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礼。”
一袅娜女子在众宫女围绕下缓缓走来。
一袭水粉色散花披肩,腰系金丝软烟罗,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曼妙身姿被完美勾勒。
容貌倒说不上是惊艳,却也肤白如新剥鲜菱,鹅蛋脸,柳叶眉,微含着笑意,青春而懵懂的一双灵珠,泛着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睫毛纤长而浓密,瞧着倒也赏心悦目。
此女正是金府千金金梨花。
梨花手捧白玉卷轴,走到跟前,姿态怡然地行了个礼。
“皇上皇后吉祥。”
沈皇帝不动声色地转了下扳指,笑道:“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这不是金太尉的掌上明珠吗?”
“我说呢,这京城里居然还有我叶之漓不曾见过的美人,原来是金千金啊,早就耳闻金太尉之女貌美如花,今儿一见,果然。”
座下的叶之漓一晃玉扇,细长的桃花眼弯弯一笑,那笑意柔柔如涟漪一般圈圈漾开,酒色与月色中,他便是人间绝色,风流倜傥。
边上的舞女也因多看了几眼而跳错了拍子。
“叶丞相美言。”
梨花果然是大家闺秀,一颦一蹙毫不慌乱,举手投足间内敛优雅。微微一笑,与众宫女一起从左到右一点点展开白玉转轴。
刚一展开,便有金光烁烁灼目。原来是一副刺绣。
这刺绣做工极其细致逼真,一展开来,似水瀑倾泻,泄了满园的金色流水,流水之上,盈盈飘着九朵七色牡丹。
沈浩然揉了揉眼睛,虽说这宫里头要啥有啥,但这么美轮美奂的刺绣还真是头一回见。
这金太尉果然是老于世故。
一旁的叶之漓浅笑妖邪。
“此丝线选用西域金丝玉蚕,染料皆为应季的百花,挑了京城最好的九十九位织娘,花了九十九日才完成的。这副九色牡丹一来祝皇上吉人天相,富贵长寿,二来祝皇后母仪天下,如牡丹般美艳端庄。”梨花道。
“金千金有心了。”皇上笑道。
“这点薄礼,还望皇上皇后笑纳。”金太尉道。
“要我说这最好的礼啊,还不是这九色牡丹,”皇上指了指梨花,“这金千金才是最好的礼啊,哈哈哈……”
“哀家没记错的话,这金千金业已十七了吧。”皇后忽然开口道。
沈浩然心里一咯噔,这是亲妈干的事吗?虎目望向龙椅右边,只见皖皇后笑意盈盈地望向自己。
金太尉如今官高权重,富可敌国,可谓门当户对。
又见皇上若有所思的面孔,再见金太尉笑眯眯地面孔,又瞅了瞅叶之漓一副看戏的面孔。
这不是大型说媒现场吗?
“母后……”沈浩然正欲言,却对上皇上扫来的目光,顿时收回了话。
“浩然下个月便是舞象之年,这婚事,朕觉的,甚好。”
甚好,便是就这么定了。
什么太子,只不过是收纳权钱的工具罢了。
忽然,手背一凉,沈浩然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叶之漓一只手捏了捏沈浩然袖中攥紧的拳头,轻声在耳边说道:“别意气用事。”
动作之快,在混乱宴会上并不起眼,叶丞相与沈太子交好众人皆知,外人看来不过是兄弟情深,叶丞相为太子即将喜得姻缘祝贺罢了。
“郎才女貌,花前月下,下官就先祝太子喜得良缘了。”说罢,将手中清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众爱卿意见如何?”皇上端着金玉酒樽,环视众座,气势威严。
“卑职也觉得太子与这金小姐真是天生一对呐。”尚书部曹大人道。
“可不是么,太子虎相,正对金小姐水性,二人真是天赐良缘。”平日里最会说的吕宰相怎会错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
“是啊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不过趋炎附势罢了。
身为太子,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从出生到婚姻,甚至到坟墓都是被安排地死死的。
来之前,他就预料到了,只是这一刻真的到来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罢,罢,罢,他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这金千金也是个受害者,同为天涯无奈人,也不能让人家难堪,只要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名义上做个样罢了。
“既然众爱卿也都如此想,那就定在明年立春吧。浩然,你怎么看?”皇上道。
我还需要思考吗?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沈浩然垂眸,双膝着地,两手拱合,俯头到手。
“儿臣遵旨。”
于是一场祭祀赏月的宴会就变成了订婚宴,或者说,这本就是打着祭祀的幌子开订婚宴。
回到座上,沈浩然早已索然无味,也不知是个什么味,就是打不起劲来。但在天子眼下,必须强颜欢笑。
沈浩然捧着碧色羽觞杯,倒也不喝,举起又放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叶之漓笑着又凑过来。“美人佳酒,我的太子爷为何不尽兴呢?”
