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程彻站在原地, 无限懵逼。
懵了好一会儿,才开始一点点、一点点的开始自我反省。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整件事根本同许博没半毛钱关系——什么看许博不顺眼?
赵清嶺分明是生他的气了, 许博只是倒霉撞上的出气筒!
可是,为什么生他气?
程彻又苦思冥想了半天,仍旧没想明白赵清嶺究竟啥时候开始生的气, 又在气什么。
但, 正因如此, 才觉得更需要深刻反省!
逻辑很简单——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好像常常会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把赵清嶺气到七窍生烟、委屈巴巴。
气完了人还不会哄。
逼得赵清嶺那次还特别特别惨兮兮地问他, 你就不能哄一哄我吗?谁还不是个小仙男了?
其实, 每次他惹到赵清嶺,最后总结都是些细枝末节、鸡毛蒜皮到没眼看的小原因。
至少, 比起赵清嶺那天要命的、吓人的突然变脸和“口不择言” 完全就不是同一个重量级。
可结果呢?
赵清嶺再怎么“口不择言”再怎么说了一堆腻了、不长久等等要人命的话, 最后不还是活生生把他哄好了?
无论是剥虾也好、买礼物也好、用心卖萌也好, 他总归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人消气。
反观自己呢?
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却一次都没能成功把赵清嶺哄好过。
…这样做人家男朋友,是不合格的。不是一个可以找借口的问题,不能说“我就是不会哄”就算了。
不会哄, 努力学啊!
…
天气预报说, 下午四点到六点有雨。
下午三点半, 程彻已经乖乖回了酒店。一路上包括上楼的时间都在想, 要如何才能哄好赵清嶺。
放软姿态,说点好话,语气平和。
应该也不是很难吧?
…事实证明,大错特错。
“哄人”大概是一项精致的技术活——对有天赋的人来说不难。
对他来说,太难了。
特别难,难于上青天。
…
“看吧!果然!我就知道,你根本、根本就没有真正原谅我!”
“阴险!阴险的理工男!嘴上说着原谅,实际上暗地里记仇,然后在各种小地方暗戳戳对付我,等记够了小本本就不爱我了!”
程彻:“??”
“我哪有?”
赵清嶺:“还说没有,真没有的话,为什么一直都在忽视我?”
“昨天晚上也不肯给我碰,今天早餐的时候给你烤好的面包你不吃,还故意把我的番茄酱全挤走了。洗完头用小皮筋栓你手腕,你还给我取下来了说勒手!你要真原谅我了,这些事情你根本不会做!”
程彻:“?!?!”
不是,他说的这都是什么啊…什么面包?什么番茄酱?什么小皮筋?
赵清嶺说的这些小事情,细枝末节到他仿佛有印象,又仿佛没印象,一脸懵逼。
“你看你看,你说不出话来话了吧?”
“你就是不爱我了,你就是!”“…”卧槽。程彻捏了捏眉心:“赵清嶺,你说话是要讲良心的。”
“我哪里不讲良心了?”
程彻:“你哪里讲良心了?就你刚才那句话你就没有良心!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对你——”
是真的,完全没救。
大型哄人现场怎么变成大型理论现场的,程彻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哪一步出了错。
他是个理工男。
就算吵架,也能做到始终理性在线。
可就因为理性还在,才觉得尤其荒谬——
对面,他家男神明显理性已经完全下线了,逻辑更仿佛被谋杀了一般死了个彻底。
任他这边摆事实讲道理,始终唤回无果!
自顾自的哇哇乱叫不说,还自顾自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你根本就不爱我”?认真的吗?
赵清嶺认真的吗!
明明双方都特别清楚,这、根、本、不、是、真、的、好、吧!
居然认真地跟他争这么个眼瞎的事实,还他们把自己争得快哭了,他的男神有时候真的好幼稚!
当然了,他更幼稚。
理工男的可怕,这一刻连程彻自己都森森感觉到了——
就因为逻辑太严丝合缝了,吵架的时候占尽上风。
可问题是,不输有用吗?在这种场合下,就算他能拿粉笔在黑板上完美证明“我真的没有忽视你”也完全是徒劳。
你能证明,人家就能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网上说得对。
情侣之间讲道理是没用的,赶紧过去抱他、亲他,才是硬道理!
可是!
可是程彻还是好想跟他认真搬小板凳讲讲道理啊!
