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然挠挠头,“我确实是不喜欢文墨书画。”
苏落拿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大口,果然,酥软香甜,又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不错吧?”沈浩然看着苏落的吃香,嘴角噙笑而不自知。
苏落点点头,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就像我也不喜欢女工刺绣之类。”
“看来咱两臭味相投嘛。”
沈浩然微微一惊,女工刺绣可是每个女子的基本功。这话要是让宫里那些教礼仪的面瘫听见了岂不气的跳脚。
“彼此彼此。”苏落挑挑眉,瞧见沈浩然将掏光了蟹黄的毛蟹往边上一丢。
“你这蟹脚怎么丢了?”
沈浩然挠了挠自己的鼻尖,轻咳一声。
“平日里吃这玩意都是下人剥好的,这也没器具,而且这蟹脚里也没多少肉。”
“蟹脚里的肉可多了去了,吃螃蟹就得自己剥才有味道。来,我教你。”
苏落掰下一只蟹脚,撇去两端关节的地方,用筷子从蟹脚的一端戳进去,完整的蟹肉即露出蟹壳。
“我试试。”沈浩然也依样画葫芦。
沈浩然脑袋灵光,学起来毫不费劲,也有模有样地剥起螃蟹来。
这味道果然比平日里吃的鲜美不少。
“还有啊,这些地方不能吃——这个蟹脐这么脏你应该不会吃,这个!这个盖子下的硬硬的是蟹胃,也不能吃......这两边的腮也不好吃,你也不会吃吧?还有啊,这个蟹心也不能吃……”
“蟹心?”正吃的不亦乐乎的沈浩然动作一顿,盯着苏落道:“吃了......会怎样?”
看样子是吃了啊……
苏落拍拍沈浩然的肩膀,安慰道:“也不会怎样,不过蟹心偏寒,大不了拉个肚子……”
苏落瞟了一眼刚刚沈浩然吃的残骸,光溜溜的蟹壳果真是一干二净。
自己应该早点告诉它,自己咋忘了沈浩然这小子是个太子爷啊,在宫里肯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你刚刚怎么没说。”沈浩然浓眉蹙起,虎目圆溜溜地盯着苏落。
“我也不知道你没剥过螃蟹啊。”
苏落也很是无奈,又“不碍事不碍事,兴许你吃的少,不会有啥事,小伙子年轻气盛的身体也好,问题应该不大。”
“你怕是又在唬我,我从小就吃蟹肉,长这么大也没真拉过肚子,每次肚子疼都是装的。”沈浩然粲然一笑,没放在心上,接着剥起螃蟹来。
苏落笑了笑,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我就是唬你的行吧,这些也是小灵告诉自己的。
环顾四周,又是座无虚席。
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有应酬,有老友寒暄,更多的是与家人一起来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气氛。
店小二端着酒水往来穿梭,不时传来猜拳声,谈笑声,杯盏碰撞的声音......
“如今八珍楼生意兴隆,但我看其它酒楼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你是想说玲珑阁吧?的确,玲珑阁最近的收成的确少得可怜。”
“以叶丞相的计谋,想个法子应该不成问题。”
“自然,我家之漓可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朝廷上不论吵得多么不可开交,只要他一动口,立刻全朝服帖,事情都给你捋地清清楚楚,说起策略来条条是道,不然怎么会如此得皇上的宠呢?”
“那他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以他的势力,毁一个八珍楼应该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事,随便安一个罪名,这小铺子就没了。”
“之漓的钱袋啊,比我的还鼓,皇上给的赏赐都堆成山了,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一个酒楼他怎会放在心上。我看啊,他倒是宁愿去江边垂钓也不愿干这损人的事。”
“那我还得多谢叶丞相给我一条活路呢,回宫记得帮我向叶丞相道声谢。”
“怎么不谢我,我好歹也是一太子,我也可以让你这铺子开不下去。”
“你敢?”苏落挑挑眉,笑道“我看你与这叶丞相关系的确不一般。”
“他原来当过我的陪读,他比那些迂腐老头子有趣多了,每次出差都会给我带当地好吃好玩,给我讲他的所见所闻。宫里百般无味,他是唯一的生动。这宫里上上下下,我又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听说叶丞相是个风流人物,沉迷红颜,风花雪月,阅人无数,京城美女没有他报不上名的,还特喜欢逛青楼。坊间还流传不少千金为买佳人笑的故事。据说这府里也是美女如云,堪比后宫。”
“那些都是流言罢了,之漓府上除了婢女并无妾室,平日里皇上总往我承前殿里放置一些舞女什么的,都给我塞到了叶之漓府上。”
“对了,既然此次祭祀实则为你定太子妃,你怎么可以把人家姑娘晾在那,自己先跑了,这多少不太仗义。”
沈浩然扶扶额头,“这本就是皇上之意,如今太尉处尊居显,皇上有所忌惮,想让我与其女联姻以收纳太尉的势力,太子妃一事,根本就与我无关。”
“既然金太尉是处尊居显,你提前离席岂不是不给人家面子,让其下不来台?”
