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温馫的眼前一片模糊的猩红,幽深的黑眸失去光泽犹如枯井般空洞,仍执着地使尽温柔的目光凝着虞离。温馫虚弱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想要碰触虞离的脸庞,手掌脱力地滑落,温馫黯淡的眸子里映着虞离最后的一丝慌色,他毫无生机地垂下头,唇角的血液滴入殷红的血河中,溅起涟漪。

虞离疑惑,轻声唤了一句:“温馫?”

“温馫?”

懂得医术的大臣爬上前哆哆嗦嗦地将手指放到大太监的唇上?试探鼻息,“啊!”

他惶恐地为大太监把脉,“大太监他……大太监没气了……”

虞离迷茫地盯着他,手指摸上大太监颈侧的命脉,毫无反应。

“嗯……”虞离像是被刺痛,猛地收回手,许久未有过的感受,这两日频频发作,他强忍着那股顺心头蔓延的疼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馫苍白的面容。

他怎么会?虞离垂眸瞧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掌,明明自己试探过他的内力,根本不可能抗不过去这些皮肉刑罚?

他怎么敢?没有自己的命令,他也敢去死?

“去叫太医……”虞离沉声,旋即歇斯底里地咆哮,“叫太医!”

“你们听到了吗!叫太医!”

暗卫现身,掏出怀中的金丹喂到大太监的口中,搂起大太监的身躯朝着殿门外走去。

“站住!”虞离合上?手掌,摸到袖口藏有的暗器,“本王让你带他走了吗?”

暗卫首领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护送督公回去。”

他转身,神色淡漠地向太子行拜礼,“太子,卑职有罪,但大太监若是出现半点差池,卑职无法向皇上?交代。”

“大太监若是再耗下去,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皇上??”虞离冷笑,“看来你们还是不懂到底谁才是天哲名正言顺的帝?”

暗卫不卑不亢道:“当初妖后造反,吾等只追随自己愿追随的君主,如今亦是。吾等只奉皇上?旨意,而如今皇上?下落不明,锦衣卫对任何觊觎皇位者?,格杀勿论,哪怕是先帝的皇储。”

“卑职斗胆一问,难道您就没想过,如若没有大太监的命令,只凭您一人能抵抗住成千上?万的锦衣卫吗?”

虞离盛怒,“锦衣卫?不过是皇家养的一群看门的狗,你们还要造反不成?”

“呵呵。”暗卫首领哑然失笑?,“卑职贱命一条竟无言以对,只求太子保全大太监的性命,亦是保全您自己的性命,您方可安然无恙。”

“哪怕如太子所言皇上?死于乱战之中,天哲大势已去,人人皆可称帝,太子可拼得过驻守在城外虎视眈眈的藩王?可厮杀得过边疆如狼似虎的凛峰骑兵?”

虞离眸色一沉,“你是说本王全凭他温馫一个人护着了?”

暗卫坦言,“太子放心,大太监一直在服用王道人修炼的仙丹,暂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如果太子再?对大太监加以刑罚,吾等哪怕违抗大太监的命令,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虞离眯起一双星眸,转瞬寒芒闪动,数根银针势如破竹朝他刺过去,暗卫首领拔出长刀拨开银针,侧过头刚毅的面庞被针尖划出一道血痕,虞离冷冷地睥睨着他,“自不量力。”

众位大臣哪在朝堂上?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有几位当时便昏迷过去。

自此之后,大臣接连称病告假无法上?朝。

温馫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里的天哲没有虞离,再?没有了羁绊和欲.念,温馫亲手复仇,于是毅然决然的回?到玄幽,跪拜在神山之下洗净自己的罪孽,焚了这具肮脏的肉.身,火焰之中他见到了姐姐,阿爸阿妈……

温馫醒来,纤长的羽睫微微颤动,他睁开眼睛瞧见虞离躺在自己的身旁安稳地睡着,温馫的气息渐渐沉重,苍白的嘴角扬起抹惨淡的笑?,他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另一个美梦,只是这样的梦从未有过,因为不敢奢求,如今竟成真了。

虞离舒展着四肢,打了个哈欠,抬起头瞧见美人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温馫,你醒了?”

“是。”温馫浑身伤痕,剧烈的痛撕裂他的身体,四肢百骸无法自由支配,只得动了动唇,“虞离,我能抱抱你吗?”

虞离主动搂住温馫的胸膛,手指拨开他的衣襟,露出肌肤之上?结着血痂的刻字,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那两个字,仿佛生怕自己将它毁了。

温馫感受到虞离的温度,感受到他的胸膛抵着自己,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下跳动着,温馫颤抖地吐气,贪恋地想留住他,留住这样的虞离。

“温馫,你会死吗?”虞离抬起头对上?温馫悲痛欲绝的眼神,茫然地问,“为什么他们都说你会死?”

