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朝堂一片寂静。
常州这个词啊,意味颇深。
沈亦涵凝视了周丞相好一会,开口道:“朕不是派苏丞相去治理旱灾了吗?怎么还会有饥民迢迢跋涉进京?”
如此一来,这苏丞相便有治理不力之罪。
“启禀陛下,臣听闻苏丞相一行人大量引入耐旱农作物,研究新农具,分发粮食,的确缓减了旱灾。”
这周大人也是个耿直的老头,与叶丞相也算故交。
这么一说,皇上自然无法追究苏丞相的责任。毕竟苏家世代为官,苏丞相乃前朝旧臣,功绩显赫又深得民心,皇上就算再暴虐混账也不敢对苏丞相轻举妄动。
“那臣斗胆问一句,这叫花子申的是什么冤呢?”叶之漓忽然开口。
“此人称常州县令为贪官,据说这县令私吞公粮不说,还私自加税,常州如今旱情严重,这分明就是将百姓往死里逼啊。”
“这只是据说,空口无凭,敢问周大人证据何在?”叶之漓睥了周丞相一眼,他微微抬着头,侧着的脸宛如雕琢妖艳俊美,看似笑意盈盈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鹰般的眼神。
“这......”周丞相本就体型肥胖,一时着急,脸上汗水横流。
“人死不能复生,一个死尸能问出什么证据。这也不能怪周大人。”叶之漓薄唇噙着放荡不羁的笑意。
“陛下,臣有一计。”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
看那绿色朝服,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瞧着面生,尖嘴猴腮。
“何计?”沈亦涵微微前倾身子,远眺过来,将这小官打量了一番。
“陛下不如派个朝廷亲信私访常州,去民间一探究竟。”
沈亦涵细细摩挲着自己的胡须,“那么你说,朕该派谁去呢?”
“臣认为,自是当派皇上最信的过的人。”
“哈哈哈......”沈亦涵忽然怪笑起来,声音有些瘆人。
朝廷众人皆屏息而立,皇上眼前红极一时的贵人不正是叶之漓嘛。
不过,哪来的芝麻小官,竟如此大胆。朝廷之上向来只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员说话的份。
“勇气可嘉。”沈老皇帝犀利的三角眼眯着望向叶之漓,“朕的心腹......自然是叶丞相。”
“不如派叶丞相去那常州私访,一探究竟,也好还百姓一个说法......”又有个三品官员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认为这法子有所不妥啊。”忽然又有个二品的官员站了出来。
有何不妥?”沈老皇帝问道。
“叶丞相身居高位,位尊权贵,这常州本就是旱情严重,民不聊生。再加上是私访,穷山恶水之地衣食住行实在艰苦,不符叶丞相身份啊。”
叶之漓颔首莞尔:“臣子本就是用来为皇上分忧的,微臣出生寒门,得皇上赏识才得以平步青云,再说了,苏老丞相都经受的住,我如何受不了?”
叶之漓这番话,既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又给足了皇帝面子,但无意中也体现苏丞相的不易。另皇上无话可说。
许久,皇上从龙椅上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叶之漓,眼神变幻莫测。
“爱卿,你可愿意去这常州?”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荣幸。”叶之漓颔首。
“好,那朕便派你私访常州,一探究竟。”
“夜长梦多,臣打算即日出发。”叶之漓道。
“也好,朕准了。”
“谢陛下。”
“朕乏了,今日姑且到这,退下吧。”
沈老皇帝踱了几步坐回龙椅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
众臣出了大殿,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形单影只,各怀鬼胎。
叶之漓本就是皇上身边红极一时的新贵,加上皇上刚才的那一番话,不少大臣前脚跨出了大殿,后脚就围了上来,对叶之漓寒嘘问暖。
叶之漓倒是很谦虚地敷衍几句。
走了许久才甩掉一众官员。
“大人!”
忽然有人叫住了叶之漓。
驻足转身,叶之漓寻声望去,正是刚刚在朝廷上献计的那个芝麻小官。
尖嘴猴腮,拱手弯腰正堆着满脸的笑容凑上来。
叶之漓眼珠一轮,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开口: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以后不必要的情况,不必如此亲热。”
“是是是,大人,以后还望多多提拔。”
“这得看你自己的表现了,记住,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拎着脑袋想清楚了。我也乏了,告辞。”
“叶大人慢走。”
叶之漓微微一笑,打道回府。
是啊,乏了,即日就要去常州搜寻证据。
显然皇上是想让苏丞相出点事,他该怎么救苏丞相呢?
