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阑珊眼前的乱草丛中,是几个大理寺服饰的官差,听见动静,都震惊地转过头来。
这刹那间阑珊看见其中一人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半边身体已经给血染红。
这几个人正是跟随姚升之人,其中一个还是之前从泽川就照面过的孙司直。
阑珊不敢再往前,毕竟这阵法千变万化,一步之差就可能是生死之别,当下忙道:“快到这里来!”
众官差正六神无主,听了这一声才总算反应过来,孙司直先叫道:“是工部的舒丞!快!”
当下忙指使身边人背起伤者,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
众大理寺的官差仍如梦中般,他们在这里呆了也有段时间了,明明每个地方都找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出路,怎么也想不到阑珊会从这里出现,简直如神兵天降。
几个人难掩激动之色,孙司直道:“舒丞如何在这里?”
“我们先前怎么没发现能打这儿出来?”另一人也是惊疑不定。
阑珊见他们脸容憔悴神情恍惚的,倒也体谅,毕竟被困于阵势之中,明明知道能够出去,却偏偏寸步难行,加上危机四伏的,太过考验人的精神力了。
当下道:“我们是今早上山来寻你们的,姚大人呢?怎么不在?”
这行人之中,除了孙司直,还有个宋寺丞,只比姚升低一级的,当即说道:“先前姚寺正探路去了,我们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回来。不知……现在到底如何了。”
阑珊的心一揪,面上却还镇定地说道:“不要急,姚大哥为人精明谨慎,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倒是这位兄弟的伤看着厉害,不知是怎造成的?”
阑珊毕竟是女子,天生的有一种温和纤柔气质,在这些习惯了舞刀弄枪的差官眼中,自然是个风吹吹差不多就倒了的柔弱文官,本是有些瞧不上眼的。
但是这时侯看她不疾不徐,沉稳笃定,这些人原本慌乱的心却也一点点给安抚下来似的。
孙司直说道:“是昨晚上的时候,给一匹狼窜出来咬伤了的。”
阑珊头皮一紧,不敢细看那伤处,只又问道:“姚大哥去哪个方向了?”
大家想了想,有的说东,有的说西,毫无用处。
阑珊倒也不怪他们,毕竟这阵法甚是玄妙,若不仔细看头顶的日影方向辨认,很容易产生错觉。
只不过姚升不知往哪一处去,若误闯了凶门的话……倒是让阑珊更加担心起来,看样子要尽快找到他才行。
阑珊飞快地想了一会儿,道:“这位兄弟的伤如此严重,不能耽搁,得立刻送他下山。”
“舒丞知道路吗?”众人都期盼地看着她。
如今俨然把阑珊看成了主心骨。
阑珊道:“大家别出声,容我再想想。”
众人急忙噤声。
阑珊深深呼吸,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八卦图。
刚才阑珊找到了休门的方向,但是现在日影变化,一不小心就可能行差踏错,她重新又梳理了一遍,才确定了方向。
半刻钟后阑珊抬手往身后偏左方向一点,道:“大家听好,就顺着我指的方向去,一路上不能偏移方向,一定要直走,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慌张,只要记住直走,一定可以出去。”
“此话当真吗舒丞?”
阑珊知道这时候一定得给他们信心:“当然,我就是这么找到你们的。”
大家纷纷松了口气,又有两个人道:“舒丞难道不跟我们一块儿走?”
