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天清如水,明月如镜,可谓良辰美景,美不胜收。
坊间习俗,中秋夜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高悬于瓦檐或露台上,或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俗称“树中秋”或“竖中秋”。
富贵之家所悬之灯,高可数丈,家人聚于灯下欢饮为乐,平常百姓则竖一旗杆,灯笼两个,也自取其乐。
满城灯火不啻琉璃世界。
人间烟火,比平日热闹不少。
“太子爷,你这宴会跑出来玩不太好吧,毕竟是给您……”小李子也换上了一身灰色便服。
“住嘴!你是谁的人?”沈浩然圈上小李子的脖子,直直的盯着小李子的双眼。
“太……太子的人!”
“既然是我的人那就要听我的。”
“是。”小李子拼命点头,又问道,“太子爷,您出来玩带这两盒月饼做甚?莫不是送人的吧?”
“不该问的别问。”沈浩然虎目又是一瞪,用胯撞了下小李子道,“在外面就叫我沈公子,记住了。”
“是,沈公子。不过这街上的小摊怎么这么少了?”
“等会你就知道了。”沈浩然微微一笑。
“小爷我今天也带你开开眼去,走,随我一起去八珍楼。”
今日这八珍楼,彩灯高悬,分外热闹。
沈浩然从小李子手中接过包扎好的两盒月饼,看了看小李子。
小李子搓了搓手,这月饼都是由上等的雕花檀香木装着的,也有些重量。
沈浩然拍了拍小李子的肩说道:“你也辛苦了,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慢着——”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刚跨进门内的沈浩然脚步一顿。
“我们八珍楼可不伺候无赖。”
寻声望去,一位青衣人迎面而来,一头青丝高高束起,别无朱玉,风姿飘举。
来人正是苏落。
“谁是无赖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休得血口喷人!”沈浩然直了志脖子道。
“怎么?敢做不敢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如此没骨气。”
“谁敢做不敢当了?你不还拿了我的发冠吗?之前就算两清了。况且这次我可是带了银两的。罢了,我这次不和你计较,我让着你还不成吗?”
苏落眼底微微染着些笑意,心下也知道这沈浩然并无恶意,不过没想到着沈浩然这么快就低了头。
沈浩然将两盒月饼递上前:“之前多有得罪,我认了,这月饼是宫里头特制的,算是赔罪。”
“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这月饼啊,我们八珍楼多的是,鲜奶、桃仁、瓜仁、玫瑰啥口味都不缺,而且都是送人的。更况且呐——”苏落扬了扬下巴道,“我怎么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万一这盒子里的东西不干净怎么办?”
“你!”沈浩然眉头一皱,双颊有些泛红。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家公子大老远给你送这两盒月饼,你不说声谢就罢了还这番羞辱我家公子,你可知这月饼可是整个京城都买不到的,哪是你们八珍楼……”
小李子嘴里的话突然被一块抹布堵了回去。
原来包子早已注意到了门口的情况,走过来顺手就把收拾桌子的抹布塞在了小李子喋喋不休的嘴里,双手一横直接将小李子扛了起来。
在包子庞大的躯体前小李子显得格外瘦小。
“我不管你在宫里头是什么身份,在这,八珍楼内人人平等,吃饭,欢迎,不吃,就请滚。包子,丢出去。”
“呜!呜——呜呜呜!呜——”被扛着的小李子由于嘴巴被堵的严严实实,一双八字眉喜感地舞动着,求助地看向沈浩然。
苏落转过身,对沈浩然挑了一下眉,眼睛一弯,堆起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沈公子啊我这么对你的下人,你不会生气吧?”
