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昭把大家安排到了他家一个五星级酒店,时灿进屋后什么也没干,扒门听外面动静,彻底没人之后她跑出去,去岳鸿飞的房间敲门。
岳鸿飞门开得很快,阴沉着脸侧过身子,一言不发的让时灿进来。
“出息了,”岳鸿飞点上烟,吐出一口烟圈,“主意挺大,不仅瞒着我做事,还不听我的话。”
岳鸿飞阴阳怪气的教训时灿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岳叔也就这点能耐:“岳叔,别生气了呗,你留在这里帮我周旋一下殷叔和韩夫人,我现在就去把张远航的魂魄找回来。”
“我都找不到他的魂魄,你上哪儿找去?”
时灿说:“岳叔,你消消气,我当时怕他贴过符咒气场阴阳失调,消除他记忆的时候顺手给他魂魄布了一个保护罩。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点那两位,别让他们败坏我名声。”
岳鸿飞心里有数没再多问,瞪她一眼:“你还知道他们盯你盯的紧,做事还敢不跟我商量?私自打扰阳间的人不符合规定,等这件事彻底结束,你给我交一万字检查。”
这就算是不追究了,时灿笑嘻嘻的讨好,“岳叔,我保证给你交,交两万字也行啊。那我走了,这儿就拜托你了。”
“回来,你不跟我交代事,还都要我亲口问?我给你的四样东西,你用着还顺手吗?”
果然,岳叔这个□□湖,那天是看出来有问题,特意把东西交给她防身的,那他怎么没有直接问她?
时灿好奇:“岳叔,那天你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岳鸿飞“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岳叔是傻子,干了这么多年的代理人都是白干的?你前脚刚走,后脚慌慌张张的掰坏我的门闯进来,这么大的反常,我要是还被蒙在鼓里,那才叫真栽了。”
时灿试探着问:“岳叔,那你……”
岳鸿飞这口烟抽猛了,咳了两声:“小鬼敢篡改我的记忆,偏偏留下你,还能让你这么大反应。如果是素不相识的恶鬼,你当时会不与我说吗?肯定是熟悉的人才会帮他遮掩。你当时从我家走后,应该要去找他吧,既然拿着缚魂锁就敢去,证明你觉得这个人虽然厉害,但不危险。”
“不过我不太放心,这人能让我着了道,功力肯定不浅。让你多拿点宝物算是多点保障,”岳鸿飞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不是很担心,一个人功力再高,我总不会丝毫不防备。所以这小鬼,我也一定很熟悉才是。”
“能满足以上所有条件,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时灿屏住呼吸,岳叔真是神,还隐瞒呢,瞒个大头鬼啊,原来已经被岳叔看穿了。
岳鸿飞低低吐出两个字:“时岚。”
时灿一口气松下去:岳叔能力不弱,脑瓜也聪明,就是想象力差了点。
为了保证诚信,恪守对盟友的诺言,时灿只好说:“好像是他……我不是特别确定,我没追上他,又让他跑了。”
“没事,出现总比杳无音信好,”岳鸿飞严肃的说,“他现身一定有目的,所以还会再来,我们做好准备就是。”
***
时灿回屋后反锁上门,把殷栖寒的魂魄放了出来。
“岳叔以小见大,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一出来殷栖寒就评价道。
时灿说:“聪明有什么用,你又不信他。”
殷栖寒很坦然的承认:“除非找到绝对证据,否则我谁也不会信。”
他这话简直啪啪打脸,时灿正对着镜子,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一下自己:莫非自己看着特别面善,长的就很值得信任?
她目光顿了顿,转头看向殷栖寒,“为了你我可跟岳叔撒谎了,等以后这些事都查明白,你替我给岳叔跪着赔罪。”
殷栖寒下意识伸手揉了一把时灿的头发,随口说:“知道啦,给你扛。”在得到时灿阴阴的目光后,他才反应过来,讪讪的收回手。
时灿抓抓头发没说什么,回想这一晚上的事,她一肚子火终于开始往出倒:“长这么大,失踪是我最讨厌的两个字,等我知道是哪个狗东西害了张远航藏了他的魂魄,我非把他拆了不可!”