就大家都是现代社会文明人,为什么不能以理服人?而且单从逻辑方面来说,他确实是没错的啊?
赵清嶺:“你还敢觉得自己没错?跟我讲道理就是不爱我!”
程彻:“可这两件事根本就没有必然的关系啊?”
是真的没关系!大家都是男人,说好的男人吵架的时候只讲对错、不扯其它的呢?
赵清嶺:“是!行!你厉害!你对,你都对!你最有理!”
程彻:“不是的,咱们能不能都冷静点好好讨论问题?”
赵清嶺:“你敢吼我!”
程彻:“??”
于是乎,没完没了。
还好有人咚咚敲门,打断了这场猫狗互挠。
来的人是许博,高昂着头:“我来还钱!”
…
欧元,最大面额五百欧,差不多等于四千来块钱人民币。
所以等价五万块的人民币,拿欧元还起来根本就没几张纸,还紫不拉几的很丑。
赵清嶺本来就心态爆炸,看到许博心态更爆炸:“让你还钱,谁让你还外汇了?我回去汇兑不麻烦啊,不要损失的啊?”
许博也提高了声音:“艹,敢让你损失啊?汇兑少多少一起补给你,补你两倍、不,三倍行不行!”
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互不相让。
竟开始双双掏手机,细抠欧元汇兑人民币的那小百十块钱差额手续费,继而,为了小数点后面一位还是两位争执不休。
明明,两个都是平常花钱不眨眼的富二代。
真的是…所有人都幼稚!
…
好不容易算完手续费结清了,走的时候,许博一改对赵清嶺冬天一般的冷酷表情,对着程彻春天般的温暖。
“对了程总,我订到了今晚的Keul Rūk。”
“你不是之前说想去这家餐厅,但是没订到位的吗?难得我和小李订到了,我待会儿收拾好了,和小李一起来叫你一起怎么样?”
Keul Rūk,是维尔纽斯第一网红餐厅。
网红的点,不仅仅是因为食物好吃,还因为这间餐吧的楼下墙壁上有一副大墙绘。
在那副画面上,特朗普神色暧昧地把口中的烟圈吹进普京嘴里,画得十分传神,也算是维尔纽斯有课必打卡的著名景点。
既然是第一网红店,程彻怎么可能没“安排上”?
只不过原本订到位置的那天,被赵清嶺搞天搞地给搞过去了,没去成,后来就订不上了!
那边,许博一脸期待等答复。
这边,赵清嶺脸上笑眯眯。
“呵呵,‘程总’,机会难得,当然得去啊~”
“不是这几天一直都在叨叨这个餐吧没去成么?难得许总请课,可不能错过呀。”
“记得好好品尝,再写、个、详、细、的、攻、略、回、来?”
程彻:“…”再怎么耿直、再怎么没眼色不会读空气,他也不至于瞎得没看得到赵清嶺额头的青筋。
“那个…清,赵总,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
赵清嶺懒洋洋往床上一栽,悠悠掏出一支烟:“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们三人世界。而且中午吃多了,不饿,今晚减肥,不吃!”
…
不一会儿,许博和李小梨来敲门,把程彻带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赵清嶺一个人,他又拿出一根烟。这次没有点,只是叼着,很没形象地蹲在阳台上偷看他们远去的背影。
他哪里是不饿。
他其实超饿!
中午回来就气得没吃饭,现在胃都有点疼。
但是他就是撑着不说,饿死算!饿死拉倒,看死了老公你这种傻男人还有谁心疼!
“唉…”
赵清嶺其实也很清楚,自己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程彻有点工作狂,他从追他的时候就很清楚。
程彻有多爱他,他更是不可能不知道。
毕竟是活人又不是肚里的蛔虫,就算深爱,又哪能100%做到洞察人心、时时刻刻照顾到他的情绪。就算有时偶尔的忽略,也绝不是故意为之。
那个傻男人,明明已经是在最大限度、无条件包容他了。
真的。
换了别人,谁能在你作大死之后好好原谅你、牵你的手、亲你?
谁能在后续吵架的时候不但不翻旧账,还笨拙地、努力地想要哄你?
真的,佛系、神仙男朋友了!
为什么还会觉得不够,还觉得不满足?还想要什么?还想怎么样再更多地独占他?
想要把人绑起来不给别人看见吗?想要那种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全部到位的病态关注吗?