阑珊道:“我还要去找一找姚大哥。”
众人面面相觑宋寺丞跟孙司直回头,跟其他几个商议了几句,当下分出三个人护送伤者下山,宋孙两人却主动要陪着阑珊去寻姚升。
其实阑珊一个人也正有些胆虚,毕竟她虽然对阵法之类的不惧,但难免会窜出蛇虫,豺狼之类的,她可应付不了。不过之前看他们很是慌张的,就不好意思请求,如今见他们自个儿开口,倒是正中下怀。
当下兵分两路。
等那伙人护送伤者离开,宋寺丞道:“我们从昨日上山到现在不知探了多少次,总没找到下山的路,有时候明明看到那山路近在眼前,但当往下走的时候,那路却又神奇的不见了。简直像是见了鬼。”
阑珊说道:“若我猜的不错,这阵法还会随着时间变化产生相应变化。这就是八卦阵的玄妙之处。很有鬼神之能,却是跟鬼神无关。”
比如这时候才是上午,太阳在东边,人的视线以及山上的路径都会因为光影而有所不同,譬如有些暗处的路,很容易就荫蔽在阴影里。而等日头正中,所见所感又不一样,至于下午日影在西,就更加不用说了。
本来摆阵的手法就很精妙,加上四季天时变化,素日气候,乃至一天中光线变化,这阵势也自有千变万化之能,不然的话诸葛孔明布下的区区石头,又怎能阻住十万大军?
这就是风水阵势的巧妙之处,能够把“天、地,人”利用的淋漓尽致!
孙司直跟着笑道:“倒是让舒丞见笑了,我们这帮人平日里无所不能,到了这里却一无是处了,还不如舒丞你一介文官呢。”
阑珊道:“工部的人自然是知道些风水堪舆的,所以我对九宫八卦图也是略知些许,好歹派上些许用场。”
当下便不言语,又对着脚下八卦图看了看,一时犯难。
从他们所在的休门走出去,除了方才救他们出来的伤门外,左侧是死门,右侧是生门。
姚升最可能的就是去这两处,只是不知道他的运气怎么样。
阑珊琢磨了一阵儿,毕竟死门自己也不太敢闯,不如就赌姚升的运气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往生门去吧。
有了两个大理寺的差官陪着,阑珊略有些放松,那宋寺丞且走且说道:“要不是舒丞,我们也不知这里竟是有个什么阵法,只是怪异之极,到底是什么人在这种荒山里布置如此精妙的阵法?又有什么用呢?”
阑珊打量着周围,说道:“有什么用我也不知,但是布下阵法的人显然是此中高手,这里不像是行军对垒的地方,本来不必要安排这么精妙的阵法的,除非……”
“除非什么?”
阑珊心里浮现一种怪异的感觉,忖度着说道:“除非是不愿意有人擅闯,比如有高人隐居于此不想被人打扰,所以才……”
孙司直笑道:“若真如此,想必这高人也想不开的很,天下之大,哪里没有风景如画的地方,却跑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土山上布阵……这里又没有名胜古迹,又不是景色秀丽,有的只是那些野兽豺狼,若喜欢隐居在这里,那可真是世间之事无奇不有了。”
阑珊笑道:“我也只是随口说的,当不了真,兴许有别的缘故也未可知。毕竟既然是高人,心性自然难测,不是我等凡人能够妄自揣测的。”
大家且说且走,此时眼前景物又有不同,竟是一片野草花绵延绽放,孙司直看的眼睛都直了:“这,这里倒如仙境一般。”
阑珊因知道这里是生门,想必没什么危险,便只放眼打量看有没有姚升跟江为功等人的身影。
宋寺丞笑道:“果然舒丞能耐非凡,若我们不着急上山,等工部的人到来加上舒丞作陪,又何必在这山上困了一天一夜呢?”
阑珊道:“想必姚大哥也是为了早点找到江所正他们。”
她想了想,又指着前方道:“这片花草田应该就是生门,如果是九宫排列阵势无误的话,我想往前走,应该还有一个阵眼。”
孙司直问道:“那是什么?”
宋寺丞则问:“可有危险?”
阑珊道:“阵心的位置属土,起镇住四方之意,应该是最安全的。希望姚大哥他们在那里……”
大家说着便从那花草之中穿行而过,眼前又是一片树林,宋寺丞忽地止步道:“前头怕又有危险,舒丞不如且在这安全之地等等,我去探探究竟。”
孙司直说道:“我陪宋大哥,希望如舒丞所说,姚大人在那里就好了!”