殷栖寒劝她:“初步判断,事情不算复杂,虽然都是失踪,但幕后黑手应该不是同一批人。我和时岚起因在自身,结果也在自身,但张远航这件事起因在他,结果却是在你。”
张远航的死矛头指向时灿,他的死因和魂魄去向都不重要,这些都只是一把刀,只看能不能又准又狠的插在时灿身上。
所以时灿才来气:“张远航刚死,殷家和韩家第一时间跑过来上蹿下跳,还能想起来验验人死的正不正常,要是单纯的要落井下石就算了,如果这个套真是他们下给我的,他们别想我善罢干休!”
发了一通脾气,时灿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当着一个殷家人面骂殷家。她清清嗓子,有点尴尬:她以前也总骂,但从来不在殷栖寒面前骂,都在心里偷偷骂的。只是这几年习惯骂出口,今天一上头,忘了殷栖寒还在旁边。
殷栖寒像是看出时灿在想什么,眼睛微弯笑了:“我把自己当半个时家人,另外半个是漂泊身,”他眨眨眼,“骂殷家就骂了呗,我也常骂。”
时灿冷哼两声,而后叹气:“有岳叔在,他们两家基本没把时家放在眼里,对我挺客气的。只是等我通过了祭坛试,这应该才被他们当成了眼中钉。”
“他们想借题发挥,把我这颗钉子拔下来,做梦,碰一眼珠子血,也别想把我撬起来。”
时灿看了眼外面,天渐渐黑沉,路灯闪烁,夜色刚刚开始。她拍拍手招呼殷栖寒:“走吧,现在张远航的魂魄还没有危险,但是久了我怕会出问题。”
殷栖寒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灿灿,你能确定他的位置?”
“虽然不能精准定位,”时灿甩甩头发,挺得意的,“但我可以感觉我给他魂魄布下的保护罩,顺着找,反正不是在人间就是在地府,费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找到。这就是善因有善果,好人有好报吧。”
殷栖寒听的直笑,笑够了,他说道:“在地府。”
时灿奇道:“你怎么知道?”
殷栖寒本来想邀功,忍了忍还是算了,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上来的时候,对自己身份不确定,那个张远航张口闭口的叫爸爸,我觉得可以从他身上确定一些事情,你让我把他抬到车上的时候,我在他魂魄里做了个记号,方便以后找。”
果然两人合作就是事倍功半,时灿看殷栖寒比一开始顺眼了不少:“那太好了,出发,去地府。”
“笃笃笃。”
她话音刚落,有人敲门。
“这会谁过来……”时灿自言自语一句,扬声问,“是谁啊?”
门外传来韩晶的声音:“灿灿是我。”
韩晶?时灿立刻翻出风盒,用口型无声的对殷栖寒说:快进来。
殷栖寒依言照办,收好之后,时灿走过去开了门。
“你们怎么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下午去看电影逛街,出来给岳昭打电话才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没一个人人告诉我?”韩晶走进来,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坐。
当一件事发生后,一个团体中最后一个知道这事的人总是有些委屈的。
时常给她倒水:“告诉你干嘛?各家都是管事的过来开会,你家有小姑这个女皇过来就可以了,你个太子,瞎掺合什么国事?”
韩晶羡慕的说:“你登基真早,和我妈殷叔他们一样有话语权,现在都可以来教训我了。”
“等你继位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话语权,烦都烦死你。”
插科打诨两句后,时灿拉了把椅子坐在韩晶对面,“大晶,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当然是啊,”一提这个韩晶来了精神,“你说有话要与我说,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套路有多深?勾得我一天一夜茶不思饭不想,到底什么事啊?”
