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草莓

躺在浴缸里的人已经死了几天了,夏天炎热的其后加快了腐烂的速度。

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甚至还有几只苍蝇飞来飞去。

满缸的红色更是让人心惊。

夏今棉挡在黎枭前面,两只手死死捂着他的眼睛,一点也不敢松开,努力将脑海中的画面驱赶出去。

她能感觉自己的掌心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心跳肉跳的。

过了两秒,陈秀梅快步跑出来,一左一右抱起他们冲出门,一直跑到楼下,才终于将人放在地上。

紧紧抱着两人,将他们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里面什么都没有,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

脸色有些发白。

那样的场景,她一个大人看了都有些害怕,就怕给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说了一会儿,才放开两人。

“棉棉,黎枭,你们没看到什么吧?”

夏今棉摇了摇头。

“黎枭的眼睛被我挡住了。”

“那就好、那就好……”

陈秀梅明显有些混乱,犹豫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转头朝两人道:“你们在楼下等着,不准上来,听到了吗?我很快就回来。”

“知道了。”

夏今棉乖乖点头,拉着黎枭站在树下,见她捂着鼻子又上了楼。

周围都是树木和泥土的清香,但不知是不是刚才浴室里的震撼太大了,夏今棉总感觉鼻尖一直萦绕着一丝腐烂的味道。

她皱着眉,抬头一直看黎枭家的方向。

上辈子黎枭被接走的时候是四月初,那时候他妈妈已经死了半个月。

可是现在才三月初,怎么会死?

看浴室里的惨状,她应该已经死去好几天了。

夏今棉突然想起,黎枭从三天前就没有去学校,还一直躲在小区外面的巷子,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妈妈死了?

他是之前就看到了浴缸中的人,才跑出去的?

可是……

如果说黎枭妈妈三月初就死了,那从她自杀身亡,到被黎家发现的时间内,尸体就一直躺在浴缸里,和十岁的黎枭待了半个月?!

想到这儿,夏今棉浑身一震。

顶着早上初升的太阳,还是起了满身的寒意。

之前出发时他表现出来的异样,应该就是知道回来会看到什么。

她倒吸一口凉气,才发现黎枭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甩开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夏海生和陈秀梅才匆匆下楼,脸色十分难看。

他揉了揉脸颊。

“你先带孩子回去,我在这儿等警察过来,要是他们要找你录口供,待会儿我再打电话联系你。”

“行。”

陈秀梅白着脸,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儿留,急忙着拉起夏今棉和黎枭的手,弯腰道:“黎枭,今天你先去阿姨家,好不好?”

黎枭难得听话地点了一下头。

这边离夏家并不算远,平时陈秀梅省钱,就拉着夏今棉走路回家。

今天却有些慌乱,打了一辆车,直接把他们送到楼下。

进了屋,陈秀梅明显有些慌张,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担心被小孩知道,憋得直在客厅打转,却不知道眼前的两人其实都知道了。

夏今棉除了最开始的震惊,很快就冷静下来,转头看身边的黎枭。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就连最开始的几分慌乱,也在离开的时候消失得干干净净。

“黎枭。”

她喊了一声,没反应。

又拽紧他的手,黎枭才终于转过头来。

神色严肃地盯着她的嘴巴,神色严肃。

“你要吃蛋糕吗?”粉嫩的手指了指冰箱,偷偷告诉他:“冰箱里还有一块,偷偷拿出来我妈不会发现的。”

闻言,黎枭愣住,脸上的警惕和坚冰慢慢化开。

夏今棉又补充了一句。

“草莓味的。”

过了半晌,黎枭才终于点了一下头。

夏今棉立即变得眉飞色舞,蹦蹦跳跳地跑向冰箱。

黎枭手里一空,不自在地虚握了一下,看着夏今棉的背影。

刚才听见夏今棉叫他的时候,还以为又要听见安慰的话。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安慰。

在过去几年的记忆中,他已经听了无数遍。

看似安慰,却是站在制高点施舍的可怜。

黎枭当时暗暗决定,如果对方说出一句可怜他的话,就立刻逃走离开。

可是没想到,她说的竟然是这个……

草莓蛋糕。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甜甜的味道。

黎枭盯着拿着蛋糕回头来的夏今棉,视线却没有落在那个诱人的蛋糕上,而是一直紧紧盯着她嘴角深深酒窝。

比蛋糕还甜。

一直到接近中午,夏海生才终于打来电话,警察查看了情况之后,想要让他们几个去警局做个笔录。

尤其是死者的儿子——黎枭。

陈秀梅没心思做饭,带着两个孩子去吃了快餐,就急忙往警局赶。

一走近,看到夏海生已经等在警局门口。

拉着陈秀梅走开两步,避开夏今棉和黎枭,声音很低。

“警察已经确定了,是自杀。”

“自杀啊?”陈秀梅不解:“为什么呢?这也太……太过分了,留下孩子一个人。”

夏海生叹了一口气。

“你们进去录个发现过程就好,我就是有点担心黎枭,要是知道自己妈妈死了,会不会受刺激。”

“就算这样也没办法……对了,黎枭其他家人呢?”

夏海生同她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生气。

“没来。”

几人分开做了笔录,陈秀梅进去一次问完,对方见夏今棉和黎枭都是孩子,还站在一起,就一起把他们叫进去了。

似乎是考虑到他们还是孩子,警察问得十分委婉。

“黎枭,你最后一次见到妈妈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她看上去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黎枭也没有回答。

几个警察对视一眼,正准备问第二次。

夏今棉举起手。

“叔叔,黎枭不知道。”

警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发现两人拉着手。“是吗?那这位小朋友,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夏今棉想了想,认真道:“黎枭好几天没回家了,一直在外面,昨天也是住在我家。”

这些事之前陈秀梅和夏海生都已经说过。

闻言,警察翻了翻手上的笔录,看两个孩子也问不出些什么。

“没事了,我带你们出去吧。”

说完,带着两人走了出去,把夏今棉交到陈秀梅手上。

“你们可以回去了,保持手机开机,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会联系你。”

“好的,好的。”

陈秀梅点了点头,见黎枭还站在警察那边。

他的性子本来就内向,就算是和他们都很少说话,此时被带在警察身边,脸上又不见了表情,格格不入地站在那儿。

陈秀梅想起今天早上遭遇的事,心头一酸,拉着警察到另一边,小声问:

“警察同志,那黎枭怎么办?”

警察道:“我们检查过现场了,死者没有留下遗书,黎枭的父亲一直没有出现过,我们正在尝试联系死者老家的人。不过她是外乡人,电话打了几遍也联系不上……不过等联系上之后,会通知他的家人把他带回去。”

“那等的这段时间,他住那儿?”

“大概……宾馆吧?”

警察有些犹豫,让警员暂时收留也不太方便,最好的办法就是凑点钱,把人送去宾馆住着。

陈秀梅眉心微微一皱,越过警察的肩膀,朝角落的黎枭看了一眼。

“要不……这段时间让黎枭住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