赵清嶺苦笑。
生活又不是拍电影。
何况他也不是真的神经病。
再苛求下去,别说男朋友了,就算亲妈也做不到啊?尤其赵清嶺还特别了解自己家的那个亲妈,她绝对连程彻对他的百分之一都做不到。
…理性明明很清楚了。
感性却还在继续嗯嗯唧唧、委委屈屈“直男直男”地乱叫。
特别是蹲地上刷朋友圈,又分分钟刷到许博那个贱人发的九宫格。
呵呵,不愧是网红餐厅,果然氛围很好啊?
东西也超好吃的对吗!哇“今天和‘工作好伙伴’小李还有程总一起点了那么多美食,一定要炫一下”炫你大爷!
话说自己家的傻子,怎么就突然变得那么会勾外头的野男人?
明明一星期之前,还是许博业务上眼红咬牙的死对头“竞争对手”结果那晚跑去喝酒,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喝了什么,或许是大长腿的手感真的太让人难忘了,一转眼,许博对他的好感度竟然被刷满了!
更气的是,下一秒,赵清嶺又收到了一条程彻发来的信息。
【吃完了,但是,暂时回不去。】
【他们非要拽我去酒吧。】
赵清嶺:“…”没天理了,你还敢跟他去酒吧!?
每天被真爱随手渣的渣攻,只自顾自猫在阳台快气哭了。
好在,随即又接到一条信息。
【你来酒吧找我吧,地址在xxxx。】
这还像话!
赵清嶺嗖地站了起来。
“嗷嗷嗷嗷嗷~”
蹲久了,腿好麻麻麻啊啊啊!
…
酒吧里,音乐声稍微有点吵。
三人一个的小吧台,点了啤酒和小吃。
当地的苹果啤非常好喝,许博咕咚咕咚开怀畅饮,很快就有喝高的迹象,开始勾肩搭背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庆祝我们这次新签证能这么快就下来,干杯!”
“程总程总,敬你一个,这次全靠你帮忙!来小李,咱们一起敬程总一个。”
“程总程总程总~~干杯!”
李小梨:“对啦,怎么赵总这么棒的场子也没来呀?”
“饭不吃也就算了,夜店总可以来吧?我看那个人虽然有点高冷的样子,但应该还挺酷挺受欢迎的,来这种地方应该会很玩的开?”
很精准的小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彻低头,偷看了一眼手机。
十分钟前,他发信息叫赵清嶺来找他,然而赵清嶺没有回。
许博:“说起程总你啊,真的太操心了。现在谁不知道你拿着总监的钱、干着CEO的活儿?!你们这个赵清嶺真的太不靠谱了,我们老总就不一样,我们老总很多事都亲力亲为…”
“可是,说到亲力亲为。”程彻打断他,不喜欢有人说他家男神的坏话。
“同样是研究东欧新路线,我们赵总就很重视、就亲自过来了。你看你们老总就没来啊?”
许博哑口无言。
正好兜里电话咿咿呀呀唱起来,他看了眼屏幕,叫了一声“不妙”就出去了,李小梨则被几个围上来的外国帅哥邀请跳舞。
音乐动人、盛情难却,她点点头,也转着小裙子去了。
剩下程彻一个人在卡座上。第一百一十次拿起手机。
还是没有回。
不禁有点担心起来。
以前就算闹什么别扭,赵清嶺也绝不会不回他信息的。
难道,这次真气那么狠?
不理他了?
郁闷了一会儿,许博回来了。
大大叹了口气,仰头闷了半杯啤酒,生无可恋状。
程彻问:“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是我妹打来的。哎呀可烦死了,又日常跟我妹夫闹别扭了。唉,她是小时候被我惯坏了,现在还是一闹别扭就喜欢给打电话过来又哭又显、要死要活的,明明啥事儿都没有!艹,不说了,再来一杯!”
程彻:“可是我记得,你说你妹妹和你妹夫…感情很好不是么。”
“是很好!”许博抓狂脸“就是因为特别好!所以我妹夫今天忙着开会,忘了给我妹切苹果兔子,她才特别伤心、抑郁、崩溃,觉得日子不能过了!”
“…”“你知道我一个单身狗,听到‘他居然忘记给我削苹果土图(兔兔)了,他就是不爱我了’,是什么操蛋的心情吗?”
