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水落石出

柔妃却笑着出声,“快起来吧!你这指甲,便是先前做的么?颜色可真好看。配这戒指也极相衬。”

夏晚安一听便得意起来,竖着手指让她看,“您瞧,是不是好看?我自个儿配的颜色呢!”

柔妃笑着摇头,“难为你,昨儿回去便晚,今日又这么早就起了,还这样活泼有精神头。”

说着还对太后笑,“到底是年轻,不像我这身子,不过熬了熬,就头晕得不行了。”

荣昌太后扫了眼站在后头的华妃母女,也笑了声。

看着今日十分懂礼的夏晚安,又朝她身后的青梨和白芷看了眼,道,“哪能跟她们比呀!半夜游湖的事都能做得出来的小猴子,就没个安分的时候。”

正说着呢,就见夏晚安朝她挤眉弄眼,“皇祖母快别说啦!我的脸面都要丢没啦!”

“你还知道。”

荣昌太后又笑了她一声,“还不快来坐着。”

夏晚安这才笑嘻嘻地走过去,荣昌太后让人搬了个绣凳,她便在太后膝盖旁边坐下。

转脸,看着底下还站着的华妃和夏欣然。

夏欣然垂着头,瞧不清神色,可那攥着帕子的手指却是紧紧的。

夏晚安暗自嗤笑一声。

倒是华妃,依旧温温柔柔地上前,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行礼,还关切地问了问太后的身体,瞧不出丝毫的异样。

荣昌太后笑着与她说了几句,便叫她到柔妃边上坐。

夏欣然正要跟过去,却听荣昌太后笑了一声,“六丫头稍等一等。”

刚坐下的华妃心下一提,不等坐稳。

就看慈宁宫掌事太监张贵生躬身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过后,道,“太后,都到齐了。”

“嗯。”

太后的笑意微敛,不过还是笑着的,点头,“那就带进来吧!”

夏欣然正不知何事,扭头,便见前几日她从暖房里带回来的那个小宫女被人拖了进来。

气息奄奄的,面色苍白,满头湿发,一看,便知是受过刑的。

惊了一下,忙问:“这是怎么了?”

却见那小宫女被松开后,就立时膝行朝她扑来,“六公主!您救救奴婢!奴婢都是按着您的吩咐做的!您不能不管奴婢啊!”

华妃只觉当场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地朝荣昌太后看去。

随后,视线缓缓落在荣昌太后身旁的……夏晚安身上。

而这边,夏欣然则被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往后躲去,“你在胡说什么!我教你做什么了!你别碰我!”

那小宫女被花落挡着,碰不到夏欣然,索性哭嚷起来,“六公主,就是您教我指认九公主殿下就是杀害朝期姐姐的凶手啊!您说会提拔我做大宫女,还会给我娘家送银子的!您不能不承认啊!”

“!!!”

夏欣然震愕地僵在了原地,片刻后,忽然颤抖着指她,“你,你胡说什么!”

而旁边的华妃也急了,匆忙站起来道,“此事定然有误会,太后娘娘,不能单凭此女一人就认定欣然的错。欣然最是单纯,不可能做出这种教唆之事的!”

夏晚安靠着荣昌太后身下的椅子脚,看了眼瞬间泪眼盈眶的华妃。

心里不见半分可怜。

她曾经,就是看见这样泪水涟涟的华妃,抱着生病的夏欣然无助绝望时,心生怜软才伸了手。

可谁能知道,她伸手拉了一把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荣昌太后点点头,“华妃说的是,欣然素来柔真,不能仅以一面之词便定了她的罪,来人,去把张贵人请上来。”

华妃眼眶微瞪。

转脸,就见一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身材袅娜,容貌秀美的女子走进殿内,跪地行礼,“妾身参见太后娘娘,诸位娘娘。”

华妃看到张贵人的时候,心中的不安便到了顶点。

脑子里就跟有个球一直在撞来撞去一般,疼得厉害。

夏欣然却愈发不解,看了看那小宫女,又看向跪地垂首的张贵人。

就听荣昌太后道,“张贵人,把你前几天夜里瞧见的事儿,说给大家听听。”

华妃一震,似乎预示到了张贵人想说什么,正开口想要阻拦。

张贵人已经小声地说了起来。

“大前儿个夜里,妾身夜里烦躁,正睡不着,便想着叫贴身伺候的碧玉给妾身倒一杯水。不想,就刚巧听到如意湖那边有声音。”

偌大的慈宁宫主殿内坐了前前后后十来个妃嫔,却无一人去打断张贵人的话,静悄悄的,全跟听书听得入迷了一般,静待她‘有趣’的下文。

夏晚安环视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脸色苍白的华妃身上。

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眼底一片寒意。

上首,柔妃垂眸,端了茶盏,喝了一口。

“听着像是人在吵闹。那时候约莫都快子时了,妾身心下吃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命碧玉去角门边瞧一眼,结果就……”

张贵人晃了晃,像是极害怕一般地颤了声音,“就瞧见……”

“瞧见什么?”

