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鬼域很难吗?”棠谙不解。
“与其说难,不如说不能。鬼域由迷失在人间的亡魂,化生其数千年不得入轮回的怨念,偶然造就。”
“亡魂也会迷路吗?”
“没了引魂香,当然会......”
“墨幽,管住你的嘴!”一道冷厉女声突然传来,将墨幽的话打断。墨幽低声应是,随后对着棠谙飞快道:
“棠谙姑娘,请你帮我们找到,这造鬼域的方法,究竟是从哪里流传出的。事成后鬼界秘宝,任你挑选。”
棠谙没来得及回答,墨幽就离开了她的梦境。这回派了个难啃的大活计。棠谙心中叹道,但她决定接下。
第二天一早,裴千烛便过来,守在门外。棠谙本不知道这人在外面,她醒后想倒水喝,却发现自己略微起身,就头晕目眩,还将杯子碰破了一个。
清脆声响将裴千烛惊动,他敲门等棠谙回应后才进来。
“你以后直接进门就是,在外面站得多累。”棠谙捧着裴千烛给她倒的水,无奈道。裴千烛没有说话,但棠谙从他脸上看出了不赞同。
棠谙觉得和裴千烛在一起,自己叹气的次数都要增加许多。世人皆道,伪君子最可恨,却不知真君子,也不是想象中那样好相处。
“棠谙,这是子母符。将子符捏在手中,默念心中所想,母符就可收到讯息。”裴千烛将两枚玉牌交给棠谙,继续道:“我方才只是在门外修炼。”
棠谙接过玉牌,比对一番,将母符塞给裴千烛,笑道:“这好东西,为何不早些交与我?”她想,这木头桩子也不是那么难相与。
月牙般弯起的眼眸中,含了一汪盈盈春水。也不知盯着这双眼睛的人,心中作何感想。
裴千烛紧攥着手中母符,郑重道:“搭档之间有传讯方式,的确便捷些。但日后你若想交给别人,随时找我来拿。”
棠谙漫不经心地答应,裴千烛见状点头,转身去给她熬药。
她躺在床上,目光却一直在裴千烛腰间打转,久得到连裴千烛本人都忍不住,朝棠谙投来问询目光。
“你腰间那墨玉葫芦是哪来的?”棠谙抢先开口。她就说子母符这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如今见了葫芦,才想起来,原是在奖品单子上见过。
裴千烛头也没回,若无其事道:“天一阁,见着有趣,便买了。”
呵,棠谙在心中冷哼。她没想到裴千烛这正人君子也会说谎,还说得面不改色,有理有据。可惜,遇到棠谙这个骗人的行家。
“我那日挑中的奖品,好像也是一个墨玉葫芦。裴千烛,你我可真有缘。”棠谙阴阳怪气。
裴千烛扇炉火的手顿了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反应。他缓缓开口:“碰巧罢了。”
棠谙没想到裴千烛这般油盐不进,任她怎样敲打就是不承认。她被气得咳嗽起来,白皙面庞瞬间涨红。
“常卿诀说这药治咳嗽效果不错。”裴千烛听见声音,忙停下手中事务,倒出药丸,递给棠谙。
棠谙用帕子捂着嘴,也不伸手来拿。她眼角咳出泪花,模样似乎很痛苦。
裴千烛只好凑到床边,一手送药,一手扶头,动作倒是比上次熟练。
棠谙就着裴千烛的手喝完药,咳嗽立即止住。裴千烛起身欲走,却察觉腰间一松,他低头看去,墨玉葫芦已不见踪迹。
“裴千烛,这里面的水,闻起来竟有股香甜气息。”棠谙手中把玩着葫芦,脸上满是得意。
换别人抢了棠谙看上的东西,她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但这次不一样,抢东西那人,是裴千烛。棠谙知道,定是出于某种极特殊的原因,裴千烛才这样做。
“你若想要,拿去也无妨。”裴千烛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他转身继续熬药。
“我只是想看看,你为何会选它,这就还你。”棠谙没料到裴千烛会这样说,她看着眼前高大背影,心中顿时有些慌乱。棠谙挣扎着起身,想将葫芦递给裴千烛。
“单子上没有我可以用到的物品,你说这葫芦特殊,我便拿了。”裴千烛端着熬好的药回头,正巧撞见棠谙侧跪在床上,摇摇欲坠的模样。
裴千烛的眉头霎时拧紧,他匆忙将药碗放在桌上,汤液洒出几滴,在他的手上烫出点点红斑。
裴千烛看也没看那点烫伤,他大步上前双手拖住棠谙的肩,将她扶稳。
“诶?”棠谙递葫芦的手,恰好卡在裴千烛腰间,她急忙收回手臂,有些没反应过来当前处境。
“若有事就叫我,你这病,尽量不要大幅度动作。”裴千烛为棠谙盖好被子,他的发尾垂下来,有几缕落到棠谙锁骨上,带来些痒意。
棠谙抬手挠了挠,细腻肌肤上顿时现出几条红痕,在一片白玉无瑕中,格外惹眼。
裴千烛目不斜视,接过葫芦,别在腰间后,便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倒是忘了,即便请你进来,我这里也没有椅子可以坐。”棠谙为缓解气氛,自嘲道。
她见裴千烛不说话,也没嫌无趣,继续说:“你知道我患的是什么病?”
