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聂家别墅客厅里,聂父正安详悠闲地陪聂母看著一出足以教聂母感动伤心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亲情伦理大悲剧;每当聂母哭得凄惨之时,聂父从来就不会想去劝慰,只是像尽义务似地陪著她。

当电视萤幕打出“明天请同一时间继续观赏”的字幕,聂父才像解脱般地伸了个懒腰,同时聂云祥也心情愉悦地哼著英文歌曲走了进来。

“老爸,老妈!”

“还是儿子聪明!选在这时候回来,不用忙著递纸巾给你老妈。”聂父话中有意调侃。

“谁强迫你陪我看啊?!”聂母没好气地反驳,眼角还挂了几滴泪水。

“我又没说什么。”聂父嘴里咕哝,眼角却瞥向儿子,求他过来解围。

“老妈的感情又让连续剧给欺骗啦?”聂云祥翻身跳过沙发,在聂母身边坐了下来,陪著笑说:“都几年了,感情还是那么丰富。”

聂母往往会为一则悲惨的新闻报导,或不幸被车撞死的小猫小狗感伤得落泪,而这般容易泛滥的情感,看在他们父子眼里是既惊讶又无奈。

“你们父子俩又想联合起来消遣我啊!”聂母抱怨著说:“你就不知道那女主角有多可怜……”

“老妈,你是家里的皇大后,谁敢消遣你啊?!”聂云祥哄著,又说:“可是你也知道那是演戏,是假的嘛!何必把珍贵的感情卖给它呢?”

“今天才认识你老妈啊?!你跟她说那一套是行不通的。”聂父不想给聂母没完没了的接话机会,随即岔开话题,问:“看你春风满面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也让我们高兴一下。”

“我见到珍妮佛了。”聂云祥忍不住激动,亢奋地说。

“哦!”聂父也感染了意外的喜悦。

未等满头雾水的聂母发问,聂云祥又雀跃地抢话说:“老爸,你知道珍妮佛是谁吗?说了包管你吓一跳。”

“是哪个明星,还是什么公众人物?”聂父瞎猜。

“都不是,这个人你也认识。”聂云祥激动地咽了口气后,说:“是千曜百货公司的陈艾琳小姐。”

“是她?!”聂父感到相当意外与惊讶。

“谁是珍妮佛?还有,谁又是陈艾琳?”聂母好不容易在他们父子的对话中插上了话。

“是儿子在美国交的笔友。”

“是我准备要追求的女人。”

父子俩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听得聂母如陷五里雾中。

“你说什么?”聂父瞪大眼珠子,讶然地问:“你准备追那个陈小姐?”

“怎么样?”聂云祥信、心十足地挺胸说:“你儿子的条件不够吗?”

聂父一脸不可思议地叹笑摇头。

“喂!你们父子俩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聂母像被置身事外,不免心中有气,对聂云祥说:“儿子,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老妈。”聂云祥调皮地向聂母行个军礼。

整理了思绪后,聂云祥慎重地交代了与陈艾琳通信的经过,并且报告了今晚约会的过程,及准备追求陈艾琳的决心。

“真的啊?!”聂母惊喜不已,忙说:“找个机会带回来给老妈瞧瞧。”

“哎!”聂云祥双手一摊,沮丧地说:“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老妈想见她,大概还有得等。”

“刚才还看你那么有信心。”聂母纳闷地说。

“信心是给自己的鼓励,对她,我可没有把握。”聂云祥无奈地说。

“她不是跟有妻之夫在一起吗?”聂父有意提醒儿子这个事实。

“那怎么行!我可不答应我儿子去娶一个做人qíng • fù的女人。”聂母坚决反对,因为在她耳濡目染的电视剧中,qíng • fù永远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坏女人。

“老妈,你不要以为每个做人qíng • fù的女人都是坏女人。”聂云祥懊恼地解释。

“可是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聂母理直气壮地说。

“演戏和现实生活根本就是两码事嘛!”聂云祥气昏了头。

“姓陈的这个女孩子我见过,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女孩子。”聂父试著打圆场,继续解释说:“她办事很细心又认真,如果她肯离开现在这个男子的话,我倒不反对云祥去追她。”

“还是老爸开明。”聂云祥得到鼓励,倍感信心大增。

“这个女孩子真的那么好?”聂母还是心存怀疑。

“她是没话说。”聂父”脸怀疑地笑看著儿子,说:“只是不知道咱们这个儿子,有没有本事追上人家?!”