“我亲妹啊!用不着对着单身狗哥哥这样暴虐地秀恩爱的吧,屠狗啊这是?啊啊生气!”
程彻:“呃,什么是苹果土图…苹果兔,那个啊?”
“就把普通的苹果皮,削成兔子耳朵的那种,就只有我爸那种宠妻、宠女狂魔能天天不厌其烦削出来的那种!”
哦,明白了。程彻get到了。
…兔子苹果啊。
许博爸、还有许博妹夫都好有情趣啊。
看人家多会哄,他该跟人家学着点。
以及。
嗯,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许博妹妹这一番“他不爱我了”的调调,莫名的…似曾相识?
“我有没有说过,我妹本科其实是在USTC念的,还是少年班,还念的是核磁物理系?”
程彻:“没有。”
“是,我估计也没说,”许博叹道“根本不好意思往外说啊!”“你说就她那样儿的,你说哪一点点像能考上USTC的?且不说一谈恋爱就降智商,自打她结了婚以后,那真是天天在我妹夫身边,简直就是智商归零没断奶!整天为了半个苹果、一个橘子、三瓜俩枣的事情要死要活的嚎!”
程彻:“…”高学历,又是超级大美人,却每天很幼稚、喜欢自降智商。
这熟悉的配方?!
“不过,你别看她那么作,我妹其实真挺爱我妹夫的。”
“大概一年前吧,我妹夫出了一次车祸,蛮严重的,轮椅坐了半年。我妹突然就一下子不低能了,啥都能干,牛逼得都不像我妹了。只可惜,后来妹夫好了不瘸了,她就又开始低幼、弱智、每天不作不舒服斯基了。”
程彻:“…”他缓缓扶住额。
回想起三个月前他犯胃病那一回,还有两个月他因为工作过劳而伤着腰的时候,两次连续十几天,赵清嶺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各种按摩、药理、推拿。几大本治腰上的书全部翻遍,知识储备专业级别。
赵清嶺做饭一向难吃。
可就那十几天,做饭水平直线上扬、还超会搭配,堪比专业厨师。
只不过等他好了后,赵清嶺就又恢复普通的难吃、勉强可以下咽水准了。
就连前几天,也是一样。
他扭到脚的时候,赵清嶺不但帮他跑了更详细的行程、谈了他谈不下来的生意,还样样干得都比他还专业,一点都不像个二世祖。
可等他脚好了,赵清嶺这两天又变成了气鼓鼓、幼稚兮兮、不讲道理只会扯后腿的嘤嘤怪。
“…呵,哈哈。”
许博被吓着了。
就,程总他、他怎么了突然?
自顾自想什么呢?竟然是那样的表情——垂眸,微笑,一脸很温柔、很温柔的无奈。
平常明明是那样一张犀利的清心寡欲脸,此刻眼睛里,却闪耀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点点柔光。
都说好汉无好妻。
不会是在想…他那个婚外恋的秘密白富美有夫之妇女朋友吧?
程总那么好一个人,居然被江湖经验丰富的蛇蝎美人给骗了!
…
手机震了一下,赵清嶺终于回复了。
“不去。”
程彻:“…”他回:“离咱们酒店不远的。”
清嶺:“哦,那你好好玩。”
程彻:“走路五分钟。”
赵清嶺:“不要,我洗过澡了,要睡觉觉。”
竟然,真的不肯来…
程彻捏着手机,垂眸咬了咬无色的唇。其实有点懊悔。又不是当面对话,只是发信息而已,他明明语气可以软一点、萌一点的。
比如发个小爱心,或者发个猫猫的“你来嘛~”赵清嶺说不定就肯来了。又能怎么样?又不会掉一块肉。
然而,他最后回的啥?
“你到底来不来?”
威胁意味十足,语气巨凶。
可以想象,嘤嘤怪男神又多受打击。
后续过了五分钟,那边直接连回复都不回复了。
程彻:“唉…”
都是他的错,再不赶紧回去哄人估计要出事了。刚起身要走,余光忽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赵清嶺来了。
不仅来了,而且是非常帅气、全副武装地来了。
头发扎起来,只留一些凌乱的在耳侧,衣服既摇滚又闪亮——他们出门前的行李打包是程彻做的,他很清楚帮赵清嶺带过来的那些衣服里,绝对没有他身上这件!
新买的。
这么潮,这么帅。
从一进门,这人就是今晚夜店最靓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