“明知故问,人各有志嘛,你喜欢风花雪月,我喜欢逍遥自在。害,这金府千金怕也和我一样吧。”
沈浩然瞟了眼正被美人灌酒的父皇,眼下应该不会顾及自己,压低了声道:“我就先溜了,皇上要是问起,就说我不胜酒力先回承乾殿了。”
叶之漓打开玉扇,单手托腮,“你啊你……去吧。”
沈浩然一个转身,翻过白玉护栏,从帘后撒腿而去,动作之熟练,如行云流水。
对面的金梨花自刚才就一直在默默观察沈浩然,这婚事皇上一言,自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梨花也在心里暗自算计着。
沈浩然这一番动作也是尽收眼底。
注意到梨花的目光,叶之漓对她微微一笑。
梨花也不失礼貌地回以笑容,白皙的脸蛋上有梨窝若隐若现。
或许这段姻缘倒也是桩美事。
叶之漓暗暗想到。
另一边的沈浩然前脚刚踏出月坛,便撞见了容嬷嬷。哦,不是撞见,这容嬷嬷带着一行人应该是等候多时了,死死地堵在门口呢。
这容嬷嬷是皖皇后的人,小时候也曾服侍过沈浩然。
“皇后有令,不准太子先离场。”
真是亲娘!这都算好了。
“容嬷嬷,您就通融我一下吧。”
“皇后有令,我只能招办,您就别折煞老奴了。”
“诶呦,我这肚子难受的,诶呦——不会是这月饼吃多了吧,怎么针扎的疼……”沈浩然忽然捂着肚子叫嚷起来,身旁的太监小厮连忙围上来,一个个紧张模样。
“太子你打小就贪嘴,怕是又吃坏了肚子。快宣太医……”容嬷嬷连忙吩咐身边的一小丫鬟去叫太医。
“不必不必,我回承乾宫就好了。”沈浩然摆摆手。
“那怎么行。”
“不行了不行了,我这肚子翻江倒海的,憋不住了憋不住了啊,快闪开,你们是想谋杀太子吗?”
“老奴不敢,太子恕罪。”容嬷嬷立刻跪在地上。
这谋杀太子可是死罪一等啊,这宫里的死法可是千奇百怪去。
车裂,抽肠,剥皮,烤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寻着机会,猛一扎头从人堆里挤出来,拔腿狂奔,冲向承乾宫。
“切,还想拦你太子爷。容嬷嬷,我先走一步啦,替我向额娘再问声好。”沈浩然跑远了才敢回身招招手。
“罢了,自己也知道拦不住这太子爷,反正婚事已定了。太子的脾气啊,皇后也是知道的,太子想做的事,就没人能够阻拦他。”
容嬷嬷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周围小厮宫女摆了摆手,道:“退下吧,不必追了。”
承乾宫内,烛光明亮。
“太子回来了,太子回来了,太子回来了……”绿毛怪用鸟爪挠了挠头。
“太子爷,刚刚您在祭祀典礼上让备份的月饼,都包好了。”
太监小李子将备好的两盒月饼递了上来。
“正是,快给我换身便服,我出去一趟。”沈浩然将月饼打开,确认了一遍,正是嫦娥玉兔。
“太子爷,您怎么又要出去,之前……”
沈浩然虎目一瞪,小李子连忙将话吞回去。
“记住,此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还……还有叶丞相……”
“除了叶丞相!”
“还……还有墨竹……”
“闭嘴!”沈浩然捂住小李子的嘴巴道,“那件事就此打住,以后不准提及,听到没有,不然——不然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唔……嗯嗯!”小李子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疯狂点头。
“快,把太子爷我的便服拿来,我去去就回。”
“这次叶丞相不跟您一起去吗?”
“一个人玩更有意思嘛。”
“那让小的跟您去吧。”
“我堂堂八尺男儿,还能出什么事,去去去。”
“不行,小李子实在不放心,太子爷,您就让小李子跟着您吧,我就在后面远远跟着,绝不打搅你,你玩你的,我得保证太子爷您的安危啊。”
“罢了,罢了,那你就跟着吧。”
“谢太子爷,小李子保证不打扰您,这就给您拿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