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玛捉精灵一般是在傍晚进行的,既然就在廖家村那边,我们明日一早出发就行。再说,我们这身打扮,那些村民不敢让我们借宿的。在他们眼中苗家女儿都会下蛊,他们不敢轻易让我们靠近的。你没发现今天那米粉店生意那般好,别的桌上都有拼桌的客人,就我们两个的那桌没人敢来坐吗?而且我们两个吃完后还坐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来催促我们离开给别人腾地方,这是因为他们怕惹恼我们,我们就会下蛊。”说到后面,张岚莺有些心情复杂。
大约是不太喜欢那种被人视作异类的感觉吧。
似玉却觉得这样挺好,反正那些人也不过都是陌生人,这样一来,她们两个女孩子在外行走可方便多了。
似玉点头,“那行,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住在镇上她们吃东西还更方便些。
两人在镇上随便转了转,倒也看到了不少好玩的好吃的,只是囊中羞涩,真就只能是看看而已了。
一圈走下来,什么也没买,权当消食了。
晚饭,两人赶在天黑之前又跑去那条小巷子吃了白天想吃却没吃的东西。
白天睡得有些多,这会儿两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岚莺,你知道,请梯玛捉一次精灵要多少银子吗?”
张岚莺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我知道每个梯玛的收费都不一样。就我们两个身上这点银子,最便宜的梯玛,我们也请不起。”
“那我们能不能先欠着,明天梯玛捉精灵的刀梯都搭好了,顺便把你这里的也一并捉了,等我们回了苗寨,取了银子给梯玛送来,这样可以吗?”似玉思量着道。
张岚莺“噗嗤”笑出了声,“似玉,你当请梯玛捉精灵是买卖货物呢?还能让你赊账的?这种事情都要先给银子以表诚心,有诚心才灵验的。”
“啊?还有这样的讲究啊?”似玉皱眉,再次发觉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无知,若不是有张岚莺这么个心直口快,什么都愿意同她说的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了解这个世界了。
似玉有些迷茫了,“那我们明天去土司城是?”
“先去看看热闹,看那个梯玛厉害不厉害,要是厉害,可以先跟他约个时间,我们回去取了银子再来寻他。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身份,总不好在家附近找梯玛,那样太容易碰到熟人,用我大姑的话,就是坠了咱们苗家的脸面了。哎,好想当一个普通的苗民啊,要不,成为草蛊婆也不错,虫草人本事没多少,规矩、脸面的事情还不少。”张岚莺万分惆怅道,“哎,说起来明晚咱们也大概也不方便和梯玛约时间,我们得先找身天家人的衣裳过去。”
在苗疆,苗家和土家将他们以外的人都称作为天家人。
似玉深以为然地点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原本还担心,到了夜里,那精灵又会来缠张岚莺,没想到,这一晚上很太平,也不知是不是龙志舟的护身符起了作用。
第二日,两人早早起身,开始往廖家村赶路。
或许是赶集这天消息传播得快,这一路行去,竟有不少人是去看梯玛捉精灵的。
到廖家村的时候已是午后,廖家村村口已经支起了好几个临时茶点小摊,甚至还有推着小车卖馒头或烧饼的。可见,廖家村已经不是头一回接待这些去土司城看热闹的民众了。
似玉甚至觉得,就廖家村这样的,只怕是只要土司城有什么动静,廖家村的村民就会去附近宣传吧?比如昨日那个蓝衣妇人的小姑子。
原来买卖这一行,不管那个朝代,哪个时空,总有些人在这方面脑子比较活。
这会儿,似玉和张岚莺已经换上了那身蓝底绣花边的衣裳和配套的裤装,苗家的饰品也都摘了下来,不仔细看衣裳的花边也分不出是土家还是苗家,混在人群中往土司城赶去,人们也只当这两个姑娘是普通的土家妹子。
两人带了干粮饼,便只寻了处茶摊,花两个铜板叫一壶茶水就着干粮饼吃着,顺便歇歇脚。
等随着人流赶到摆好了刀梯的土司城时,那里已经围了好些人了。两人寻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静候开场。
还未到傍晚,身穿红色法衣,头戴五佛冠,缠着黄色头巾,在众人簇拥下缓缓入场。
看着梯玛手中的八宝铜铃,似玉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岚莺,梯玛捉精灵也要摇晃八宝铜铃吗?”
张岚莺点头,“八宝铜铃、司刀、牛角号这些,那可都是梯玛的看家法器,梯玛做法事的时候一般都会用到的。”转头看见似玉的脸色有些不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似玉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是这两天东西吃得太杂,肚子有些不舒服。”
张岚莺倒是一点没怀疑似玉撒谎,“是不是今天廖家村那茶水不太好?昨天我们吃得那么杂都没事。要不,我陪你找个地方歇会儿?”
那次看梯玛捉龙祈雨的回忆全涌现在了似玉的脑海,这会儿,她心中生出对自己浓浓的担忧,不会就这么被梯玛收了吧?