阑珊本来不怕什么危险,可是心想这两个人多半是着急找到姚升,因为自己走的慢才这样说,毕竟姚升生死未卜的,倒是不能耽搁,于是就答应了。
孙司直又叮嘱她:“舒丞,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目送两人离开,阑珊站了站,也慢慢地拿着树枝往前走去,才走不多时,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还以为是两人回来了,不料转头一看,却见草丛里有两只碧油油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阑珊脑中空白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竟是一只野狼,她想惊呼,但却张不开嘴,一人一狼对视片刻,那狼便慢慢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救、救命……”阑珊这才沙哑地叫嚷了声,但声音却极为低微,因为已经吓得没了力气了。
她一时大意居然忘了,这里虽然是生门,但是这些畜生却是各处乱窜,不讲什么道理的。
那野狼似乎嗅到了她的恐惧,起初还只是观望试探,此刻便逐渐肆无忌惮地靠近了过来。
阑珊手中只有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简直没什么用,只能步步后退,后退中只觉着背后抵到什么,回头才见是一棵树。
这时侯天空飘来一片云,把太阳光短暂地遮住了,林中光线瞬间变化。
阑珊心中灵光闪烁,就在野狼跃起扑过来的瞬间,她身形一闪,退到了树后。
那匹狼扑空一头撞在了树上,在地上猛地挣扎起来,跟着窜到树后,却并不见方才的猎物身影。
原来就在日色变化的时候,八卦图中是阵法又有了变化,阑珊发现自己正处在阵沿之上,只要后退就能遁入伤门。
虽然伤门危机四伏,可总比眼前这只狼好些,她当机立断抽身后退,果然奏效!
而狼的动作虽然敏捷,可终究不知阵法,见猎物突然失去踪迹,便皱起鼻子呲出了锋利的牙齿,露出愤怒不甘的狰狞表情。
阑珊踉跄地退入了伤门,来不及喘息,就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她一下子汗毛倒竖,还没反应过来,耳畔便听见“嘶嘶”的响声。
她不敢动,眼角的余光瞥过去,依稀看到一条细长的褐色影子。
这正是她最怕的东西。
阑珊大叫了声,再无方才的镇定自若,拔腿往前跑去!
谁知才跑了两步,只听到一声狼嚎,身前的树丛中发出剧烈的簌簌声响,显然是那只野狼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这畜生虽不知阵法,但它的鼻子却格外灵敏,靠着捕猎的本能竟绕过了阵法的屏障!
阑珊僵立原地,后面是蛇前头是狼,简直是可怕的噩梦。
正在这关键时刻,只听遥遥地有人叫道:“是小舒吗?!”
这时侯听见熟悉的人声,阑珊几乎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可还来不及回答,就见那匹狼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张牙舞爪向她直扑过来!
阑珊避无可避,踉跄后退,眼见将跌倒。
千钧一发之时,有个人闪身冲了过来,他及时将阑珊揽入怀中,同时右臂一抬。
手指稳稳地扣动悬刀,电光火石间“咻”地声响,是一支箭直射而出。
虽然是仓促出手,却临危不乱,又因是近距离发射,利箭竟正中野狼的额头,深深没入。
那畜生只来得及叫了声,便直直地跌落地上。
阑珊还在惊慌未定,自觉那勒在肩头的手臂紧了紧:“怎么样?”
这一声近在耳畔,阑珊大惊失色,回头看时,竟然是温益卿!
与此同时她才看见,温益卿身后跟着的是另一个人——这才是刚才出声叫她的姚升!
此刻他正一刀把那垂在树枝上的毒蛇斩成了两段。
阑珊愣了愣后,忙推开温益卿的手,自己挪到旁边去:“我、我没事了!”
此时姚升提着刀走了过来:“小舒你怎么一个人?有没有受伤?”
阑珊的手脚还有些酸麻,看看他又看看温益卿:“我……我没伤着。”脑中略有些乱,她一摇头:“怎么温郎中也上山了?”