“放肆!”沈浩然霸气地一挥袖,道,“小爷我心胸有这么狭隘吗,况且……况且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小李子望着沈浩然的目光是错愕无助而又夹杂着一丝幽怨,就那么被包子扛了出去。
苏落点点头,“不错,是个赏罚分明的主子。罢了,见你还有几分诚意,就来八珍楼内小坐吧。”
八珍楼内依旧熙熙攘攘,到处热气腾腾,吆喝声丝竹声,热闹地让人心安。
铺子内也挂上了不少形态各异的灯笼,每个桌台上还摆放着活灵活现的兔儿爷。
小贩今儿的吆喝也格外卖力。菜品依旧是琳琅满目。
“现在正是螃蟹肥美的季节,就请你吃螃蟹吧。”
苏落带着沈浩然来到了点菜区,一个个肥美的毛蟹用蒲叶包着。苏落又拿了些姜醋之类的调料,还捧了一小坛酒。
上楼,苏落带着沈浩然来到了偏僻的角落旮旯里坐下。
沈浩然先将两盒月饼小心地放在桌上。
“这月饼嘛,既然沈公子这么有诚意,下官也不是不能收下,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尽管说。”
“中秋佳节,这月饼,团团圆圆,自然是要和亲人一起吃的。可眼下我唯一的亲人还远在常州。”
“哦?苏丞相?常州旱灾我似乎有点印象……那日我在朝廷好像听到过,皇上有旨,派苏大人前往协助当地宰相共同处理此次旱灾。”
“正是此事,然而此次常州旱灾异常严峻,常州已有三个月不曾下雨,庄稼颗粒无收,最近消息说路上已有饿死之人。然而还有一事,太子怕是不知。”
“哦?你快说与我听。”沈浩然浓眉蹙起。
苏落凑上前,压低了声,将常州县令私自加税,拖延放粮,私吞公钱一事悉数讲给沈浩然。
“啪——”
沈浩然一巴掌拍在桌上。
“岂有此理,天子眼下竟敢这番造次,常州百姓尚且处于水生火热之中,这等贪官竟然干出这等勾当。路有饿死骨,他怎能下咽,既然我已知道此事,定不会袖手旁观。我太子爷最看不惯这种人渣了。”
苏落微微垂眸,看来这沈太子果然与沈皇上是南辕北辙,果然没看错人。
苏落托着腮,道,抬起沈浩然的手道,“沈公子这是在练铁砂掌?”
印象里沈浩然的手心软趴趴的,毕竟是宫里头的太子爷,养的自然是细皮嫩肉。
感觉到手上的凉意,沈浩然连忙抽回手。
“你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怎么还脸红了?不会太子爷还没碰过姑娘吧?不应该啊,这后宫里佳丽三千,美女如云,什么款没有……”
“住嘴,谁说我没碰过女人了,太子妃都定好了。”
“哦?”苏落挑挑眉,“这么大的事,照理应该公告天下才对。宫里头今日不是有祭祀吗?太子爷怎么能溜达出来。”
“今日的祭祀便是一场订婚宴,皇上意将金太尉之女许配与我。”
“你不高兴?”
沈浩然证了证,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感受。
一抬眸,正对上苏落观察的目光。
长长的睫毛微微闪烁,那双黝黑明亮的双眸,深如古井,明若流波,照得见红尘沧桑万里烽火。
沈浩然脸一红,错开目光,吐了口气道:“这宫里头,谁管你高兴不高兴,与其说是什么皇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傀儡,从出生开始就被安排好了一切,呵……”
苏落第一次见沈浩然除去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面孔,一时语塞。
苏落还注意到沈浩然每次都称其父皇为皇上,他心里也很抵触吧?
明明是那么正直的人,却有一个昏君父亲,这是什么滋味?
苏落看破没有说破,有些事明白就好,不必挑明。
“事已至此,先干饭吧。”说着,苏落拿起一个毛蟹,将壳剥开,倒上蒜醋,“喏,蟹黄都在这。”
沈浩然切了一声,别过头,“本小爷有手有脚的,自己吃自己剥。”
“好嘞,尝尝这个桂花酒,我爹也喜欢喝这个,他总不让我喝酒,说什么女孩子家喝酒不好,现在没人管了,到有些不习惯。”
“放心,这事我不会不管。我决不允许这种狗官放肆,定会还常州百姓一个公道,我保证,在过年前,你爹一定能回来。”
“我姑且信你一回,这酒,我先干为敬。”苏落笑着将酒杯一举,一饮而尽。扬起的下颌弧度正好。
“好。”沈浩然也将杯中的桂花酒饮尽。
“既然我都答应你了,你尝尝这月饼,我吃着不错。”
沈浩然将檀木盒子小心打开,推到苏落面前。
一个个巴掌大的小巧的月饼上雕刻着嫦娥与玉兔,每一个嫦娥的姿态与表情都不相同。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苏落不自觉地喃喃道。
“想不到苏小爷还会作诗嘛。”沈浩然又低声念了一遍。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略懂罢了。这宫里头的中秋大宴不是也有对月赋诗这一活动吗?”苏落放下酒杯道。
对月赋诗,即从皇帝开始依次亲王,皇子,有爵者,至大学士、军机大臣、再至督抚等赴宴官。
沈浩然眼珠一转,算了算时辰,这个点估计已是皇帝在对诗作一一点评了。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前三甲肯定又少不了叶之漓。
前三甲由皇帝亲自赐酒,颁赏以示鼓励。
苏落噗嗤一笑,“该不会太子逃出宫就是为了避开对月赋诗吧?”
“去去去,信口雌黄,我堂堂太子爷还怕赋诗不成,真是好笑。”
“行行行,我们太子爷上天入地,天不怕地不怕,英明神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