“放心好了,我绝对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聂云祥傲然昂首地说。

###特卖会的最后一天,陈艾琳一早便到聂氏公司结算特卖会营业额;陆苹则穷极无聊地在办公室内虚晃了一圈,最后还是忍不住下了五楼。她不想那么明目张胆地一下五楼就直奔特卖会场,所以假藉巡视楼面的理由,打算绕完所有专柜后,再以“顺道”的名义进特卖会。

早上,百货公司的生意向来清淡,陆苹心不在焉地一个专柜走过一个专柜,而就在她迫不及待想加快脚步时,前方的一个绅士专柜,传来了争吵声。

陆苹顺著加快的脚步走过去!见专柜小姐手里拿著一件衬衫,和聂母发生争吵。

“小姐,这件衣服我可以买下来,但是我要你道歉。”聂母态度固执地说。

“衣服明明是你拉破的,我为什么要道歉?”专柜小姐态度傲慢反击。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苹站在两人中间,问著。

“陆小姐,你来得正好,这位太太把我的衣服扯破了,还怪我公司的衣服不好。”柜台小姐先声夺人,并展示手上那件袖子破了一个小洞的衣服给陆苹看,悍然地说:“陆小姐,这件事你来帮我处理。”

陆苹最讨厌碰上这种客户纠纷的问题,往往会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但现在倒楣撞上了,想推都没法可推了。

“这位太太……”

陆苹无奈地迎上笑脸,话才刚脱口,聂母却满腹委屈地抢话。

“这位小姐,你大概是这家公司的主管。”聂母像是要得到陆苹的同情与认同般,将陆苹拉到身边,说:“你帮我评评理,那件衣服我从架子上拿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破了,你们的店员却硬说是我弄破的,强迫要我买下来;我就对她说要我买下来可以,但是我不能让她这样诬赖我,所以我要求她道歉,她……”

“明明是你扯破的,我干嘛要道歉?”专柜小姐气不过,泼辣地逼了上去。

陆苹赶忙用身体挡下专柜小姐,并将她拉进柜台内。

“你们这样没完没了吵下去,万一报到上头去,让你老板知道了,吃亏还不是你。”陆苹好言相劝。

“赌这口气,我管不了那么多。”柜台小姐像是豁出去了似地叫嚷著。

“大姐,这件事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陆苹将柜台小姐按坐在柜台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拿过她手上的衣服,约略折叠整齐后,放进纸袋内提了出来。

“太太,我姓陆,是这家百货公司的专员,对于刚才所造成的误会,我代表公司诚心地向你道歉,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陆苹迎著笑容,态度非常谦卑诚恳。

聂母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陆苹这般诚意,早让她心中的气烟消云散。

多懂事的女孩子啊!聂母打从心底喜欢上了陆苹。

“其实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只要她……”

陆苹将手上的衣服递到聂母面前,堵住她的嘴,说:“太太,这件衣服只是接缝的地方脱了线,待会儿你下四楼的大平梯内,请绣补人员帮你缝一下就行了。”

聂母迟疑了半晌,然后心甘情愿接下衣服,问:“多少钱?”

“不用了,就当是公司赔偿你的精神损失。”

“不行,没钱我不接受的。”聂母相当坚持。

“太太,如果你不接受的话,就表示不接受公司的道歉了。”

聂母颇欣慰赞赏说:“这家公司能请到你这种员工,真是他们的福气。”

“你客气了,以后还希望你常光临指教。”陆苹听得飘飘然。

“以后我来,能再见到你吗?”

陆苹递了张名片给聂母,说:“只要太太肯再度光临,我乐意奉陪。”

“陆苹!”聂母欣喜地看著名片:“你是个好女孩,我不会忘记你的。”

送走聂母后,陆苹有股激动的成就感;坦白说,她很少这么尽心热情地处理这种事,但是在不知不觉中,聂母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慈祥亲切感,面对的就像是自己的母亲似的。

最后,陆苹自掏腰包付了那件衣服的钱,才结束这场纠纷。就在陆苹将钱交给柜台小姐时,却让正要下四楼的聂母发现,看得她是既惊讶又感动。

陆苹带著一份无比轻松愉悦的心情,踏进特卖会场时,聂云祥正趁著客人稀少的空档时间,向公司业务老前辈讨教推销技巧。

“嗨!”

陆苹又是蹑起轻盈无声的脚步,从聂云祥身后出现;虽非第一次,仍然吓了他一跳。

“嗨!”聂云祥仍不免有几分被捉弄的懊恼与无奈。“看来,你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哦!”

“难道我以前不是吗?”陆苹心花怒放,扮著俏皮的鬼脸反问。

陆苹如此天真活泼的模样,教聂云祥忍不住夸张地笑了起来。

“喂,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好笑的?”陆苹脸色一变,又鼓起腮帮子,气嘟嘟地叉著腰,娇嗔质问。

“对不起,只是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聂云祥极力止住笑声,憋在肚里。

陆苹没好气地用著两颗豆大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瞪视聂云祥,她就是讨厌别人说她可爱,这个形容词在她听来等于是幼稚不成熟的代名词,她多么希望听到的是妩媚、象征成熟之美的称赞。

“今天怎么有空下来?”聂云祥急忙岔开话题,他不想和陆苹没完没了的抬杠下去。

“今天是特卖会最后一天,顺便下来看看。”陆苹没好气地说;打死她,也不可能说是为了看他而下来的。

“哦!你不提醒我倒忘了。”聂云祥故作解脱,轻松地笑说:“那从明天开始,就可以逃离你的魔掌了。”

陆苹心头不觉涌上一份失落,微露黯然地问:“你真的那么不愿意见到我啊?”