这个称呼出口的刹那,温益卿的眸色暗了一暗。
他死死地盯着阑珊,半晌才转过头去,淡淡地说道:“我不放心,你没事就好。”
姚升却笑道:“要不是温郎中,只怕我还在里头打转呢。多亏他来的及时。对了小舒,你是不是也看出来这座山其实是一个大阵法?”
阑珊迟疑地看了温益卿一眼:“是,我之前还遇到了姚大哥的手下,其中三人护送伤者下山去了,那宋寺丞跟孙司直两个往阵心的方向而去。”
“果然!”姚升也笑看温益卿:“方才温郎中领着我回去找人却都不见了,我还担心出事,到底是温郎中了解你,说必然是你先一步找到,指点了他们。”
温益卿把手中的弩放下,淡淡道:“这里是伤门,不宜多留,不如我们也探路去阵心看一眼吧,既然你我都知道这是阵法,想必江所正也有些了解,也许他们就躲在阵心处。”
当下三个人便打起精神,往阵心方向而去,有了阑珊跟温益卿两个佐助,姚升松心的多,只见他两人观天耽地,成竹在胸,时而简短交流两句,真是配合得当,轻车熟路。
姚升也听说过户部李尚书评价,说工部温益卿跟舒阑珊是翡翠明珠,堪为杨首辅的左膀右臂,今日一见两人的行事,果然无愧这般赞溢之词。
姚升跟着他们两个绕了片刻,抬头之时,惊见眼前竟出现了一座灰突突的大宅!
从来没听闻这百牧山上有什么宅子,姚升算是开了眼:“他娘的,这是弄什么鬼?怎么冒出一座房子来,难道还有人住不成?”
他在这山上转了一天一夜都没摸到这里,如今发现,又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叫道:“老江,江胖子你在吗?宋寺丞,小孙?”
温益卿皱眉看着那座看似古旧的宅子,问阑珊:“你说宋寺丞跟孙司直先来了?”
阑珊也正盯着那宅子门口的两排石像看,脸色凝重:“是啊。他们从生门而来,本应不会有什么意外。”
姚升听见了道:“应该是进宅子里去了,咱们也去瞧瞧!”
他正欲上前,却给阑珊跟温益卿两人一左一右生生地拉住了。
“你们……”姚升左顾右盼,怀疑他两人约好的:“干什么?”
阑珊见温益卿也拉住了姚升,便缩了手:“姚大哥,这宅子……先别进。”
姚升忙问:“怎么了,有危险?也有机关吗?”
温益卿冷笑了声:“倒不是机关,只不过这不是给活人进的地方。”
“郎中你这话……吓到我了。”姚升笑说,“什么意思?难道还是给死人进的?”
温益卿指了指那宅子门口:“姚大人以为那是什么?”
姚升瞧了瞧道:“那是……一匹马?好像还翅膀,怎么还有个石人?怎么阴测测,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眼熟吗?”温益卿淡声道:“那是石像生,它们之间的那条路叫神道,就是通往墓穴的必经之路。”
“什么?”姚升色变。
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由看向阑珊,想瞧她怎么说。
“百牧山,其实不是这个‘牧’,”阑珊蹙眉看着面前那宅子,轻声说道:“应该是……‘墓’,是百墓山。”
先前来的时候在山脚下远远地看着这百牧山的形状,当时就觉着有些古怪,这哪里像是一座山峦,现在想想,倒像是一座方形覆斗的巨大陵墓。
正如那个童谣所说的,——百墓山,山百墓,去无踪,来无路。
这就更解释的通了。
因为是陵墓,所以才“去无踪,来无路”。
就在此时,“宅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凄厉惨叫!
“不好!”姚升立刻听出这是孙司直的声音,当即也顾不得这到底是个什么,即刻提刀奔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赵:这么刺激怎可缺了本王?
小温:放心,我会照顾好姗儿~
小赵:你看这座山它又大又圆,适不适合妹夫你长住?
今日份的三更君奉上,再加可爱的小剧场调剂一下,希望不会吓到胆小的小伙伴~
最近收获了许多有爱的表白,这也是促使作者君发奋更新的极大动力啊,感谢你们,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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