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成在岑家住下之后,倒是难得来了兴致,学着自己师父的做派开始考验起岑霜。
见她学什么都很快,并且理解能力也非常强,自己说过一遍的话对方立马就能记住,并且还能真正地理解其中的含义,融会贯通,他也不由得心中暗赞。
然后便是感慨着,这老四到底是什么运气?自己天资平平,却有个这么聪颖的后辈。
毕竟,医道上的天赋可不是仅仅将自己学来的东西全都记下就行了。
那些学医之人,若是能将医书上的东西学会个两三分,那就是个只能治点小毛病的庸医;能学会五六分,那就是个普通大夫了;能学会个八九分,那么在普通人看来,便已经是个十分厉害的大夫了。
但这些人中大多也就是照本宣科,看看普通的病罢了。
若是真正有天赋的人,不仅能将自己所学的全部都记下来,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看透疾病的本质,抽丝剥茧,从而对症下药。
并且还能足够胆大心细,敢于尝试不同的药性,还有些许天赋灵光。
要知道,如今市面上最常见最有效的一种治疗刀剑割伤的药,就是师祖研究出来的。
师祖当初找到了一味从没见过的药材,止血效果极好,却有毒性。要是真用在人身上,那情况就是流的血是止住了,但是人也没了,被毒死的。
不过师祖不愿放弃,尝试了不同的药材混合,最终还是减轻了这药材的毒性,只是最多让人因为毒性暂时昏睡过去一两个时辰而已。
因此,这最后研制出来的药方,同时也被当作麻醉剂来使用,效果非常不错。
这就不单单是要有找到药材的运气,同时还要有能力和天赋。
若非如此,谁又怎能在百千种药材中,找到最合适中和毒性,可以作为辅药的药材呢?
自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师祖的耐性,在那段时间里不断尝试着不同的选择,以及还要有一定的魄力。
师祖当时研制出了这种药,虽然也在动物上试过药性,但主药材总归是有毒性的,用在人身上一个不好就容易出什么问题。
寻常医师不愿砸了自己的招牌,都不敢轻易尝试,更何况师祖当初可是名声不小,万一失败了,也容易被他人说闲话。
不过当初师祖见到一个受伤不久,流血过多的猎户时,依旧很有魄力地拿出了药,询问对方愿不愿意试一试。
自然,结果最终证明了,师祖研制出来的药效用十分显著,并且由于这种药不像是其它药方一般,需要根据症状轻重进行适当调整,而是研制出来便可以直接使用。
因此师祖在几次改良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将这种药方公布了出去。
这一举也使得师祖的名声真正地传彻四方,即便是师祖百年之后,如今市面上依旧能在随意一家药铺买到这种药。
然而像是师祖这样天赋的人毕竟少见,即便是他自己,方玉成也只是觉得自己占个头脑灵光的好处,还达不到师傅师祖那般成就。
至于其它三个,大师兄性子持重,老三刁钻,心思不在正道,老四如今更是连学的医术都生疏了,只勉强算个普通大夫吧。
然而在岑霜身上,他却看到了几分熟悉,那种感觉,有时就像是见到了师父,或者是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师祖一样。
岑霜可不知道这位二祖父是怎么想的,要是知道的话,她也只能说,自己在原本的世界可是学了十几二十年。
从小就跟着阿婆治病救人,后来又成为了天赋十足的名医大手,每天来找她治病的病人无数,她手底下跟着的学生也不少呢,可真不是完全的八岁小孩。
而且这个世界的医术跟她原本掌握的那些,虽然有些部分不同,但总是有共通之处的,因此她还是很有兴趣地吸收这些新鲜知识,弥补自己先前的不足。
方玉成越教,心里就越发感慨,只要她能保持这个水准,天赋灵性不会因为年纪越长而消失的话,那说不定未来真能比自己还要出色,甚至能像师父,抑或是师祖那般。
但孩子毕竟年纪还小,未来任何现在还说不准。
他只是越发上心起来,而不是像先前那样,打算随便教一教。
毕竟教一个聪明孩子,对于他来说,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自己说什么对方都能理解,甚至偶尔一两句不同的观点,也能给他些别的想法。
岑良虽然每天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但是总会抽出时间陪一陪小霜,因此见到方玉成和小霜两人十分有兴致地一教一学,还亲自上手调配药方时,他心里不是不酸的。
他才是亲祖父呢,不过他也就是这么心里想想,并不是真的对他们有意见,毕竟自己确实没有方师兄厉害嘛,这本就是他以前就知道的事。
哎,这也没办法。
而方玉成这段时间留在岑家,除了日常会教一教岑霜,其余时间都不在家,似乎打算在城中寻找着什么人。
因此这一日,见到他再次无功而返,面色不佳的时候,岑良都忍不住开口问道,“方师兄留在越城,是想找什么人?”