问的是性子急躁的孙嫔。

张贵人却说不出来了,身后跪着的碧玉连忙膝行上前,躬身道,“请诸位娘娘见谅,那夜所见实在耸人听闻,贵人胆小,实在难以言口,还请太后允准奴婢替贵人叙说。”

荣昌太后扫了眼颤巍巍的张贵人,点头,“那你说吧!”

“是。”

碧玉立时俯身行了大礼,顿了顿,才小声道,“奴婢那夜伺候贵人夜寝,贵人夜里素来睡得不安稳,那夜也是。于是奴婢便起身给贵人倒水,不成想,却听到如意湖那头传来哭声。贵人害怕,就让奴婢去瞧一眼。奴婢到那角门边一瞧,没成想,居然看见……”

她顿了下,那孙嫔着急地又想催。

碧玉已经开了口,“看见,有个人,拿着这么粗的一根布带子,勒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活生生地将人勒死了!”

啊!”

有几个嫔妃低声惊呼起来。

华妃身子晃了晃。

夏欣然也脸色发白,问:“你说的被勒死的,可是……朝期么?”

她这不说话还好,一问后,碧玉竟跟要吓死了一般,与张贵人齐齐发抖起来!

主仆两个抖得架势还颇为相同,看得夏晚安差点没忍住要笑出来。

急忙忙地用手遮掩着咳嗽一声,就见柔妃朝她瞟了一眼。

两人对视一眼,夏晚安又咳嗽一声,放下手。

“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

夏欣然急了,要上前问:“快说,你们看到的凶手是谁!是不是夏晚安!”

“放肆。”

荣昌太后平稳地呵斥了一声。

夏欣然立时不敢多嘴,眼巴巴地朝华妃看去。

不想,却听那碧玉颤声道,“凶手,不是,不是六殿下么?”

夏欣然头还没转过去呢,就僵住了。

瞪大了眼缓缓扭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碧玉,“你说什么?”

碧玉吓了一跳,当即以头触地,大声喊,“奴婢该死!”

张贵人却吓得都哭了起来,“太后,太后,我们真的不是故意不说的。一个宫女而已,我们以为六公主是生气了才要责罚下人,没想到她居然是想嫁祸给九公主!我们,我们……”

“太后饶命!九公主饶命!奴婢死罪!”碧玉也跟着大喊。

一时哭声喊声此起彼伏,吵得荣昌太后眉头一皱。

柔妃缓缓放下了茶盏,温和道,“慈宁宫内,禁止喧哗。”

两人顷刻噤声。

夏晚安又朝柔妃看了眼。

夏欣然却在这时猛地转过身来,朝荣昌太后大哭起来,“太后!我没有!朝期是我自己的贴身宫女,我待她如姐妹般,怎会如此害她!有人害我!太后,不是我!是,对了,是夏晚安,是她,她杀了人,还要故意嫁祸给我,太后您不要被蒙蔽了啊,就是她……”

“住嘴。”

一声呵斥,叫夏欣然的话一下被打断。

她转过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华妃,喃喃道,“母妃,不是我……”

可华妃却跪了下来,哭得好不柔弱无助,“都是妃妾没教好这孩子,竟叫她这般没了规矩体统。一个背主的下人,交给慎刑司也就罢了,她居然自己动了手,偏还被人蛊惑想牵累晚安,一切都是妃妾的错,请太后责罚。”

“母妃!”

夏欣然大叫起来,“分明不是我!您怎么能承认!不是我啊……”

却在这时,听到荣昌太后旁边的夏晚安问:“那推我入水,害我差点死掉的人呢?是不是你?”

夏欣然的喊声戛然而止。

夏晚安却瞥过眼去,似乎不想再理会她了。

这一刻的冷漠,以及她坐在荣昌太后身边那至高无上的荣耀和体面,忽而就深深地刺激了夏欣然一直压抑的内心。

她猛地尖叫起来。

“你问是不是我?裴秋阳,我倒要问问你!你凭什么,能独得这全天下的好?父皇和太后的宠爱?连我母妃都要把最好的东西让给你!你凭什么啊!你娇蛮跋扈,任性妄为,将我们都视作可怜虫一般,随意玩弄!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最好的?!”

夏晚安眼眶微瞪,身后的青梨瞧见她瞬间白了的脸几乎都要急死了,想劝慰两句却又不敢上前。

便见夏晚安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夏欣然。

“在你心中,一直以为,我把你当可怜虫么?”

“难道不是么?!”

“当你是可怜虫,所以便跟父皇说尽好话?让父皇去看望你们母女,见不得别人欺负你们,替你们出头,帮你们责罚宫人。教你们做好人,我做恶人?”

“那是你自己图痛快而已!与我和我母妃有何干系?!”

夏晚安怔怔地看着夏欣然。

往日情分,欢笑,嬉闹,倏而如画卷被烧起一般,

顷刻成了分散在风中的灰烬,尽数而去。

她攥了攥手指,忽然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周边的人,全跟看个笑话一般地朝她看着,无人帮她出头,也无人帮她说话。

她笑了一声。

她不再看夏欣然,侧过身靠在荣昌太后的椅子扶手边,轻轻地说道,“皇祖母,我有些困了。”

荣昌太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顿了下,问:“不计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