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答,怀庭着急道:“我不信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但你若真的变了,我只能替殿下感到不值。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当日受袭中毒的事,当时满宫太医不出,宫门严禁,没有一个能救你的大夫。殿下抱着你去求大公主,更不惜以身试药,历经千疮百孔的痛苦试出解药。你的命,原该在那时候便没了,是殿下救了你!”
试药!?
黎照心头一颤,问道:“什么试药,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当时虚弱的只剩一口气,担心你知道以后会焦虑愧疚,特地谎称去宫外办事,其实是悄悄去别庄养病。临走时特意叮嘱大公主不要告诉你真相,后来听说你与晋王走的极近,才迫不及待赶回汴京。”怀庭的一字一句仿佛重锤砸在她的心头,难怪她醒来时燕珏不在宫里,自己在大公主的灼华殿养伤,还有晋王。他诓骗她,让她误会从始至终照顾、救治的人是他。
黎照挪开脖子里的剑,说道:“是,我是有谋划。如果你想让殿下安让无恙离开掌法司,这些天劳烦你去保护婵月楼那位签字画押的老人,以及他的家眷。”
“你想干什么?”
黎照弯弯唇,眼锋凌厉:“我想一物换一物,救殿下。”
晋王也算信守承诺,尤其在黎照与郭贵妃狭路相逢之后,小年宫宴当日,他还特地送来一套衣裙,恩准黎照伴他赴宴。官宦女眷皆在场,唯独叶纯熹不在。
宴席之上,除了郭贵妃一党神色不郁之外,其他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晋王在酒过三巡后,走上前拜小年,接着道:“近年底,儿臣特意奉上贺礼,预祝父皇母妃,以及西梁万世千秋。”
说罢,黎照捧着一幅画卷走上前,晋王说:“这是儿臣亲手绘制的江山社稷图。”
他示意黎照开卷。
黎照颔首放下画卷,众人看清上头的东西时皆一脸疑惑,就连梁帝都皱着眉。晋王转头,骇然发现画卷已被掉包,上头画的根本不是疆域地图,而是狂草写就的两个字:郯州!
“这是何意?”梁帝沉声问。
黎照越过晋王径直走上前,面对梁帝屈膝下跪道:“青青斗胆,想为主子伸冤。四殿下之事疑点重重,青青愿意以郯州为谈判条件,求得陛下隆恩重审此案。”
“不得妄言,退下!”晋王冷喝。
郭贵妃直起腰,黯淡的美目因她的这番话重燃光泽,阻挠晋王要让她离开的意图,道:“让她说,本宫想听听一个小小宫女凭什么拿郯州作为筹码。”
她依附在梁身畔撒娇,梁帝沉了沉目光,紧盯着黎照问:“郯州并非西梁属地,想要拿它救人,起码得多读几年书。”
“陛下所言极是,不过郯州很快就会变成西梁的属地。”黎照满脸坚定,目光炯炯一如当年直视高坐之上的梁帝,让他不由觉得压迫,“青青愿意请缨出征,收复郯州!”
此言一出,除了梁帝、贵妃及晋王,其他诸人皆是哄堂大笑。更有甚者当众拆台,“小小宫女,领兵出征?你真当黎将军之勇是所有人能及的?且不论此,想让军队陪你一个小女子过家家,摆明了是去送死!”
“就是,军政之事岂容儿戏。”
这些歧视之言,当年她初出茅庐也曾听过不少。那些刚愎自负的男人大多觉得她一介女流,难堪大任,行军打仗更是异想天开。直至潼阳之乱,她一战成名,狠狠打了这些只会满嘴喷粪的狗男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既是重头来过,她不介意再打一次!
黎照说:“青青不会让精锐的士兵们陪我赴战场,只需要陛下恩准,让黎家军戴罪立功,陪青青一同出征郯州。若走大运收复郯州,请陛下重审四殿下之事。”
郯州凶险,临靠东邺。但占地极佳,是西域商贾往来的必经之路,若能打通此地,对国家而言无往不利。梁帝深谙这个道理,也明白黎照是在走一步险棋。不过,她若真能收复郯州是好事,若不能收复死在战场上,不光平了他的意,还一次性解决三大隐患。
何乐不为?
梁帝笑道:“准。”
“还有一事,请陛下恩准,青青离开西梁这段日子,不放心殿下在掌法司是否会遭受恶意陷害之人的暗算,所以斗胆请陛下将彻查督办殿下的监掌人换成右相大人。”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就连正在饮酒观戏的傅砚都挑了挑眉。
傅砚盯着向他磕头的小宫女,笑道:“难得有人这般信任本官,本官愿意当这监掌人,陛下不会反对吧?”
“爱卿不介意,那便照办。”
梁帝牵强一笑,算是同意了。一场小年宫宴让诸人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晋王斜睨了黎照一眼,冷着脸坐回席位。一直等宴席结束,他都没再笑过,黎照跨出大殿的门就在廊下被晋王拦住,他看了她很久,才无可奈何的笑出来:“青青好心思,连本王都成了你的棋子。”
“偶尔当一遭任人摆布的棋子,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青青还以为,王爷喜欢这种博弈般大起大落的感觉呢。”
晋王扬着笑,眼里却是寒光泠泠,“好丫头,是本王低估了你。不过此去郯州一路凶险,还望青青姑娘珍重。”
“谢王爷。”
黎照含笑施礼,目送晋王离开。待她一转身便见到立在不远处的傅砚看着她,他一张脸半掩在外袍的黑色狐绒里,令本就深邃的双眼愈发深沉凌锐,袍缝里伸出一只手,朝她招了招。
“大人。”黎照走上前请安。
傅砚也不说起身,只是歪着头左右端倪她,最后才问:“为什么让我当监掌人?我是谁,你清楚吗?”
“清楚,大人是西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大人,也是饱受百官争议的奸臣。”
“呵。”
她倒实诚,傅砚道:“上一个这么实诚的人,被我绞了舌头挖了眼珠,头骨还悬在地牢的门柱上。”
“我不怕。”
黎照仰头朝他露出粲然一笑,“大人若敢绞了我的舌头、挖了我的眼珠,我就让人把抱笑山的李子树全砍了。”
闻言傅砚瞳仁瞪大,拢着暖炉的手略略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