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林春水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并且平时都没什么存在感，没有人想过她的审美趣味会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同。
其实林春水并不是什么文学青年，只是她母亲唯一拥有的一本小说，就是《乱世佳人》的原著《飘》。
据韩娟说，那是林政当年送给她的定情礼物。但林春水翻了翻，发现这是本外文原著，以她初中水平的英语能力都没法看懂，实在是很难想象林政为什么要把这本书送给连外语都没有学过的韩娟。
虽然看不懂，林春水对这本书的内容到底有些好奇。
在一次课间听到有人问沈时和要选什么片子时，林春水听到沈时和的回答里出现了这部电影的名字：“……其实直接从影史百佳电影就扒拉老电影就可以了。看剧情就《肖申克的救赎》，看励志就《阿甘正传》，看文学名著改编就《乱世佳人》……”
也是在那时候，林春水第一次模模糊糊感受到了自己与沈时和是不一样的人。
尽管他们念着同一本课本，坐在相同的教室里，但有一条看不见的分水线横亘在他们之间，令她感到难以靠近的同时，又为这距离着迷。
就这么着，林春水在纸条上写下了“乱世佳人”几个字。
一时间同学们再看她，都有些识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意味，就连她戴的那副笨重眼镜，都突然有了文艺气息。
班主任还要叫上沈时和，主要是因为资料室的门有点问题，需要一个人用力拧住锁头，另一个人才能打得开。而沈时和又是这一次班会的主持人，班主任几乎是把所有事都全权交托给了他。
于是林春水晕晕乎乎地就跟着沈时和出了教室，一路脚步虚浮，像踩在云里。
从踏进影音室的那一刻起，林春水的心跳就没有低于100，到了老旧而逼仄的柜架前，与沈时和一起站在狭窄的过道里，林春水必须用力握拳，把指甲掐进肉里，才勉强镇定下来。
她进七班两个月，一直在远远观测这个人。
沈时和像是被星系中央被环绕的恒星，而她则是远离光照和温度的，几乎要被开除出星系的某颗吊车尾的小行星。
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遥远但稳定的轨道距离，直到这天为止，她都没有想过，会有如此靠近他的时刻。
“片长238分钟……”沈时和并没有在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的反应，自顾自低头看着影片背后的说明。
沈时和的声线很好听，低沉而清晰，有种不强烈但抓耳的磁性质感。林春水沉迷于体会他的音色，而忽略了他说话的内容。
“……你知道班会加上放映时间拢共都只有两节课吗？”
沈时和背过身去关柜门，林春水看着他清瘦却并不显孱弱的侧影，忽然走神地想，如果她是现在在原来的初中上学，那么她就会从屏幕上认识沈时和了。
那样的沈时和不会在现实空间中与她有交集，不会误闯入她的秘密基地，也不会微笑着对她做自我介绍。
那样遥远而触不可及的沈时和，还会吸引她吗？
林春水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此刻她的眼睛是取景框，那么一定会把画面中心放在声音的来源，沈时和的嘴唇上。
沈时和的唇形很好看，线条干净，说话时带笑，唇角微微翘起。林春水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鬼迷心窍，只想上手摸摸看……
“……晚啦，大家好不容易决定好了。现在反悔，你就不怕犯了众怒？”沈时和一边说着，一边回头。
林春水突然醒神，猛地退了一大步，拉开与沈时和的距离。
沈时和的注意力这下反倒被吸引过来了。“嗯？”
他并没有察觉林春水此前的走神，以为她是在为自己提出的问题感到烦恼。但这反应也为免有些好笑。笨重镜框后的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像被踩了脚的猫似的。
沈时和表情还是很正经，人却又凑近了一点，直视林春水的眼睛。“你说怎么办？”
全班意见好不容易统一，如果现在去跟大家说因为时长要换片，那所有流程都要再走一遍。真是很难保证大家不会骂人。
林春水嘴唇动了动，是想说话的样子。但她摘了牙套没多久，还没在沈时和面前开口过，嘴唇翕动了几下，竟然因为紧张发不出声。
沈时和维持刚才略显逼迫的姿势不动，看了她几秒，唇角扬起的角度变大了。
林春水突然发现，他的侧脸出现了一道短短的弧线，像一个很小的括弧。
啊，有点可爱。
林春水一时忘了紧张，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不知怎的，沈时和也突然不动了，只是看着她。
片刻后，两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咳，要不我去跟老师说……”
“只放一半就行了。”
两人同时开口说话。沈时和话没说完就停住，低头看着林春水。
林春水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沈时和的后半句，只好把自己的话说完。
“我、我们可以跟老师说，这次只放上半部，如果下次月考拿了第一，再放下半部。如果同学们看了上半部不喜欢，那下半部也就不用再放了。就、就当没这回事。”
林春水的语速很慢，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一段话，最后一句甚至有点结巴。但沈时和没有想要嘲笑的意思，他只是一直低头看着她，神态很是认真。
林春水和他对视几秒，觉得脸颊热起来，垂下了眼。
她不知道沈时和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紧张得不停扇动的眼睫，好像是在这时候，才终于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内向、寡言，但有点特别的女孩子。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沈时和带着笑意开口。
“同学，看不出来。”他的唇角弯起来，一副被取悦到的样子，“原来你有点狡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