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回得可真不是时候,棠谙心想。她默默放下想要指挥纸人攻击的手,绕过小师弟,走进裴千烛屋中。
小师弟气得咬牙切齿,却顾及着裴千烛,发作不得。阮乐乐这次终于将这倔脾气的师弟拉动,她垂头丧气地走回去,无颜再面对棠谙。
棠谙却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她若真是恼了,就算豁出命来,也会报复回去。可这世上大多都是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又何必在意。
她正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总不能在裴千烛这里一直呆下去。但裴千烛走进门,将她的动作打断。
“可否请你帮我办一件事?”裴千烛拦住将要离开的棠谙,诚恳道。
棠谙自然答应,但她有些好奇,什么事能拦住裴千烛。她问:“现在吗?可要带些什么东西?”
“现在,或许需要带些,驱鬼的东西。”
“哦?”棠谙更好奇了。
傍晚,天边铺开绚丽霞光。堆蓝山下的小镇,正值热闹时分。
棠谙被裴千烛领着,踏入一扇重彩朱漆的高门。
“咳咳咳。”刚姿态挺拔走进去的棠谙,此时弯着腰,拿手在鼻子前不断扇动。她咳得脸颊涨红,似乎很难受。
裴千烛在她后面紧跟着走出来,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望着棠谙,双手抬起又放下,显出难得的焦急模样。
“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烟熏火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走水了。”棠谙终于缓过来,抚着胸口问裴千烛。
裴千烛摇头,他让棠谙在这里等一会,转身冲进宅院。没过多久,他便拎着一个人出来。
那人身材高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上面却沾了些未燃尽的纸屑。
“他是钱府管家。”裴千烛向棠谙解释道。
“你们遇见了什么事,仔细说说?”棠谙叉着腰站在管家面前,笑眯眯道。
管家起初有些慌乱,但看清裴千烛的脸后,很快镇静下来。他示意裴千烛放开自己,对着裴千烛二人作揖后,不慌不忙地开口:
“两位修士还请回去吧,小姐的病,恐怕并非人为。”
既然主人家都这样说,棠谙也懒得再管这事,她正欲离开,却听见裴千烛从容道:“正巧,我带来一个人,她最擅解决鬼神作乱之事。”
棠谙抬起的脚停在空中,她觉得裴千烛吹起牛来,甚至比自己还略高一筹。她在心中叹气,罢了,就当还他情。
“是,区区鬼魅而已,还需要费力气,燃香火、做法事吗?”棠谙用不屑的目光,望了院中浓烟一眼。
见管家仍然半信半疑,她也没再多说。
“走了,裴千烛。”棠谙气定神闲地踏进钱宅,并用唤跟班的语气叫裴千烛,她如今的身份,可是捉鬼大师。
钱家果然有钱,绕过影壁,宽敞大院引入眼帘。随处皆可见繁复的镂空雕花。屋檐层叠起伏,望不到尽头。
院子中央立了一座大香炉,烟云从中溢出,于雕梁画栋间缭绕。若无呛人气味,倒也有些灵虚仙境般的飘逸。
香炉前围了三名身披斑斓衣袍的人,两人捧着高香,嘴里念念有词;一人手中不知拿着什么在敲,传来沉闷声响。
但棠谙一眼便瞧出,这群人都是花架子。
“你们家老爷呢?”棠谙问道。
管家在棠谙二人前面站着,遮遮掩掩,似乎很怕他们的身影,被那群做法事的人看见。
“他在东厢房,两位修士这边请。”管家的态度倒是客气许多。
棠谙走进厢房前,又看了一眼院中三人。她瞧着炉中旺盛香火,忽然起了些顽劣心思......
“棠谙。”裴千烛见棠谙许久不来,在屋中唤她的名字。棠谙走进来,正巧与坐在主位上的人对上眼。
那人长得有些富态,面容很和善,他笑着跟棠谙打招呼,眉宇间却夹着抹不开的愁绪。
“两位修士都是我钱金银的贵客,本该起身迎接,但脚伤未愈,实在抱歉。”
棠谙这才看见他的脚,被厚厚纱带包裹,看样子像是新伤,而且伤得不清。不能灵便行动,这对于生意人来说,可谓是灾难。
裴千烛将他们俩都介绍一遍后,棠谙还在愣神。
钱金银察觉到棠谙的目光,忍不住疑惑道:“这位棠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为何一直看着我的伤处?”
棠谙的袖子被裴千烛扯动,才回过神来。她望着钱金银幽幽道:“你们家可有供奉什么神像,或者牌位?”
