也免不了被骚扰。
这可就让王明为难了，他不太愿意管这事，而且他还没碰见过这种情况，哪有鬼占据民宅超过十年房主都不找正经道士驱邪的。
只能说，这届房主怂且无知。
王明不得不掏出手机，开始翻查过往案例。还真让他找到了几例，匆匆浏览完，他放下手机道：“这种争议情况，我们一般给出的处理方案是：只要生人有房契证明，便由办事处做主为鬼民另谋住处。”
紫微从随身带着的背包里拿出了租赁合同给王明过目，里头有房主房产证的复印件。
王明点头，道：“这样的话，秦宝宝，你的产权登记将进入注销阶段，我们会……”
“不！”秦宝宝窝在柜子顶上高声尖叫，“这里是我的房子！我生前花了三十两银子买的地！我也有地契和房契！”
紫微挑眉。
三十两银子？这怕不是个古代鬼？
他轻飘飘道：“科普一下，现在房产权最高只有七十年，敢问你何时买的？”
秦宝宝：……
秦宝宝爆哭，哭声回荡客厅，凄凉至极：“我不能走！我未婚妻生前答应了要来找我，我要是搬出去了，她找不到我怎么办……呜呜……我不能走……”
王明面色一沉，手上已出现了锁链要来拘他，冷声道：“这位鬼民，请不要无理取闹。”
对待不服从判令的鬼民，他们向来不吝采取强制手段。
秦宝宝完全不听，眼底都流出了血泪。
紫微却没想到还有这一桩，心生恻隐，问王明：“鬼可以租房么？”
秦宝宝骤然听到这话，哭声弱了弱，偷眼观察底下情形。
王明：“可以倒是可以，但签订阴阳租赁手续很复杂，需得修道之人作保，鬼民也得经过专业考试，以防吓到生人。”
秦宝宝立刻道：“我可以考！”
又期期艾艾地看向紫微：“你也算修道之人，能为我作保的，对吧？”
这时候他早想明白了，紫微揍他时他全无招架之力，可不是传说中的道法加持么。况且租房是这人先提出来的，应该会帮鬼帮到底的……吧？
难得有送上门的小鬼头，紫微哪里还会拒之门外，也不解释自己只是看了几本书，能打过秦宝宝也单纯因为他太菜，悠然说道：“你可想好了，若租住在这里，只能宿在洗手间。还有，我店铺缺个搬运工，你得做工付租，没有薪酬。”
秦宝宝眉开眼笑道：“我可以的，我力气很大！”
但紫微依然很嫌弃他没有身体，道：“我弟弟怕鬼，你若无法化出实体装成正常人也免谈。”
这样只有一个头，很容易吓到柳潇白的。
王明收起锁链道：“这倒好办，办事处开了鬼术教习班，专门针对这类肢体不全的鬼民，一周内包教包会，学费只有三十元宝。”
三十元宝正是秦宝宝的全部家当，他倒也不吝啬，咬牙道：“我报！”
事情尘埃落定，秦宝宝一刻也等不了，立即就要跟着王明去报班学习。
临别前，紫微再次叫住了王明。
“我观你主星困扰，天庭阴晦，你最近是不是很倒霉？”
王明一惊。生人有主星，于过世时陨落，且鬼魂形体难辨颜色，大多都是幽暗不明的，这官二代不知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的确很倒霉。
何止是调令的事，近日每次出警王明总能碰到些倒霉事，像今天这样遇见讲事理的“富二代”还是好的，穿墙中道术才叫惨，医疗费都得自己掏。
他卖了紫微一个面子，实话实说道：“确实如此，敢问尊驾是要……？”
紫微倒没什么别的意思，礼尚往来么，人家帮他解决了桩麻烦事，他也想帮帮人家。
当即从兜里掏出枚叠成三角形的符箓，交给王明道：“这是我新制的转运符，或许对你有帮助。”
王明嘴角直抽，他还是头一回看见给鬼送符咒的人。
鉴于这人身份，他还是收下了，并礼貌地道了谢。
却说王明带着秦宝宝回到办事处后，火速给他安排了插班，销了案又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午公文，等事情做完，香烛还没啃上呢，同事就来道喜。
那同事笑的眼珠子都掉了出来：“王头儿，恭喜啊！”
自践行宴后，王明被他们调侃的多了，眼皮子都没抬，凉凉道：“可别埋汰我了，还嫌我不够苦逼么。”
同事安回眼珠：“这回是真的！下头刚来的消息，阎罗王贴身鬼差去投胎了，今日在年度优秀冥警里抽签补缺，可不是巧了么，就抽上您啦！”
王明不敢相信，哑然道：“……这种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阎罗王如今是地府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酆都大帝都多有褒奖的，升职回众王之首板上钉钉。他的贴身鬼差，基本上相当于人间的总统秘书了，那是何等肥差！
同事见他不信，桀桀鬼笑道：“可不敢骗大人，调令马上就来了，下头提前通知是说让您先做好准备。等您到任，可别忘了多提拔我们这些可怜鬼哟。”
两鬼还在说话，便有个通身白衣的长舌鬼差举着公文进来，和善问道：“可是0721号冥警王明？”
直至听完公文调令，王明都还有些恍惚。
