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从检票口赶过去。然而,才跑几步,单主任突然从旁边大声喊道:
“林泽祥,何站长叫你到他那一下!”
“请问什么事啊?”我转身走向单主任。
“不知道。”
我便随着他上了楼,进入何站长办公室。单主任坐到沙发上,我走到办公桌前,轻声问道:
“何站长,请问什么事啊?”
“呃,林泽祥,你有病,回家休息两年。”何站长壮年的脸容却显得老人般慈祥。
“何站长,我的病情不影响工作,才犯那一次,而且是在夜里!现已四个月没犯了。”
“听领导的,小林,休息一下病就容易好了!何站长这是关心你呢。”单主任在后面插话。
“我正吃着药,病情也在减轻。”
我转过头,认真地做了一个解释,又看起何站长。他的眼神已经显得有些不悦,但不快不慢的声音仿佛还是关心人的:
“小林,还是休息两年治病吧!”
“林泽祥,就休息两年治病吧!”单主任又在我的身后重复起领导的意见,“听何站长的。”
毕竟领导说了算?我犹豫一下,才向何站长点了点头,顺从道:
“好的!好的!”
于是,我退出办公室,下了楼。小范正举手调度着班车。回想他刚才的表现,我就迎上前,问道:
“小范,刚才我看那两位旅客是在感谢你,怎么回事呀?”
“没什么!没什么!”小范摇摇头,笑眯眯的,“在报纸上看到你的作品真高兴啊!”
听到他的表扬,我不由地遗憾,手捂一下脸儿,吐出不快:
“唉,对不起!看不到了,何站长要我病休两年。”
“喂,怎么回事?”他很惊诧,远望一下何站长的办公楼。
“讲的原因很简单,我有癫痫病。”
“林泽祥,没看到你有过什么癫痫病呀?你一直都在正常工作!”
小范手拍胸膛,思索一下,好像明白了真正的前因后果,便可怜地开导:
“唉,不讲你还不知道,何站长母亲就有癫痫病,但她却一直工作到离休,所以,其中的猫腻谁都懂!不过,很多单位都是这样的,没办法!”
我一惊,但还是颔首认可了!
慢步越过空荡的停车场,返回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想想何站长一上任,就要求我病休两年——我自卑地打开抽屉,从办公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经过停车场、检票口和大门口等处,都有几位男女同事围上来,惊问:
“听说你病假了,怎么何站长一上任,就要你病休两年?”
“没什么!没什么!”
我自觉多说不宜。然而,他们还是奇怪!所以,检票员关小姐和稽查员小马已在私下议论,小林是否得罪了何站长?其它同事仍然不断地发问:
“没看你在工作时犯过病啊?就算有病、也不影响工作,这病假不合适喽!”
“你工作不是很好吗?林泽祥,休病假也讲不通啊?”
“小林,还休什么病假呀?那会影响你以后发展!”
我费尽所思、也想不出自己曾与何站长发生过啥矛盾?所以,对于同事们关心的问话,我惭愧而无奈地摇头,继续走路了。
当然,我也大感奇怪——何站长仿佛是关心我的身体,同事们竟都皱眉,所以,我又禁不住停步,四处展望。他们的议论立即传进我的耳中:
“何站长母亲不也有癫痫病吗?”
“对啊,她还曾在我们站当过‘一把手’直到离休呢?”
“啈,何站长不过是玩个鬼把戏!”
…………
不用多听,我已经清楚同事们为何“将何站长似乎对我病体的关心,经过议论,都逐渐的往坏处想”了!
于是,我沮丧地回到家中,整理起行李。第二天早晨,我抱歉地向房东阿姨退掉租房。她一惊,忙问:
“怎么换地方住了?怨我家不好?”
“不是的……”
她一边听着我对病假的叙述,一边摇头,说:
“哼,谁不懂?他那是在借口排挤人!”
“对不起!阿姨,我也没法子。”
“不怨你,都是他太可恶!”她满脸怒气,帮我整理东西,“也别去找他了,没办法喽!”
“阿姨,另外请您帮个忙,这锅碗瓢盆、自行车和床儿等东西,不适合往老家带,再放这两天,就是周末了,我好朋友严大哥来取,您认识他的。”
“行,行,祝你一路顺利!”
“好的,谢谢阿姨!”
我拎起行李,回到汽车站,准备乘车返乡。
为了避开那类领导、不添麻烦,我就直接等在检票口。然而,看到男女同事们正在忙碌着各项工作,我仍不由地无聊起自己的前途。这时,另一位青年女同事小梅在旁边的招呼,使我更感失望!
“怎么不多过几天?今天就回去了?”
她的声音干脆得如同她的个性。她比我迟一年分配来,虽然也有中专学历,但一直岗位不定,偶尔做这或偶尔做那,一样学无所用。所以,她既叹息我的遭遇,也怨气自己!唉,我昨晚就已想起老舍的《青年突击队》二幕·一场:“快急死了,还顾得歇歇?黄鼠狼单咬病鸭子,倒霉的事都教我遇见了!”于是,我自卑地笑助起她:
“嗯,省点房租费。小梅,愿你工作快乐!”
她腰身如月,黑发梳着一条长辫子,水灵灵的大眼睛突然闪出两道亮光,仿佛百合花倒映在单位昏暗的环境……她回我一笑,便仰头望向朝阳,仿佛找到了满意。接着,她走过来,拍拍手,乐言慰问道:
“还是故乡环境亲,大学生你回去幸福啊!”
“其实你更幸福!”
哎,我自觉在远离着慰藉,所以客车一过来,就坐上去了。小梅仍站在车下。虽然春运已经结束了,她依旧急着稳定工作,但她毕竟还在单位,尚有工作希望,而我故乡县城连杂志社都没有,无处投稿,所以一时的感觉实在难以言表。失望之中,尤其联想到很多同学都已经发展得较光彩了,而我竟从省城伤气地返乡,将来咋好意思相见他们呢?即使亲戚,也当无味于我了。
心情别扭之中,班车发了。我不好意思地转头,悲惨地再从窗口看看同事们的背影,苦笑着与小梅道别一声:
“bye-bye!”
“goodbye!”
随着小梅一样的大笑过英语,很快的,班车就出了汽车站。我不断地看到公路两边别的单位名字,突然想到故乡还是有着单位的,而自己也还是能够工作的,因此不由一乐!
可是,仔细琢磨一下,小县城的工作更是难找的。而我即使找到工作,毕竟丢掉大省城的本职,却“逃”到小县城上班,若同学朋友问起,怎么回答呢?
原来从大学到省城,就觉得“仿佛从天堂掉入地狱”,现在,又从省城到县城,心情还能用什么话来形容?
所以,一路上,我惟有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