“我知道师兄一向不愿让人帮忙,但师兄这回如此上心,又是想在越城找人,何不同我说说,好歹我也在越城住了十几年了,知道的消息肯定比师兄要多。”
他的语气倒是很诚恳,或许是因为最近对方教小霜着实是尽心尽力,因此他也想找个机会投桃报李,总不能一直欠着对方的情。
见岑良这副难得的态度,方玉成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两位长辈聚在一起,岑霜也噔噔噔跑过来凑热闹了,她原本还以为这两位又要斗几句嘴,想来打圆场呢。
方玉成看了她一眼,也没有介意,便直接讲起了自己这一次的来意。
“我这次下山,是因为知道了一些我家中的消息……”
岑霜慢慢听着他的讲述,也终于知道了这位二祖父的来历。
方家历代都是官宦世家,方玉成的祖父更是官至二品,家中显贵,因此他年少时也是过了一段好日子的。
只是好景不长,方家因为得罪了权贵,被朝中小人诬陷里通他国,最终竟落到了抄家灭族的地步。
只有他因为远去探望舅家,在外祖家的帮助下假意路途遭遇山匪,而逃脱了这一劫。
但幕后黑手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落网之鱼,一直在寻找着他的踪迹,他就只能冒险来到了衡国,颠沛流离之下遇见了当初的师父,最终被对方收下成了他的第二个徒弟。
在那之后,他也不愿回去,毕竟回去之后反倒会给外祖家添麻烦,那时的方玉成只想着,若是自己能从师父那里学得一些下毒害人的本事,那么等学成之后,他是一定要回去报复那些仇人的。
是的,当初他会同意拜这个师父,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觉得医术不仅能救人,更能杀人。
但是没过几年,他就听得故国沦亡的消息,一伙起义军占领了皇城,更是直接宰掉了上首的皇帝,国城陷落,四下混散。
就连和他有仇的那些大官贵族们,好些已经在皇城攻破那天被杀了,还有一些也没了消息,估计在那样混乱的时候,若是带着身家逃跑,也很容易被一些亡命之徒发现,直接杀了。
那时候的方玉成听了消息,呆愣了许久,心中思绪种种,不知道是因为故国感叹,还是因为仇人已死而高兴。
但他却是非常迷茫,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他原本的家也回不去了,连目标仇人都死了,那他还要做什么呢?
还是师父点醒了他,让他既然已经拜师,就要好好学这本事,不要半途而废,也不要将心思全都放在邪门歪道上。
方玉成这才沉静下来,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后,认真跟随师父学习,到处治病救人,寻找药材了。
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孑然一身过下去了,没想到前不久遇见一个曾经认识的人,对方认出他来之后,却是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当初全家遭难之时,他姐姐的幼子还活着,似乎是被一个老仆带走了。
这人当初也是搭了把手的,后来还意外在许城遇见了那老仆,对方带着孩子竟然也来到了衡国。
得了这消息之后,方玉成心中当然是又惊又喜,他还不知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个亲人。
因此他心中虽然有所怀疑,毕竟过去的时间那么久,也不知对方的消息准不准,那老仆和他外甥还在不在,但是他还是立马收拾了行装,来到了那人说过的许城。
只可惜他去了许城之后,并没有找到他们,打探之后才知道,那一家似乎前几年搬到了越城来,他这才又来到了这里。
听完他的叙述之后,岑霜先是感叹着对方的命途多舛,原来看上去这样严肃的二祖父,竟有如此颠沛遭遇。
岑良听后也不由得感动得抹了把泪,他先前从不知道方师兄的家世居然是这样的,一家子人都没了,如今只剩下一个,还不知道对方现在的情况。
下一瞬,他便猛地拍了下桌,“师兄,你等着,我这就让人去查,保准七天之内就找到消息。”
他在越城开了药铺医馆,平时打交道的人也多,再加上他本就是个和善的性子,遇上些家境不好,来不及付药钱的,他也愿意多赊账一段时间,口碑一向不错,因此他在越城之中的人缘也很是不错。
这么一说,他就开始让底下的人打探,这几年来搬来越城的外来户,从许城那儿来的,家里有个年纪长的老婆婆,和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
并且让那些铺子里的小厮也问问来看病的客人们,知不知道这样一家人,说是他们主家失散已久的亲朋,如今才得了点消息,要是能找到的话,给二两银子作为报酬。
二两银子可不少了,许多人每天也不过赚个十几文钱,而银子行市好的时候,一两银子能值个一千来文呢。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可是一笔大钱了,而且要做的事也简单,不过就是打探消息罢了。
这又不是什么丧良心的事,做成了也是件功德呢,更何况这岑家药铺的主家也是个和善人,一向有信誉,不会找到了人却又不认账。
如此一来,那些来看病的人自然也愿意传出消息,发动自己的亲朋好友去问问,认不认识这样一家人。
因此,没过几天,岑良便得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