沈浩然一时语塞。
“不管怎么说,这婚姻对女孩子来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你不愿,这太子妃又何尝不是被迫的呢?婚姻不是儿戏,既然已有名分,你怎么说也要对人负责。”
沈浩然停下了剥螃蟹的动作,望向窗外。
车水马龙,灯火流连,人来人往皆有自己的去处。
“有时候挺羡慕叶之漓的,完全不受人束缚。今日过后,皇上应该会让这金梨花在我府上呆上一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她不招惹我,我自会好吃好喝供着她。”
苏落也望向窗外,目光一转,就瞧见了在八珍楼下杵着的小李子。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宫吧,你看你的随从。”苏落望着窗外笑道。
沈浩然顺着苏落的目光向西侧望去,小李子在楼下踱过来踱过去,一双喜感的八字眉此时更加拧巴了。
“没想到上次见面还是刀刃相接,现在却能相谈甚欢。”
“既然误会已消,之前的事就两清了。希望太子说话算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浩然往桌上放了一两银子,转身而去。背着挥了挥手,“我沈某可不吃霸王餐,告辞。”
苏落笑了笑,抬头望向窗外。
清清天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苍茫云海间,何处是归途?
共看明月何所思,一夜乡心几处同?
飞檐琼楼,白玉台阶,皆浸在溶溶月光。
有哒哒脚步声传来,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叶之漓转身,看清了来者,正是金太尉之子金相敖,也是未来太子妃的亲哥哥。
前些日子由于剿匪一事被命为征掳将军。
浅笑邪魅,玉扇微摇。
“哦?将军是刚才没喝尽兴,还想与我小酌几杯吗?”
“叶丞相说笑了。”金相敖颔首行礼,“还望丞相多多扶持。”
“自然,将军年少有为,妹妹也是貌美如花呢,太子妃一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叶某就先道声贺了。”
“多谢丞相美意。只怕小妹并不讨太子欢喜。”
并不明朗的夜色里,看不太清金相敖的神情。
毕竟是亲妹妹被人晾了,任谁多少有点不高兴。
方才在宴席上,皇上得知太子先行告退,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当然,金太尉的脸色也是一样的臭。还好皇后好生劝了几句,自己也动了动嘴皮才让皇上和金太尉都下了台。
“太子是身子不适先行离席,许是吃坏了肚子,哪有人不喜欢美人呢,这太子只是性子直了些,将军见谅。”
“我一臣子,哪敢质疑太子。夜色不早了,告辞。”
“慢走,叶某日后定当登门拜访。”
这个太子啊,真是不让人省心。又要帮他在皇上面前打圆场,又要帮他拦下去给他看病的御医,还要帮他赔不是。
真是操碎了心。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回来了没有,真是见色忘友的家伙。其实从他要两盒月饼之时,叶之漓就知道这太子的小算盘了,也算顺水推舟了。
黑影一闪,墨竹已跪在叶之漓身前。
“太子已回府,的确去了八珍楼。”
“知道了,退下吧。”叶之漓一扬袖,黑影又是一闪,墨竹便消失不见了。
月色中,又只剩下他与那侍女嫣然。
叶之漓负手而立,再无平时的邪魅。
望着那天阶明月,若有所思。
忽然笑起声来。
那笑容如昙花般悄然舒展,精致的下颌、洁白的额头映着远月的光辉,分不清哪个更莹玉更似明珠,又或者就是一整块完美绝伦的美玉,在眼波深水般荡漾的波影中盈盈生光。
无人及他眼底深渊,连月光都好像是因他而变得清冷。
“大人,夜里寒气重,早些回府?”身后的嫣然低声询问。
寂静——
嫣然知趣没再吱声,静静地站在一旁。
许久,叶之漓转身,回眸一笑,一如平日里的邪魅风流。
“好,好,好,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