“你当真啊?”聂云祥讶然,愣愣地搔头:“跟你开玩笑的啦!”

陆苹马上展颜,那微扬的唇角,泛起丝丝娇羞的喜悦;平静的心湖,被春风撩起荡漾的涟漪。

“陈小姐呢?怎么没见她跟你下来?”聂云祥纳闷地问,竟粗心地忽略了陆苹那羞涩娇柔之美。

“她到你们公司去办点事。”陆苹带著几许落寞回答,方才那份陶醉还来不及回味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聂云祥没说什么,也没将见不到陈艾琳的失望表现出来。除了第一天的开幕外,陈艾琳就没再走进会场;聂云祥认为,已经和她吃过”次饭,她实在没有逃避他的理由。

“那没事了,我上楼去了。”陆苹故作潇洒地说,脚步却欲走还留地抬不起来。

“呃!陈小姐。”

“还有事吗?”陆苹整颗、心像被扣住一般,充满期待。

“快到午饭时间了,你有约人吗?”

陆苹愣了半晌,笑说:“没有。”她的一颗心跳得慌。

“关于珍妮佛的事,我还没有谢你,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中午请你吃个饭。”聂云祥诚恳地说。

陆苹的心马上飞扬起来,不过她没有让聂云祥看出来,故意刁钻地说:“请我吃饭的男孩子多得是,我可没那么容易打发的哦!搞不好一顿饭就会吃掉你一个月的薪水。”

“无所谓。”聂云祥不在意,轻松耸肩笑说:“想吃什么?去哪里吃?一切悉听尊便。”

“好大的口气!”陆苹露出准备大敲他一笔的狞笑,说:“这可是你说的哦!等我一下,我上去拿个皮包就下来。”

陆苹丢了话,飞奔轻快的脚步离去;约莫五分钟的时间,聂母提著方才那件已缝好的衣服,走进特卖会。

“老妈……”聂云祥惊讶地急忙迎了过去。“老妈,你怎么会来?”

“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啊?”

“什么时候老妈成了老爸的间谍?”

“你这孩子……”聂母笑骂,又关心问:“在这里苦不苦?”

“蛮好玩的,也学了不少东西。”

聂母放心地笑了笑,猛然想起手上的衣服,说:“刚才替你买了件衣服,试看看合不合身?”

“老妈……”聂云祥尴尬地叫著:“在这种地方?要试回家再试嘛!”

在聂母面前,聂云祥仿佛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有什么关系,万一不合身的话,我好去换,免得多跑一趟。”

“老妈……”聂云祥无可奈何求饶。

母子俩正争执不下的同时,陆苹舂风满面地拎著皮包走进卖场。

“陆小姐……”聂母一眼就认出陆苹。

这位女士到底和聂云祥是什么关系?陆苹纳闷地竟忘了对聂母回礼。

“老妈,你们认识?”聂云祥讶然地问。

是聂云祥的母亲?陆苹简直不敢相信,她庆幸方才的牺牲是值得的。

“伯母。”陆苹几分惶恐地说。

“刚认识的……”聂母心喜地笑著,将方才买衣服所发生的冲突经过,告诉了儿子。

聂云祥一边听著,一边像是重新认识眼前的陆苹一般猛盯著她瞧。

母亲口中的陆苹,是那么亲切、善解人意,简直跟他所认识的刁蛮、泼辣的陆苹判若两人。

“老妈,你确定刚才帮你的那个人就是她吗?”聂云祥一副似笑非笑、不可思议的怪表情。

“你老妈还没糊涂到谁是谁都认不清。”聂母慈祥得像是母亲一般,将陆苹拉近身旁:“尤其像她这么好的女孩子,我更不可能认错。”

聂云祥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却遭来陆苹抗议的白眼。

“怎么?你们也认识?”聂母猛然想起,惊喜地问:“难道她就是珍妮佛?”

珍妮佛?陆苹心头不禁涌上淡淡的感伤。

“老妈,珍妮佛姓陈,她是珍妮佛的同事。”聂云祥苦恼地说。

“哦!”聂母好不失望,心底思忖著,就算珍妮佛再好,也没有眼前这个女孩子好吧!

“伯母,我们正准备去吃饭,要不要一起去?”陆苹主动邀请。

“啊?!”聂云祥紧张得险些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