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鬼是不会作梦的，这是他生前的习惯。
一掐之下，手指正好触碰到件半硬的东西，是紫微给他的转运符，被他顺手揣裤兜里了。
转运符能对鬼起作用简直闻所未闻，不说大帝私生子，只怕酆都大帝亲自画都不一定有效果。
王明将此归结为紫微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
无论如何，这份恩情他是记下了。
……
在勤劳小紫微的忙碌下，店铺上下焕然一新。
房东留下的旧家具都被他修好重新布置了，那些实在不能修的也给他拆了开来，为圆圆重新做了个小柜子放宝贝。至于商铺则不能太省用旧家具，他定了些架子和店铺招牌，只等送货上门时喊圆圆付钱。
下午柳潇白来的时候连连赞叹，就连圆圆也微微张大了眼睛。
他们来到人类都市后一直挤在小破屋里，可从没住过这么宽敞明亮的房子，而且他们俩还在大房间里一人有一张小床，这简直再幸福不过了。
柳潇白逛完厨房，见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兴奋地扑到了他紫微哥怀里：“紫微哥！这里好棒！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了！”再不用因为做个饭被邻居投诉被消防官兵教育啦！
紫微被他的喜悦感染，嘻嘻笑道：“好呀，那你今晚就给我做个麻辣兔头吧？”
柳潇白脊背一僵，脸上发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兔兔好可怕啊……不过，不过紫微哥想吃，我，我一定给你做！”
被兔子啃树皮也是柳潇白的童年阴影。
紫微本就是玩笑，捏捏他脸蛋道：“我跟你开玩笑呢，随便做两个菜吧。开店前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他倒是没撒谎。
原本紫微想着开间观星店，定招牌的时候才被广告店科普，这类店铺是会被查封的。无奈之下，他只得退一步，将明面上的店名更改为“斗转星移”，借着卖星座周边的由头发展潜在客户。
目前紫微最大的困难还是如何取得营业执照。
他们三个都没有身份证，一周后才能归队的秦宝宝自然更不用说了，就算有也过时了几百年。以前窝在棚户区还不觉得有什么，真要办点事才知道这玩意有多重要。
好在政策齐备，允许黑户申报，他们可以在当地派出所登记人口后补办户口本和身份证。
只是流程实在麻烦，光是跑街道办开证明紫微就来回跑了许多趟，成功报到派出所后还要等审查，预计二十个工作日。再加上营业执照申领的七个工作日，一个多月就得这么过去了。
换算下来，那可是两千多的房租。
在忙活了好几天后，紫微忍无可忍，决定搞个骚操作。
他跟自封财务总管的圆圆打商量：“我们招个新店员吧，先用他的身份证申请营业执照，回头再换？”
店铺已经布置好了，却迟迟不能开门营业，圆圆也很心焦。
但他还算理智，仰着小脸严肃提醒道：“我们可没有钱给人开工资，而且如果用他的身份证申请营业执照，理论上来说他就是老板，万一找来的是坏人要吞收益，我们完全无计可施。”
这一点紫微倒是不担心，他道：“相信哥呗，面相我也学的差不多了，一定能找个便宜又心地善良的。”
圆圆不置可否。
紫微说干就干，反正也是在家干坐着等消息，还不如上街抓人。
假期过半，七星广场人来人往。
紫微就倚着灯柱一个个看。
这个不行，颧骨太高，命星禄存，太重利。
那个也不行，眼泛桃花，贪狼星相，夫妻宫还主阳，怕不是个基佬，看上小白怎么办。
咦，走过来的这男子不错！命当南斗，福寿双全，贵不可言啊！最关键的是，这人面貌清朗，一派傲骨，竟是难得的正义持重之相，帅的赏心悦目不说，还能顶实用的！就是头发有点长，都快到腰了吧？哎，反正也不碍事。
紫微看向那男子时，男子正好抬头，沉稳的双目对上了紫微探寻的目光。
紫微心中一喜，正要借机搭话，冷不防喉咙一堵，突然想吐。
午饭柳潇白做了糖醋里脊，出锅时里脊都糊了，只尝到酸味焦味压根没有甜，圆圆碰都不碰，紫微不想让柳潇白难过，一个人吃光了一盘子。这会后遗症可不是上来了么。
他也顾不上跟人打招呼了，扶着灯柱弯着腰，连连干呕。
那男子脚步顿了顿，竟快速走了过来，给紫微拍背。
“我帮你看看。”
他也不等紫微回答，抬手便捉住了紫微的手腕，三指搭在主脉上，细细诊断。
这人不仅热心，还会医术，紫微甚为满意，边呕边飞快想着怎么把人拐进门。
他满意了，长生却皱起了眉。
脉象流利，如珠滚盘，滑脉之相。
长生见紫微不住拍打肚子，语气放温和了些，劝道：“你有孕在身，莫要作这等危险之举。”
紫微：……？？？
这帅哥怕不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