裴千烛万年不变的平静神情,在听见这句话时,起了些波澜,但又很快消失。“不是什么重病,是你没有好好休养的缘故。”
“哦......”定是重病。后面这四个字,棠谙没有说出口。她心中有些无奈,没想到自己前世因病而死,今生换了副壳子,竟也是这样的结局。
不过,偷得一日是一日,棠谙已经很满意了。她又轻松起来,嘴角带着笑意。裴千烛看着棠谙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神情却不太好看,他将手下衣摆攥得更紧。
“裴千烛,可否请你帮我买些东西?”棠谙忽然开口,见裴千烛点头,她掰着指头数道:“纸张、浆糊、竹篾、细绳......”
反正躺着也是无事,不如再扎个纸人出来。只不过这次,要仔细在纸人身上写好驱鬼咒,防止鬼上身。
想到这里,棠谙的眼眶又有些泛酸。待身体好些,她定要施术问神鬼,茉娘究竟在何处。
养病的时光总是过得极慢,棠谙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裴千烛的一举一动,毕竟,这屋中只有他一个活物可看。
棠谙注意到,每当裴千烛经过桌角时,都会下意识护住葫芦,防止它磕碎。可既然这么宝贵这东西,为何不将它放在怀里?又为什么会轻易开口,要将葫芦送给她?棠谙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裴千烛,东西挂在腰间多易碎,放怀里不好吗?”棠谙忍不住开口。
裴千烛闻言愣住,他取下葫芦放入怀中,眼睛里也有一丝疑惑,“我倒是没这样想过。”
棠谙有些担心,但她并未察觉到裴千烛身上有鬼魂作祟。许是这人忙忘了,棠谙安慰自己。
天刚暗下来,裴千烛就向棠谙道别,仿佛多呆一刻,就会被食人女妖吃掉。棠谙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
裴千烛面上显出些无奈,他拿起药渣道:“明日常卿诀有要事,我会将你要的东西带过来。”
棠谙笑着向他告别,待裴千烛走远后,脸色又垮下来。原来明天还是他......这无聊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她悲伤极了。
后半夜,月光变得暗淡,狂风大作,推着乌云走来。一场瓢泼大雨骤然降下,雨水从瓦缝间滴落,将睡梦中的棠谙惊动。
她迷迷糊糊伸出手,摸到一床冰凉雨水。棠谙立即清醒过来,她卷起铺盖就要下床,躲避雨水。却发现,雨水已将被褥浸透。
棠谙别无他法,她冷得发抖,又浑身无力,只好钻进床尾衣柜中,将就一夜......
“棠谙!棠谙!”裴千烛等到日上三杆,也没听见屋里有动静。他怕棠谙出事,于是敲门大呼她名字,但没有人回应。
裴千烛抱着满手纸扎用具,站在门前沉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要破门而入。“得罪。”他一脚就将新换的结实木门踹倒。
“棠谙?”裴千烛环顾一周,却没有发现棠谙的身影。床上雨水积成水洼,裴千烛暗呼不好。
他将东西放下,快步走向闭着门的衣柜。果然,脸颊通红的棠谙,蜷着身子缩在小小衣柜里。
裴千烛望着不断渗雨的屋顶,湿冷空气也顺着被踹开的房门,不断灌进来。他的手攥紧又松开,终于在棠谙无意识叫了一句,“裴千烛,好冷”之后,做出个艰难的决定。
“抱歉。”他轻声道。
裴千烛脱下外衫,用它将棠谙从头到脚裹住,他俯身抱起棠谙,大步冲向屋外暴雨中。
棠谙烧得神志不清,只觉得自己突然被放进一间温暖房子里,四周都是熟悉的气息,令人安心。
裴千烛全力奔跑的速度极快,顷刻间便到达一处独栋屋舍。雨水沿着利落下颌线流下,裴千烛撇头,不让其滴落在怀中外衫上。
他站在屋檐下想要开门,却发现钥匙系在外衫中。裴千烛将衣服掀开一角,却看见有双清亮眼睛,正望着他。
那双眼被热气熏得有些泛红,瞧着似乎有泪水要往外流,可怜极了。
“我的寝舍什么时候翻修?”棠谙一张嘴,那点惹人怜惜的模样,全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