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亦不是软柿子

“魏大人。”谢怀清走上前去见礼。

“不知谢大人竟也在此处。”魏叙面无表情,双眼却没有离开过那个香囊。

“我今日休沐,路过珍福楼便进来讨杯茶喝。”

“是么?”魏叙收回眼神,淡漠一笑,“珍福楼的酒比茶好喝,谢大人有机会定要尝尝。”

“魏某还要赶回宫中去,谢大人请便。”说罢,也不等谢怀清说话便转身离去。

谢怀清愣了愣,看向纪棠:“魏大人是不是误会了……”

“不用理他,还要上去坐坐么?”

“不了,家里还有点事情,下次再聚。”

“好。”

是夜,纪棠沐浴后伏在书案边临摹字帖,这本《黄庭经》她临摹多次,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物有自然事不烦,垂拱无为心自安【1】”,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规律,没必要对一些不顺心的事而烦恼,她想,她还能在这侯府之中,大概也是源于此了。

“阿若,泡一壶热茶来。”

“是。”

纪棠提起写好的字,轻轻吹了几口气又缓缓放下。刚想提笔继续写,房门突然被推开,一股酒气随着夜风灌进来。

魏叙未曾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床榻边躺下。

纪棠放下笔走过去,蹲下身为他脱靴:“世子爷这是喝了多少酒。”

魏叙撑起手肘,半侧着身子看她:“前些日子还说心中只有我一人,回头就给人送香囊,当我是傻子么?”

香囊?纪棠笑了笑:“世子爷误会了,不过是朋友间的普通馈赠,谢他那日在晓月楼相助。”

“好一个朋友间的普通馈赠,你可知男女之间互赠香囊是为何意?”

她当然知道,不过她确实没有那层意思。

“中秋赠香囊是礼节,府里弟弟妹妹们都有,世子爷也要追究吗?”

说起这个,魏叙更来气,全家都有,就他没有,她将他这个夫君至于何地?

“如此说来,本世子应该也是有的,取来我瞧瞧。”

“是。”

纪棠走去柜子旁取出一个木匣子来,她确实做了他一份,只不过不想给他罢了,既然他伸手要,只好拿出来。

魏叙伸手接过,桂子的清香扑鼻而来,鸦青色绣云纹的锦缎细腻又光滑,坠以银灰色流苏坠子,当真是做工精细配色清雅。

没想到还真有,魏叙挑眉:“看来你时常备着这种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我倒是小瞧你了。”

他的言外之意,她听出来了,纪棠淡淡一笑:“世子爷喝多了,我去给您打水洗脸。”

才将转身却被一股大力拉扯回去,魏叙翻身将其压住,紧紧扣住她双手,俯身就吻了上去。

恰逢此时,阿若泡茶回来,刚迈进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不及放下茶壶,连忙关上门出去了。

一阵阵酒气直冲喉咙,纪棠强忍住恶心,挣扎着将头扭向一边。

魏叙轻蔑一笑,在她耳边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魏少夫人。”说完将她放开,起身,把香囊扔在榻上,“太丑,重做。”

随即扬长而去。

纪棠坐起身来,闭了闭眼,不生气不生气,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不生气……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

随后的几天,纪棠白天去珍福楼,入夜之后才回侯府,与那个瘟神碰面的机会果然少了很多。

直至一日,又有人来珍福楼闹事,这回不是什么王三李四,而是几个泼皮无赖,也没有什么高明手段,无非是诬陷楼里吃食不干净,撒泼耍赖索要赔偿之类。

这天,纪棠早早回府,回屋喝了口茶便去了孙氏院中。

“母亲。”纪棠将一个锦盒置于案上,“今日去明玉坊,瞧着这个镯子很精致,特地买来送给母亲。”

魏襄坐在一旁撇了撇嘴,还不是用我魏家的钱!

孙氏拿起锦盒来打开,一只绿玉镯,质地温润清亮无质。

“这镯子,得值个一两百两吧?”孙氏盘腿坐在榻上,敲了敲案几,“这般不知节俭,如何持家?当我魏家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纪棠淡笑:“是用我自己的体己钱买的,母亲不必生气。”

“你哪来的钱?你一月不过二两利银,老太太格外开恩多给你三两,加起来不过五两,能买得起这样的镯子?”

“就是。”魏襄也在一旁帮腔,“听说近来珍福楼生意好得不得了,该不会是中饱私囊了吧?”

“三妹妹,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珍福楼的账目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祖母每月过目的。”

魏襄“嘁”了一声:“谁知道你有没有做手脚……”

纪棠不欲争辩,只柔柔一笑,退了出去。

“母亲,她一个孤女哪来那么多银子?定是侵吞了珍福楼的,待我去祖母面前告她一状,将她赶出去!”