时灿摩挲了下手心,这话应该与韩晶单独说,可是如果现在不说,不知道下次机会再来时还来不来得及。
最终时灿心一横,挑明直说:“大晶,殷家做那些跨越底线的事情,你们韩家掺手了多少?”
韩晶一愣,神色有点僵硬,她勉强笑笑:“什么跨越底线的事啊……殷叔做什么了吗?”
时灿言简意赅:“压魂阵,殷栖寒。”
一提“殷栖寒”这三个字韩晶就明显慌了:“灿灿,你什么意思?殷栖寒的魂魄……他死了吗?还有压魂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时灿看了看窗外,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浓重的像一团黑雾。她回过头,语气竟是柔软的:“大晶,我一会儿还有好多事要办,我们两个别打太极。我现在管你要一句实话,也是想以后韩姨别太难堪。”
“咱们四家谁家和谁家走得近彼此都心知肚明,逢年过节我从来不去殷家,但你肯定不会少去。你法阵学得好,殷家宅子的园林风格长什么样子,奇不奇怪,你心里有数。”
时灿叹了口气,把话说的更清楚:“去年过年你送我的小盆栽,手法风格都新颖,和殷宅里边的一模一样,殷叔的宅院是韩家的手笔,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时灿的话像一记耳光,韩晶脸上火辣辣的。她本来就不会撒谎,除了翻来覆去的说“我不知道”,“我听不懂”,再多巧舌如簧的辩白,她根本想不出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韩晶慢慢垂下头,声音闷闷的:“那年殷叔来我家找我妈说……殷栖寒死了,他想用他做一个法阵。殷叔当时公司遇上了难题,经济周转不过来,他和我妈说只要两家合作,以后殷栖寒带给人间的气运,我们两家共享。”
“人本身就已经死了,手上沾不到血腥,法阵又不建在我们家,我们就是帮着设计一下,我妈觉得条件合理,就答应下来了。”
时灿的神色很冷,对韩晶第一次语气淡淡:“大晶,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殷栖寒死了,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韩晶声音特别低,每个字都像从嗓子眼儿中硬挤出来的:“你们两个当时不是已经分手了么……而且还是他在你最艰难的时候甩的你,再说……你也从来都没有再提起过他。我、我阻止不了殷叔和我妈的决定,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
时灿说:“殷栖寒是我爸妈养大的,他被人用法阵算计成孤魂野鬼,我们时家再没用,也能给他上三炷香烧一打纸钱,不至于他在地府无依无靠无供奉,被别的鬼欺负。”
“告诉我没用,你可以去告诉岳叔。只要你想帮他,你一定可以做得到。”
时灿站起身慢慢走了两步:“虽然我不赞同你的不作为,但我理解你为什么不敢说。可是现在不一样,我发现了这件事情,殷家会受到惩罚,韩家也逃不掉。”
韩晶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抬头看时灿。
时灿认真的看着她:“大晶,所以你跟我说实话,除了这件事,韩家还做过什么不该做的?”
“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灿灿你相信我。”
然而她的眼前,却闪过那天那个不断道歉的男人,他隐约黑气的背影。
韩晶把头深深低下去。
韩晶是真的害怕了,时灿看的出,但却还是摇摇头:“不是没有了,是韩姨没有与你说。大晶,你回去把我的话转达给韩姨,如果她明白了就来找我或者是岳叔自首,一切还都可以从轻发落。如果她不肯,等以后被我查出来,那就只能按照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
时灿进入离这最近的阴阳通道后才把殷栖寒放出来,他出来以后一个字都没说,大段的沉默时灿实在浑身难受,恨不得把殷栖寒再塞回去:“你想什么呢?”
殷栖寒微微侧头看她,阴阳通道里燃着特质的烛火,橘红色,映在他面上,显得他那张苍白的脸有几分血色。
他说:“我在想生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