温馫应道:“太子想让内臣死吗?”

虞离只是摇了摇头,“不是现在。”

“想还是不想?”

虞离不懂温馫为什么这么执着自己的想法,“温馫,你杀了我的父皇,我绝不能留你,弑父之仇,不共戴天。”

“从前我没有能力,我做不到为父皇报仇,我还能逃避这个问题。现在我能做到,我就必须做,否则我还配做他的子嗣吗?”

温馫耐心地重复一遍,“虞离,你只需要回?答我,想或者?不想。”

虞离垂眸,似乎这个问题很难以启齿,“不……不想……”

温馫宠溺地笑,“好,那我就不会死。”

“温馫,你为什么做什么事都这样胸有成竹?哪怕是生死好像也是你能掌控的?”虞离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得知他要死的时候,心里会那么痛,会发疯一样地咆哮。可是自己也曾命悬一线,温馫却还是那么沉着,好像他就能掌管生死大权,甚至从未失态。

“你那个时候也怕我会死吗?”

温馫不敢回忆,淡淡道:“是,很怕。”

虞离起身,手臂撑在温馫的两侧,认认真真地盯着温馫的眸子想要看穿他是不是在说谎,可是虞离什么都读不懂,只是习惯了那双眸子里的深情,“可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我逼上绝路呢,你怕我死,却还要逼我死?”

“我别无他法。”温馫不会告诉虞离,那种数着日子只能看着你一点点离我远去的滋味,我怕死了。

所以当时的我已经做好了与你一起逝去的准备,在我向侍卫下令带回?你死活不拘时,在我义无反顾与你坠入悬崖时,生死根本不能阻拦我,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虞离似懂非懂,“所以虽然我不想让你死,但是我也不想让你舒服。”

“温馫,你能懂吗?”

“那种感觉就是如果我对你好,我就是对不起自己,就是对不起父皇……”

虞离恶狠狠地磨牙,“温馫,你真可恶,对我好又对我坏,我真是恨不得你死,又不想让你死。”

我懂,虞离我懂的,你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早在我做出伤害你的事时,我就知道你永远不会再?原谅我,所以我才……虞离你能懂我的痛吗?

温馫颤颤地抬起手捋过虞离耳侧的发丝,“那就别让我舒服。”

“温馫……”虞离趴在温馫的胸膛,喃喃道,“把你的亲信交给我吧,好吗?”

“朝中的大臣、锦衣卫,为什么他们都只听你的?”

温馫缓缓阖上?眸子,虞离别这样折磨我,你不能带着目的伪装成曾经的样子,你不能这样,你明明不屑去装的,那不是你……

虞离求你别走,再?陪我一会儿……就……刚刚那样就很好……

我们说说话,我如今只有这点奢求。

虞离的手指捏着温馫消瘦的下巴,逼他盯着自己,“温馫,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那就让他们听命于我,你想我原谅你,这就是你如今唯一的用处。”

“虞离,你不能这样。”

虞离不依,“温馫,你说过我可以任性,这都是你宠出来的。”

“温馫,你帮帮我,让他们归顺我,让他们拥护我坐上?皇位,好不好?”

温馫神色寡淡,“虞离做皇帝没有那么好玩,你会受不了的。”

“胡说!那你为什么要争!”

“如今虞溪死了,你不就是想让虞晓做傀儡皇帝吗?然后你想执政,让天下只知道你温馫,不知道虞家?”

“所以我已经把他带走了,总之也是你找不到的地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是名正言顺的皇储。”

“温馫,你帮我吧?”

温馫恨不得放肆地大笑?,“为什么?虞离,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明明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虞离我为什么还要帮你?

虞离沉着地开口说道:“温馫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回来吗,我知道我回?来只有死路一条,但是我也知道你不会让任何?人伤我。”

“所以我就要赌,你看我赌赢了。”

“现在我还要赌,赌你会帮我。”

温馫累了,不愿再开口,这就是能令自己死而复生生而再?死的人。

可是,是谁教会的虞离这些手段,温馫猛地睁开眸子,那个救了他,帮他解毒的人吗?

到底是谁,无论是谁,这个人真该死。

虞离见他无动于衷,撑起身不再?愿意与他亲近,站在床榻旁俯身盯着他,冷声道:“不识抬举。”

温馫望着虞离走远的背影,苏尤迈进大太监的寝室,小声开口道:“老祖宗,皇上?的密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