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宋家府邸内空旷孤寂，偶尔过路的下人们见着云清歌与宋夫人，连忙弯腰行礼，随后匆匆离去。
在隐蔽的角落里，几个奴仆偷偷看着不远处的宋夫人，不禁有些犯难。
昨日宋少爷一脚踢死了那丫头，嘴上说现在是李姨娘管家，但财政大权终究是在宋夫人手里，想要安置这女子家人的银两，还得经过宋夫人同意。
但现在宋少爷生死不明，难道要让他们前去要丧葬费和安置费？
几人犹豫之际，宋夫人已然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厉声呵斥道，“何事在这里畏畏缩缩，我堂堂太尉府像什么样子！”
眼瞅着宋夫人就要发脾气，几人这才匆匆跑上前来，连忙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回夫人，昨天少爷把一女子给……给踢死了，小人奉命处理，可这安置费……”
“闹出人命！”
宋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往日里宋良仁纵容宋绍威，再怎么荒淫无道却也都给些银两解决了。
她虽然有心劝阻，但也无能为力，毕竟这宋家真正的家主是宋良仁，只要宋良仁是家主，只要宋良仁惯着宋绍威，她无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多给些银两罢了……
不知怎地，她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兰姨娘那句话，宋家的报应，会不会也落在她那下落不明的女儿身上？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烦躁，“你们拿着宋家的银两，不仅没对主子管教约束，现在竟然还闹出人命，来人啊，拖下去乱棍打死！”
一听见打死，几个人瞬间被吓到尿裤子，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
“夫人饶命啊，我们做奴才的，哪敢管有家主撑腰的少爷啊？”
“夫人您当真不知道吗？少爷都不知道打死了多少身边的下人，小人真的不敢管少爷啊！”
“我儿子刚刚满月，我死了我的孩子该怎么办？夫人，我们身份低微，能够自保就已经足够了，实在不敢再多管闲事啊……”
云清歌清冷的目光不带丝毫情绪，古井般幽深的眸子落在宋夫人那逐渐复杂的脸上。
“呵……”阎夜的声音在云清歌脑海里响起，“一条人命，在他们嘴里却成了闲事。”
肩膀上的龙傲天金色圆眼微眯，“人类可真是复杂，明明杀人的是那个宋绍威，她不去找那个罪魁祸首，反而在这里残杀同类。”
“宋夫人，是否还气恼？”
云清歌清凉的声音如同一盆凉水，将宋夫人胸膛里的怒火浇灭，让她逐渐冷静下来，面上勉强露出礼仪性的微笑，“云姑娘见笑了，我家家奴不懂规矩……”
“那宋夫人觉得，他们没能劝阻，究竟是不是他们的过错？”云清歌目光定定地看着宋夫人，等着她的回答。
宋夫人有些恍惚，看着云清歌那双赤色血瞳，隐隐间甚至产生些许错觉。
好像她的答案至关重要，甚至能影响着某些关键……
“没……没有过错，他们身为家奴，确实也无能为力。”宋夫人勉强撑着脸上的微笑，便是挥挥手，对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人道，“都下去吧，从账房领些银两，好好补偿她的家人。”
“是！多谢夫人！谢夫人饶命！”
一群人逃跑似的退了下去，顿时院落里仅剩云清歌与宋夫人二人。
云清歌眸子望向天上那比往日里大了数十倍的月亮，语气里有些许讽刺，“在宋家人眼里，人命可真不值钱，随便打发些银两就能买下一条人命。”
宋夫人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连忙说道，“既已成定局，我没办法改变什么，唯有力所能及地安顿好她的家人，这是目前来看，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宋夫人的女儿丢失已成定局，为什么你要迫切地改变当前的情况？为什么面对你女儿的问题，你就没了这般从容淡定？”
云清歌字字珠玑，说得宋夫人心神大乱，“别找那个女儿，再与宋太尉生一个嫡子嫡女，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这不一样！”宋夫人双眸含泪，止不住地摇着头，“我女儿她还活着！只要她活着，一切都还未定！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清歌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你女儿一定想与你团聚？她就甘愿放弃眼下的一切跟你相认？”
宋夫人顿了顿，嘴巴几次张张合合，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是啊，宋家现在这样的情况，她的女儿就算回来了，她也没有办法在宋良仁的眼皮子底下，保她女儿的平安。
沧溟的律例，无论男女，只要是嫡系，皆可继承家主位置。
可宋良仁却觉得，女子不足以成气候，因此不惜将他的亲生骨肉送人，都要生出个儿子来继承他宋家家主的位置。
明明律法已经认可了女子的身份，可偏偏宋良仁心里的成见就是容不得她的女儿！
“我明白了，多谢云姑娘指点。”宋夫人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我不找便是了……”
云清歌双眉微蹙，看着满脸痛苦的宋夫人，没有认可她的言语，却也没有否认。
有些事情，错的不是现在，而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所有人都觉得，犯了错道歉就可以一笔勾销，可那留过血的伤疤，翻叠后留下的折痕却永远没有办法消失。
道歉仅仅只是掩盖问题，并不是在解决问题。
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宋夫人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目光失去了往日的光辉，脚步滞缓，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云清歌不动声色，跟在宋夫人身后，默默地朝着前方边走动，边用仙古圣瞳在整个宋家府宅打量着。
进府前那一抹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此刻已经没有了踪迹。
她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一株已经枯萎了的曼陀罗花上。
淡紫色的花瓣蜷缩着，泛着淡淡的死寂气息，花束前方的房门也是紧紧闭合。
“这里是什么地方？”
宋夫人的思绪被云清歌的声音打断，回过神来后看向云清歌目光所及的方向，“那是宋绍威妾室，兰姨娘的房间。”
云清歌仙古圣瞳缓缓运转，果不其然，顺着花藤攀爬的方向，一丝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在房门上盘旋流转。
“依照宋绍威的德性，怎么身边只有一个妾室？”
宋夫人面露愧色，回答道，“她也是一手好医术，本是被请来医治宋绍威，宋绍威死性不改，又造成了悲剧，索性便将她留了下来。”
“你就看着她被强占？”云清歌定定地看着她。
“宋绍威告诉我，他知道我女儿的下落。”宋夫人脸上的愧疚更盛，却逐渐变得固执，“我知道是假的，但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我找到了我的女儿，我女儿就不会再流落在外吃苦了……”
云清歌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却被所有人说成疯了。
宋夫人平日里都是好好的，但凡遇到与自己女儿相关的，就像疯魔了一般。
没有理会宋夫人那着魔般的模样，云清歌缓缓地走到那曼陀罗花束前的房间门口。
脚步刚停下，门内却听见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