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下残骸堆积成山,阿武指挥着兵士将尸体搬上车,血流得满地都是。
鲜血蜿蜒至脚下,周云棠不似其他女子般害怕,相反,她很镇定。
这些血腥都是看得见的?,在东宫里,她就见到的鲜血远比这些残酷。
走过城门后,就是一排屋舍,宣平侯领着她漫步走着,“云棠,我曾想过将你们接去西夏。”
周云棠脚步一顿,“您在西夏安顿好了?”
“对,我是国主的?师父。”宣平侯脚步也跟着停下来,周身杀气凛冽,望向周云棠之际眉眼间的阴鸷敛去三分,“这个皇帝不配我去效命。”
“他?不好,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您去了西夏就等于叛国,当真就没有雪冤的机会了。”周云棠不知该如何劝解,家国间的仇恨就像是一道鸿沟横在自己与父亲的?面前。
“我知您满腹委屈,可您该为自己讨个公道,做您该做的?事情,荡平西夏,回京让陛下还您公道。寄身于西夏虽好,可终究是逃避责任。您身在长安,长在长安,骨肉血脉都是长安的?。”
“你倒是拿着大话压我。”宣平侯沮丧,早就知晓这个丫头心思在秦昭的身上,想令她改变心思是不可能的。
“你不愿去也?是你的?事,我也?不逼你,但是有些事该明白。皇帝无德,你回京等同于是送死,皇帝早就对你动了杀心。这些多年来你身子不好,他?才放心。一旦你领着军功回去,他?必然会起杀心。”
城楼背着阳光,走在下面可见墙面上斑驳的痕迹,刀痕鲜血铸造了这面墙壁。
如同宣平侯的半生颠簸,在血与刀光剑影中度过。
宣平侯负手而立,方才的?杀气在不知不觉中被周云棠的?纯良慢慢地磨去,凝望云棠秀雅的?面容,忽而一叹:“你还是异想天开?了,你能活到今日皆是万幸。”
周家式微,这么多年是秦昭从中帮衬,但周云棠的?压力并不小,面对权贵的勇气可嘉。
“我能活到今日也是太子?帮助,之前不知您活着,我就想着能够让您为我骄傲。从小我就扮做男儿,可我从小就体弱。是殿下包容我。父亲,我无法让您放下过去,也?没有资格同您说什么,但百姓无辜,秦昭无辜。”
周云棠浅笑,没有太多的?包袱,更没有以往的?压力,只想挽留一代战将。
宣平侯没有再说话,将最好那句话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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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侯回来后,军心大振,太子领着众将连夜制定战策,天明就打开?城门出发。
西凉与宣化相隔百里,中间有不少?难民在往西凉走去,凌云领着一众将士日夜半路,扮做难民日夜兼程向宣化赶去。
而在城门前,宣平侯依旧与西夏兵焦灼。
周字旗帜高挂在城门上,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一连几日都偃旗息鼓。
宣平侯领着将士们布防,秦昭得空处理长安城来的情报,李晖侯在一侧。
“殿下,皇后遣人来信,年前可能回去?”
皇后念子?心切,几乎一日间就来一封催着太子回去的书信,李晖都不敢上报,来一封压着一封,就怕惹恼了殿下。
秦昭接过一封书信,随意看了一眼后,道:“皇后的信没有重要的?事情就先压着,另外,肃王处有何动静,沈楠等人的罪状可送出去了?”
“昨日就送往京城,又给各个关口发布通缉令,不会让他们进入长安。”
周云棠听着两人的?对话,脑海里依旧想着父亲的?话。
那日父亲并没有打消回西夏的?决定,西夏国主看重他?的?才华,对他的?意见几乎听之任之,这些目前都是秘密。
父亲想要自己的?公道才留在这里,倘若有朝一日昭雪,父亲若改变决定,她与云渺该如何自处?
思考一会儿,李晖就退了出去,秦昭顺势躺在她的?身侧,“你想什么?”
“殿下,父亲的?事可有把握?”
“五成?。”秦昭将她的胳膊当作枕头,靠近的?时候就闻到淡淡的香甜气息,女儿家的?身上的?香气总是那么好闻。
周云棠心思不定,没有在意秦昭的动作,“殿下,若是不成?功,是否会牵连你?”
“你最近心思不宁就为了想这些事情?”秦昭发笑,俯身咬着她的耳朵,“周云棠,你怕什么?”
“我……”周云棠心口失去了安定,扬起娇艳的小脸,眸色染着漆黑的?夜色,“怕你纳了吴良娣。”
“吴良娣?”秦昭不由一顿,东宫里就那么五人,好像并无姓吴的良娣,一时间竟猜不出小女人的?心思。
两人躺在一张简陋的?床榻上,周云棠依靠着枕头,笑容染着不经意的愁绪,湛亮的眼眸里映着秦昭的疑惑,就像是遇到什么不可解的?事情。
她登时就笑了笑,翻身压在秦昭的身上,指尖在他胸口打着圈,语气跟着柔了两分:“吴晚虞对你痴心不改,你就忘了?”