钱金银闻言大惊,他急忙让管家关上门窗,随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想要向棠谙行李。裴千烛赶紧走上前,将他扶住。
“棠姑娘,不知你是怎么看出这些的?要知道,钱家供奉牌位的事,可是不传之秘。”在裴千烛绝对力量的压制下,钱金银终于放弃向棠谙行礼,他压低声音问。
棠谙施施然坐下,解释道:“是推测出。你的伤,正好在脚上。民间常说,‘行脚商人’,可见一双脚对于商人来说,有多重要。而且财属水,水性向下,你下处的财源,被破坏了。”
“大师所言极是,这段日子,钱某的生意,的确不好做。只是,您为何要用这个‘被’字?我的脚伤,是自己摔的啊。”钱金银恭敬道,他对棠谙的称谓已然变为大师。
“看似自己造成,实则是邪祟所为。你的太阳穴与两颐部位都极为饱满,它们分别是天仓与地仓,代表祖辈遗产与后天财产。你口方唇厚,人中深阔,五官都不差,四十余岁正是财运亨通之际,按理说,不该遭此劫难。”
棠谙说得有些口渴,便请管家帮她倒杯水来。钱金银也吩咐管家,让他把那几位摆花架子的,请出去。
管家点头应是,但他才走到门口,屋外就起了变故。
“鬼啊!有鬼,快来人啊!”一阵阵凄厉叫声在门外响起,凌乱脚步声,便随着香炉被撞倒的声音,此起彼伏。
坏了!棠谙神情微变,她将那三人骗子,忘得一干二净。罢了,也引不来什么厉鬼,让他们长长教训也好。这样想着,她又变得泰然自如起来。
裴千烛察觉到棠谙这细微动静,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啊——”这声尖叫,凄惨得好似泣血。随后便是一声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门外叫声,霎时间消失不见。
堂上众人脸色皆变,棠谙也再坐不住,她蹭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裴千烛也提着剑,跟在她身后。
怎么会这样?破败的竹制物件,顶多只能引来小鬼,连实体都不会有,哪能伤到人?棠谙边走边想,却想不通。
棠谙双手用力,一把将门推开。极其寒凉的阴风扑面而来,好似能将人的肌肤,剐蹭出细小伤口。
阴风卷着无数燃烧中的黄表纸,打着旋儿,飘飞在半空中。院子上方,盘踞着一团黑气。
围墙外的昏暗光线,不能透过浓厚黑雾,照进来。棠谙仿佛置身于黑夜中,空中的细碎火焰,急速旋转的旋风,顷刻间,全都向棠谙压过来。
怎么招来一只这样难缠的厉鬼?棠谙心想。她果断关上房门,并咬破指尖,在上面画出驱鬼符。若不是裴千烛跟得紧,她甚至想连他也一并关进去。
“我们是搭档。”裴千烛盯着棠谙眼睛说道,他似乎看出了棠谙的想法。
棠谙顿时想起常卿诀说过的话,也是,像裴千烛这种人,保护只是对他的侮辱。
“我为你开阴阳眼,但千万记住,厉鬼并非凡间兵器所能伤害。”棠谙看了一眼裴千烛的佩剑,快速道。
裴千烛点头,他感觉眼上一凉,再睁眼时,已然能看见空中厉鬼的模样。
厉鬼手里捧着一只破旧的竹制小球,身旁围绕着无数黄表纸。他缓缓转身......
“是你!”棠谙惊呼,她才看清厉鬼的模样。原来又是那只,与裴千烛长得一模一样的鬼。
棠谙看了一眼身旁哑然的裴千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棠谙,看见鬼的人长什么样,鬼就是什么样,对吗?”裴千烛低声道。
“对对对。”棠谙急忙回答,原来这人还能自己找合适理由,她觉得很欣慰。
“几日不见,你就与别的男人聊成了这样?”熟悉的阴森嗓音,飘到棠谙耳边。棠谙扭头看去,厉鬼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就飘到了她身边。
棠谙懒得理他,但有一个人的反应,却比她激烈得多。
“小心!”裴千烛在出口提醒的瞬间,就将棠谙拉至他的身边。
厉鬼环着棠谙腰的手,骤然落空,他极其不满,“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动我的人?”
他面上显出狰狞凶相,锐利长甲从指尖生出,折射出寒芒,似乎比利刃还要锋利。
厉鬼猛地扑向裴千烛,棠谙根本来不及劝说。她本想念咒画符逼退厉鬼,却没想到,裴千烛手臂一拦,将她整个挡在身后。
真憋屈啊......棠谙看着身前同厉鬼交战的裴千烛,算是体会到被当挂件的感受。
等等,他拿什么和鬼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