今日之事,他叶之漓看似只是为国着想,牺牲小我,实际上这顺水推舟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还有一盘更大的棋局呢。
梧桐树叶簌簌落地,斑驳了白玉台阶。
深秋天寒,忽然想泡温泉。
这芙蓉泉是天然的温泉池,约有五米宽,嵌在半山腰上。
不像是一般的温泉都是一规整的圆。这个产品泉水至清,温度适宜,含有硫磺,有美容养生之功效。
叶之漓褪去衣袍,慵懒地泡在泉水里。
本就很白的皮肤在温水中更显的莹润诱人,三千青丝随意批下,在水中漫散开来。
有美酒鲜果盛在盘子里浮在泉水上。
黑影一闪,墨竹屈膝跪在叶之漓背靠的石头后面。
“大人,太子来了。”
叶之漓抓起一串紫莹莹的葡萄,送到嘴边道,“退下吧。”
黑影又是一闪,墨竹消失在屋檐上。
果然,过了一会儿,泉水不远处咕噜噜的冒着泡。
叶之漓的嘴角微微勾起。
哗——
水珠溅落,水波荡漾,雾气腾腾之中,沈浩然忽然从水底下腾空冒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沾在脸颊上,笑容明朗。
“有没有吓到之漓?”沈浩然一抹鼻子,向一脸从容的叶之漓挑挑眉。
“嗯。”为了不扫兴,叶之漓配合地应了一声,顺手拿起一盏琉璃酒壶,举起,仰面,倾酒。
扬起的下颌弧度正好,不知是酒还是水,顺着下巴流到白皙宽敞的肩膀上。
“竟敢背着我在这儿泡温泉。享受的时候怎么能不叫我呢?”沈浩然一步步地向叶之漓那个方向移动。
沈浩然此时也光着膀子,温泉较浅,沈浩然直起身子就可以双脚着地。
沈浩然挨着叶之漓,双手叉着放在后脑勺,舒服的靠在一块石头上。
“明日我去常州。”叶之漓闭着眼,似乎很享受这温泉。
“为啥呀?”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办到。”叶之漓依旧没睁眼。
“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护着苏丞相不会引起皇上怀疑吗?”
“我自然不会让皇上看出我是有意相助,而是顺水推舟,接下这搜寻贪官证据的差事。”
“那这京城里的叫花子也是你安排的?”
叶之漓微微一笑,道:“不然呢?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一切不过是刻意安排。”
“哦?那你说与我听,你还安排了些什么?”沈浩然笑盈盈地凑上来。
叶之漓忽然睁开眼,注视着沈浩然笑盈盈的眸子,一字一顿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沈浩然切了一声,撇过头,“不说就不说,反正我早晚会知道的。”
叶之漓依旧注视着沈浩然,眸光流转,情愫涌动。
希望你永远别知道。
“之漓你是不是身体不适,你今儿好像不太对劲。”
“是啊,这常州路途遥远,此行为了节省时间,必是要风餐露宿,我这皮肤可要遭殃了,所以来泡泡温泉,滋润滋润。”
“都是我,你才要去遭这罪,要我与你一同前往吧?”
“不可,太子的身份实在引人注目,怕是会引起皇上怀疑,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吧。我不在的这几日可没人护着你了,自己处处留意些。”
“知道啦,我堂堂太子有谁动得了我,再说了有皇额娘呢。”
叶之漓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可惜这次太子的生辰宴怕是之漓赶不上了。”
“宫里头最近也在张罗这件事,皇上亲自主持,这是开国以来最隆重的生辰宴,你说吧,这皇上如果不把我当儿子,怎会这样大费周章......”
“血浓于水,总归比过我这一外人。”
“之漓兄何来外人一说?这么多年,在这勾心斗角一样的宫里,是你护我周全,代我应付那些官员大臣,大病之时,皇上只会宣最好的御医,是你彻夜陪在我殿里,亲情也不过如此......”
叶之漓忽然自泉水中站起来,腾腾热气扑面而来,遮掩之漓错综复杂的目光。
“臣子辅佐皇子,天经地义,太子言重,下官实在不敢当。”
“我才不觉着言重呢,你我二人情同手足......”
“之漓卷了,明日起程常州,路途遥远,还需准备,下官先告退了。”
沈浩然挠挠头,心想今儿之漓怎的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如此生分起来。
应该是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吧,自己总是麻烦之漓,待他回来一定好好补偿。
“明早我就不来送行了,我可起不了那么早,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