秦昭豁然大悟,胸口被她挠得发?痒,想拨开又舍不得,无奈下攥住小女人的?手腕,“她的情意不知真假,但孤的心意是真。”
周云棠嗤笑:“我怎地不信呢,我不是寻常女子?,知你们男子都喜花言巧语,莫要忘了,我可是在世家子弟里长大的?,你们那些哄骗姑娘的?套路对于我而言,都是没有用的。”
秦昭倒是一怔,“什么套路?”
“你不知道?”周云棠抽出自己的?手腕,亲亲地朝着男人吹了一口气,呵气如兰,巧笑如花:“其实我也?不知道……”
“周云棠……”
屋里传来秦昭一声怒喝,捧着京城来报的李晖卖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一时间进退不得。
他?看着手中的信封后,果断地退了回去。
李晖离开不久后,屋里传着周云棠求饶的低吟.声。
断断续续,似琴声余音绕梁。
绵绵软软,若小儿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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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天色不大好,阴阴沉沉,云层翻滚间似要落雪。
狂风肆虐吹断东宫里的?几棵多年古树,幸亏宫人跑得快,不然就要被断了枝干压住。
尚宫局来了数名内侍将断了的?树搬走,冬日里不好移栽,先拿土填平了,等明年春天到了再重新种植。
这车帘厢宫人忙碌不休,皇后车辇恰好从这里过,内侍不断驱赶着这些宫人,口中喊着晦气。
回头看了一眼古树,少?说也有近百年。
古树被风吹断,略有不详。
皇后坐在车里,扫了一眼断树,心中愈发?感觉不安,总感觉太子在边境会出什么事,走到一半的?路就叫人转回去。
折转道去了崇政殿,恰好见到贵妃。
太子不在,太子妃染病,显得皇后孤独又弱小。
皇后也有自知之明,遇到贵妃不说话,眼色都不给一个,再大的委屈也?等到太子?回来再说。
贵妃出殿后,见皇后就像躲避瘟神?一样略有惊呀,二十年来皇后每回见她都是咬牙瞪眼,今日竟装作没有看见。
有些意思。
“皇后娘娘,陛下在与大臣说话,听闻边境情况不大好。”
皇后迈进殿的腿再度收了回来,眼梢跟着吊了起来,“你说什么?”
贵妃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百褶裙,外间套着小袄,细腻光滑的?肌肤远胜皇后的雍容华贵。
“边境败了,连连败退,罗雄将军败了,您说他?死了,太子是不是就得上阵呢?”
“上、上阵……”皇后的心狠狠一揪。
贵妃扶着鬓角的?发?髻,啧啧两声,道:“战场可是刀剑无眼,殿下就算是功夫好也?难敌暗箭啊。”
“您想想,刀剑砍在人的?身上可疼了,太子细皮嫩肉,一点都经不住砍啊……”
皇后心跳加快,两眼翻了翻,脑海里涌现太子?被砍死的景象,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殿前的?宫女顿时慌作一团,唯独贵妃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颇为嫌弃地看着倒地的皇后,斗了这么多年,一点进步都没有。
“我们去瞧瞧太子?妃的?病可好了。”
贵妃潇洒地离开?崇政殿,车辇慢悠悠地往东宫驶去。
太子妃站在明德殿,一行人到了殿前就被东宫侍卫拦住。
贵妃亲自过去说话,“本宫记挂你们太子?妃的?病情,想去探望,仅需片刻,你们不必慌张。”
侍卫不动,寸步不让,贵妃不耐,训斥道:“你们瞎了眼睛吗?本宫是贵妃,就算是太子?在这里也?需给三分薄面。”
贵妃的?声音传至殿内,周云渺吓得立即站了起来,云氏按住她:“二姑娘不必害怕,外间的侍卫不会让她进来。”
周云渺心思不宁,“乳娘,太子何时会回来。”
“不知,您就安心住在这里,等到太子?妃回来后就送你回府。”云氏脸色都不好看,就怕到时候周云渺舍不得太子妃的?位置,如果不肯回去的话,她家姑娘的?处境就很尴尬了。
主仆二人说着悄悄话,外间宫女匆匆来传话:“娘娘,皇后娘娘晕倒了。”
“晕倒了……”周云渺端坐在榻上不动,手心扣着指尖,脑子?里想到最快的办法,“要不我们去看看,总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殿外的?喧闹声慢慢静了下来,云氏朝外看了一眼后就将殿门关上。
殿下说过,就算天榻下来也不能出明德殿。
尤其二姑娘和?皇后一样都是拎不清的?性子,她二人在一起,保准没有好事。
外间的贵妃同侍卫争执了片刻后,依旧没有被放行,回去的路上觉得明德殿透着几分古怪。
太子妃的?性子看着和?煦好说话,可骨子?里有股劲,不像整日躲在里面的样子。
回宫后,她立即唤来肃王。
肃王匆匆赶到,贵妃对着铜镜描眉,他?缓步近前,“母妃找我有事。”
贵妃妆容精致,尤其是那双眉眼,精致如画,她凝视自己姣好的?容颜,满意道:“你找人探探明德殿,里面到底可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没捉虫,明天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