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端着笔墨纸砚，放在案桌上，目光似有似无地在打开后还未关紧的首饰盒上看去，再看向宋声声的目光霎那间充满了鄙夷。
“小姐，老爷也真是的，什么人都敢招纳进府里来，万一找来个不三不四的，手脚不干净的人进来，那岂不是有辱咱们沈家的门楣？”
听着小玉的话，宋声声整个人又是手足无措，局促不安，只觉得胸口那金镯子滚烫，烫得他心口堵得慌。
沈佳音面色不悦，皱着眉，“是我让父亲找他来的，既然你这么有见解，不如这沈家家主、沈家小姐的位置，就让你来当？”
小玉明显被噎了一句，撇了撇嘴，依旧有些不服气道，“奴婢不敢，老爷让我禀告宋公子，待宋公子教授完学识以后，让宋公子亲自去沈家主面前拿银两。”
说完却是连礼节都不顾，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宋声声有些惶恐，就要出门寻找云清歌回来，也好避嫌，然而沈佳音却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样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人人都能穿得的破鞋而已，避与不避，又有何区别？”
他微怔片刻，眼底神色复杂。
“公子若是嫌弃我，大可以去找些人来看一看。”沈佳音在案桌旁坐了下来，抬眸看向宋声声，“看我这名存实亡的沈家大小姐，有多可笑。”
宋声声转过身来，思虑再三，还是走到了沈佳音的身侧，缓缓落座。
感受着身旁男人的气息，沈佳音唇角浮现一抹微笑，她侧过眸子，看着男子那清秀的五官样貌，唇畔带着些许满足的笑容。
宋声声正端着身子，在纸张上写字的动作刹那间僵住，鼻尖属于女子的体香萦绕，加上女子眉宇间的妩媚比之前多了些许成熟的韵味，让宋声声整个人再次局促不安，心头狂跳，脸色也逐渐涨红。
沈佳音嘴角的笑意更盛，笑着距离宋声声远了些，淡淡道，“躁于其心者其动妄，荡于其心者其视浮，歉于其心者其气馁，忽于其心者其貌惰，傲于其心者其色矜。”
宋声声呼吸滞涩，熟读圣贤之书的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道理？
他只觉得自己呼吸急躁，面颊滚烫，羞愧之意再也无法掩盖。
沈佳音起身，走到首饰盒旁，将剩下的首饰拿出来，放在宋声声的面前，“可是圣人又说过，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
宋声声抬头看向沈佳音，久久无言。
“我懂你的困境，知晓你走投无路的绝境。”沈佳音脸上的微笑如春风般和煦，“你才能无限，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能拉你一把，你必然能一飞冲天，因为你，绝非池中物。”
宋声声嘴角紧抿，内心仿佛有数头野兽不断挣扎着。
许久，他猛然间起身，把怀里的那金镯掏了出来，连忙还给了沈佳音，随即逃一般飞奔出房间外……
沈佳音看着宋声声的背影，目光转向桌面上那金镯子，一时间失了神。
暗处的云清歌将一切尽收眼底，跟随着宋声声那跌跌撞撞的身影，朝着沈君山所居住的方向走去。
沈家后花园内，小玉正绘声绘色地给沈夫人告状，沈夫人听着小玉的话，瞬间怒不可遏，“这个小贱蹄子，她当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声音极大，让身旁八岁的沈清明浑身一哆嗦。
小玉哭得声泪具下，让沈夫人的怒火直向上窜，“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跟她那个贱货娘一样，还真把自己当成沈家的小姐了？”
沈清明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不明白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娘，姐姐不也是爹的孩子吗？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姐姐啊？”
沈夫人眼底尽是不屑，“哼，她也配？明儿，娘告诉你，这天底下除了娘和爹以外，任何人的存在都是在为你的未来铺路！”
小玉连忙擦擦眼泪，脸上堆满殷勤讨好的笑容，赶紧附和着说道，“少爷，以后您可是得踩在万人之上的大官，牺牲这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懵懂的沈清明看着沈夫人，又看了看小玉那张讨好笑容，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渐渐植根，发芽……
“走吧明儿，这些日子，你爹结交了许多大人，你呀，一定要跟他们的嫡子嫡女，记住，一定要是嫡系，与他们多多接触，这样你未来的路，才更好走一些！”
沈夫人脑海里甚至浮现出自家儿子官居宰相之位，那时她荣耀加身，还有谁敢欺压她沈家？
沈清明点点头，乖乖地牵着牵着沈夫人的手，暗中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沈家做大做强！
沈夫人满意地看着自家儿子乖巧懂事的模样，抬头就要离开，宋声声那失魂落魄的身影却印入她的眼帘。
“站住！”
沈夫人颇为嫌弃地看着宋声声，又是拿着帕子捂住口鼻，“一身的穷酸味，怎么进的我沈家，小玉，赶紧叫人把他给我撵出去！”
宋声声一惊，连忙就要做出手势。
小玉有些犹豫地看着宋声声，虽然也觉得恶心穷酸，但毕竟宋声声回头还要见沈家主，已然不能把宋声声撵出去。
“回夫人，这是老爷……”
“让你撵你就撵，废什么话！”沈夫人眼里厌恶的神情更盛，尤其是在看见他那手语的姿势，和某个贱人的娘一样时，瞬间怒意更盛，“他一个贱民，老爷还能为了他跟我置气？赶紧给我拖下去！看着就恶心！”
小玉有些犹豫，但有沈夫人撑腰，整个人也是神气十足，对着旁边的下人开始吩咐，
“夫人的话你们没听明白是吗？赶紧上啊，夫人在这，怕什么！”
一旁的下人见状，连忙围住了宋声声。
宋声声不断比划着手语，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意思，那群下人硬是把不断挣扎着的宋声声狠狠按压在地面上，甚至用脚踩在了宋声声的脸上，反复碾压……
屈辱，无尽的屈辱！
宋声声无力地趴在地上，听着那群下人们哄然大笑的嘲讽声音，屈辱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明明同样都是人，他们明明四肢健全，却要在这里欺负他一个口不能言之人……
难道，这就是命？
云清歌刚跟上来，看到的便是这幅悲壮惨烈的场面，就在云清歌就要出手的时候，一道呵斥的声音从不远方传来，“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