正这么想着,几声清脆的铜铃声突然响起,似玉和张岚莺都看向场中的梯玛,本以为是法事要开始了,原来是有个小孩想看梯玛手里的八宝铜铃,梯玛正笑着摇着手中的八宝铜铃给那个土家孩子看。
没想到如此严肃的法事,梯玛在开场前竟还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这么想着,土家梯玛再一次摇动手里的八宝铜铃。
似玉突然意识到,她竟然没有那种毁天灭地的压迫感了?
似玉意外又疑惑地伸手抚向心口处,突然想起龙志舟老司先后给过她两道护身符,赶紧握住腰间装护身符的荷包,也不知道是这护身符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梯玛这会儿没开始法事。
这么一想,似玉决定先不离开了,左右这会儿不管走到哪里,那铜铃声她也能听见,还不如先观察一下,或许是龙志舟老司的辰砂符起了作用。便直接对张岚莺道:“我们先看看梯玛捉精灵吧。”
张岚莺有些不放心,“那你要是有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嗯!”似玉这么惜命的人,一有不对自然会告诉张岚莺。
说话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人群让开了一条路,一个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婴儿正大声啼哭,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也不知道这是哭了多少个晚上了。妇人在家人的簇拥下来到梯玛身边。
张岚莺知道似玉是头一回看梯玛捉精灵,连忙解说道:“瞧见没,那个妇人怀里的娃娃就是被精灵缠上了,这会儿正主出来了,梯玛就要开始捉精灵了。”
果然,张岚莺的话音一落,就见梯玛伸手摸了摸妇人怀中婴儿的额头,小婴儿继续扯着暗哑的哭腔“啊呜啊呜”地哭着。
梯玛点点头,脱去了脚上的草鞋,赤脚踩在地上,举起手中的八宝铜铃摇晃起来。
似玉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索性,扑面的压迫感并没有朝她袭来,似玉这才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放心地看一次热闹了。
场中的梯玛一手拿着八宝铜铃,一手拿着司刀,挥动摇摆着,脚下是错综复杂的脚步,朝着刀梯的方向慢慢行去。
梯玛身后跟着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妇人怀中的婴儿嗓子都快哭哑了,依旧有一声没一声地嚎着。妇人的身后跟着梯玛的弟子,梯玛的弟子端着个铺着红底的大托盘,托盘中放着盛着化神水的粗陶碗,还有一根干稻草。
待梯玛行至刀梯下方,端着托盘的弟子越过妇人来到梯玛身边,梯玛将八宝铜铃放在托盘上,拿起那根稻草往刀梯上的一柄刀刃上甩去,稻草应声断成两截。
场下响起阵阵抽气声,似玉和张岚莺也不例外。
梯玛扔了手中那半截稻草,端起托盘上的化神水含一口在嘴里,转身朝刀梯上的刀子喷去,如此喷了三口化神水。
梯玛在做这些的时候,身后那抱着婴儿的妇人也没歇着,这会儿已经在家人的帮助下将婴儿用土家专门的背兜背在了身后。
梯玛看向妇人,妇人坚定地朝梯玛点点头。
似玉从妇人身上看到了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心下很是疑惑。碍于场中太过安静,她也不敢问出声。
土家梯玛将司刀别在腰间,徒手攀向绑着十二把锋利柴刀的刀梯。
众人已经见识了那柴刀的锋利,这会儿见梯玛不着鞋袜就那样徒手攀了上去,不免都替梯玛捏了一把汗。
梯玛上去后,背着婴儿的妇人也脱了鞋袜走向刀梯。
场中不免有不少和似玉一样头一回看梯玛捉精灵的,忍不住惊讶万分地低声问身边的同伴,“不是吧?妇人也要上刀梯?”
似玉也对张岚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张岚莺点点头。
“啊?那妇人明显是普通人,刀子那么锋利,她上去脚掌不得被割断了?”似玉忍不住担忧道。
张岚莺道:“你以为梯玛刚开始喷的那是什么啊?那是化神水,直接将刀刃封上了。”
“化神水?我怎么瞧着就是普通的清水呢?”似玉上辈子虽然只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可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液体可以将那般锋利的刀刃真给封住。想到这个世界是有超能力存在的,似玉对拥有超能力的梯玛能爬刀梯的事情完全能理解,可那妇人,身后还背着个奶娃娃,真能踩上去吗?
突然有些明白刚开始那妇人的神情了,看来,那妇人也是害怕的,但是为了孩子,她依然选择了跟着梯玛爬刀梯。母爱,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这般令人动容。
张岚莺还在给似玉讲解,“化神水本就是清水炼成的,不过其中加入了梯玛的法力,梯玛能不能成功捉精灵,关键也就在这化神水了。化神水能炼好,被精灵缠上的孩子在她阿娘的带领下就能成功爬完刀梯,爬过了刀梯,那精灵就被甩开了,梯玛就能继续施法去将精灵捉住,然后关进梯玛家的神坛里了。”
张岚莺说话间,那妇人已经在梯玛的带领下爬上了刀梯,正慢慢翻过最高那把刀,准备跟着梯玛下刀梯。
作者有话要说:捉精灵也是梯玛“三捉”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