孙氏想了想,一个孤女,出嫁之时连嫁妆都没有,不可能买得起这样的玉镯,定是搜刮的不义之财。

“你说的对,快去。”

魏襄点点头,抱起锦盒快步出门。

且说纪棠回到玉棠轩,不多时,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就来请了。

跨进兰和院前厅,只见魏襄立在老夫人身边,一脸得意地望着她,旁边桌案上放着她方才送给孙氏的镯子。

“祖母,您找我。”

“棠棠,坐。”

纪棠敛裙坐下,指了指桌上的锦盒:“这不是我方才送给母亲的吗?怎么在祖母这里。”

魏襄上前一步抢先道:“亏得祖母平时那样疼你,你竟做出这等不义之事!”

“三妹妹这话是何意?”

“这镯子少说要值二百两,你哪来这许多银钱?若不是今日事发,祖母还被你蒙在鼓里!”

“三妹妹的意思是,我私吞了珍福楼的盈利?”

“有没有私吞你自己心里清楚。”魏襄转向老夫人,“祖母,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您好心收留她,她却恩将仇报!”

“行了。”老夫人出言打断,“棠棠,你来说。”

纪棠不慌不忙地站起:“祖母,我母亲去世时留下一笔家资,您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这也不能证明你没有私吞珍福楼的银子!”魏襄又叫嚷起来。

“那就请三妹妹拿出证据来。”

“你要证据?祖母火眼金睛,那账簿有没有作假,一看便知。”说着走到老夫人身边,“祖母,把刘掌柜叫来,咱们一样样对质,定能找到她中饱私囊的证据。”

纪棠也道:“既然如此,就请祖母把刘掌柜叫来,翻开账目与我对质。”

“也罢。”老太太叹口气,对莲心道,“去叫刘掌柜,把珍福楼近三年的账簿都搬过来。”

莲心领命,还未走出门就见孙氏急急忙忙赶来。

“母亲,都是误会,误会,襄儿这丫头性子急,事情没弄清楚就跑来,是我的不是。”

魏襄见孙氏突然转变了态度,刚要问话,被孙氏捏住了手臂:“你这丫头,怎么这般急躁,你嫂嫂好心买来玉镯,怎能胡乱揣度呢?”

一面说,一面给魏襄使眼色。

“祖母。”纪棠跪去老夫人跟前,委屈道,“还请祖母还我清白。”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抬头:“莲心,去叫刘掌柜。”

孙氏心中咯噔一下,自魏襄走后,越想越不对劲,她与纪氏一向不对付,怎么会突然给她送玉镯?而今算是反应过来,她遭了这个小蹄子的道了!

“等等。”孙氏喝住莲心,转身,“母亲,确实是误会,大老远的就别让刘掌柜跑一趟了。襄儿,还不给你嫂嫂赔不是。”

魏襄气不过,却又不敢反驳母亲,只得不情不愿走到纪棠身边行礼道歉。

“既是误会,就不必去叫刘掌柜了。”老夫人看向纪棠,“好孩子,快起来吧,襄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就原谅她这一回。”

“是,祖母。”纪棠擦了擦眼泪站起身。

孙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没发现,这纪氏平日里一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模样,心眼子竟然这样多!正腹诽,却又听纪棠道:

“还有一件事,要请祖母定夺。”

“你说。”

“那日有人到珍福楼闹事,往汤中放了茶婆子说我们的东西不干净。”纪棠泰然自若地朝孙氏望了望,“我原本想着沾亲带故的,不予追究,不想近日接二连三有人来闹事,严重影响到我们开门迎客。此事,是否报官,请祖母定夺。”

“竟有这种事?”老夫人皱眉问,“闹事的是什么人?”

“太常寺丞王家的三公子。”

老太太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孙氏,对纪棠道:“此事我来处理。”

“是。”

魏襄正气鼓囊囊地在一旁,一听纪棠说太常寺丞王家,又来了精神:“嫂嫂可别血口喷人,太常寺丞王家与我外祖母家是世交,嫂嫂这是意有所指?”

“魏襄你住嘴!”孙氏出言训斥,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

魏襄挨了骂,瞪了纪棠一眼,脚一跺跑出了门。

“棠棠,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是,祖母。”

走出前厅,身后传来老夫人的斥责声,纪棠唇边绽放出一丝笑意。

孙氏对她接手珍福楼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为寻她的错处,上一世就找人去楼里闹事,她为了不让魏叙难做,选择息事宁人,没想到这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外,她接手珍福楼不久就发现了账目有问题,老太太精明睿智,不可能没发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孙氏既要给她使绊子,也别怪她使手段回击。

虽然老太太不会把孙氏怎么样,顶多骂一顿,然,得让孙氏知晓,她亦不是软柿子……

作者有话要说:【1】摘自道教经典《黄庭经》,据传为西晋女道士魏华存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