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忆迢迢

苏嬴走出船舱的时候,正看到桂桂坐在船头,脚边放着一盏忽明忽暗的风灯,幽暗的灯火映着她的脸庞,平添几许柔美。江风吹起绛红的裙角,衬着身后的千点渔火万点垂星,竟有一种即将随风而去的错觉。

风灯边东倒西歪的躺着好几个小小的青瓷酒坛,都是离开前从聚炉堂中带走的佳酿。记得他们告别那天,苏榕还假惺惺的问了一句“可有什么需要?”,她却很不客气的回答:“酒。”

她是贵客,既然开口,苏榕也不好拒绝。想到那天榕爷爷的无奈心疼和她的心不在焉,苏嬴不由的微笑起来。

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两天里,他的笑容比往常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陌陌,你找我?”

“嗯。”桂桂看到那个卓然而立的月白色身影,手撑着船舷跳下甲板,眼神淡淡的直视着他:“苏嬴,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她开口的时候,有隐隐的酒香飘来,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可是眼波依然清澈明亮,身子也站的很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着。

自从他们离开鹿鸣城那天起,她就每天一个人去船头喝酒,直到夜深方回,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幸好这一次行船,苏嬴只带了白洛青晖二人,虽不如百里遥在时那样热闹,倒没有人会去打扰她。

那天在洗碧泉发生的事,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苏嬴固然向来沉默,桂桂却比他更沉默。她看他的目光始终很平淡,就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或者,连朋友都不是——至少她会和白洛青晖偶尔说话,在元宝面前也没有什么改变,唯独和他,如同陌路。

就连决定离开鹿鸣城那天,当苏嬴突然告诉她要走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啊”了一声,静静的听他将行程和目的说完,便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这次依旧走水路,和当初来鹿鸣城的方向相反,目的地却不是烟州,而是同在西南方向,离苗疆十万大山最近的一个州郡,南蒙。

为了她身上的“忘忧蛊”,也为了她的过去。

以及,谁也没提及却彼此心知肚明的——凰引图。

这还是几天里她第一次主动约他出来。彼此之间,好像在比谁比谁沉得住气似的。

“什么事?”他朝她走去。

“你了解凰引图的详情吗?”

他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是谁告诉你的?”

“你。”

对于这个回答,桂桂显然有些吃惊,但她并不问为什么,但凡牵涉到他和她的过去,那些昭然若揭的答案,近在咫尺的距离,只要一句“是”就能肯定的关系,她统统绕道而行,从不涉及。

“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她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捧着小酒坛喝了一口酒,浅浅一笑,“你量浅,就不邀你共饮了。”

苏嬴目光一动,在她对面坐下,问道:“陌陌,我说的,你信么?”

她摇了摇头,这个动作一瞬间让他的心一凉。她不相信他。她不相信任何人了。

不过她接着说道:“真真假假何必那么在意呢?我就当成听故事,也许将来还可以说给元宝听。”

他垂下眼帘:“你想从哪里听起?”

“从……我背后为什么会有这幅画说起吧。故事很长吗?”

“我不会说的很长。”

“这倒也是。”她点点头,“我只是怕你还没说完,我已经醉了。”

“不会。”他的目光移向她身后的星空,淡淡道,“很久以前,西南苗疆的十万大山中有一个神秘的门派,人称北溟朱衣……”

和许多关于苗疆的传说一样,这个行踪和行事都极为隐秘的门派,擅使各种毒药巫蛊,武功自成一派,门人众多,据说在当时的苗寨中,十人中就有一人是朱衣门下。只是这些人非常低调,他们既不占山为王,也不开山立派,因此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至于总坛所在,更是扑朔迷离。偶有迷路的猎人说起在密林深处见过高大的神像和恢弘的祭坛,却终究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无法让人信服。

许多年来,只有只言片语在江湖上流传。也因为如此,朱衣门中最大的秘密从没有让外人知道。

这个秘密就是——凰引图。

凰引图是一幅画,确切的说,是一幅地图,地图指示的地方,有人说藏着阴兵十万,御之可乱天下;也有人说是通往西方极乐之门,朝圣之人可得永生。

这些传说,也只是在教众之间传播,因为就连朱衣门门人,也从来没见过凰引图,更不知道这幅画藏在哪里。

凰引图的所在,只有朱衣圣女才知道,如何解读,也是历代圣女口耳相传的天机绝密,普通教众连圣女的真容也见不到,更遑论镇教之宝。

而作为整个朱衣门的灵魂和信仰,朱衣圣女有着极高的地位。每一代圣女都需要通过繁杂苛刻的祭祀和占卜,才能由上一代的血亲来继承,以保证纯正的血统不被玷污。

说到这里,桂桂突然打断道:“凰引图指引的究竟是什么地方?真的有那么玄么?”

苏嬴并不隐瞒,答道:“是古国且兰的国库。”

“国库?”

苏嬴点头:“两百年前且兰亡国的时候,国中遗留了大量宝物,世人皆不知去向,后来遗迹渐渐被丛林沼泽覆盖,除了且兰的后人,再也没有人知道藏在哪里。”

桂桂眨了眨眼睛,了然道:“看来朱衣门就是且兰古国的后人咯?”

“正确的说,具有皇室血统的人只有朱衣圣女。且兰是女皇统治的国家,因此也只有历代的圣女才能继承凰引图的秘密。教中最早的祭司,也都是由且兰皇室的重臣担任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家都要抢那幅图,一个国家的国库,必定能使另一个国家改头换面吧?”桂桂呐呐低语道,不等苏嬴接话,便捧起酒坛一连喝了好几口。

没多久,桂桂手中的一小坛酒已经见底,她低低的“唔”了一声,就在苏嬴以为她要问起关于朱衣圣女详情的时候,她却打开了另一坛,随口问道:“然后呢?这么厉害的门派,也会被灭门?”

苏嬴点了点头:“盛极而衰,世事皆然。”

朱衣门中共有五大祭坛,为首的青阳坛专司毒药巫蛊,青阳坛的大祭司也是五位大祭司中最有权位的人。不但可以随侍圣女左右,更重要的是,掌握了教众的生杀大权。

究其原因,这个局面并不是一朝一夕所成。原本教中诸事,都由五位祭司共同商议决定,但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圣女独独倚重青阳坛大祭司,以至于青阳独大,手握重权。

正因如此,当青阳坛大祭司联合黑木,血灵两坛反教的时候,剩下的两位祭司及其门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时间和力量,只有任其屠杀。教义被推翻了,反教者与卫教者杀的天昏地暗,从此朱衣门的神像前杀戮不断,血流成河,就连教中最重要的圣女,也在这场变故中身亡。

从那以后,这个原本就难觅影踪的教派,更是从江湖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事关天下的凰引图,自此也下落不明。

苏嬴果然讲的很简短,明明是惊心动魄的一段往事,在他说来却不过寥寥数句。可是桂桂喝酒的速度也不慢,等他说完的时候,她已经又喝下了一整坛。

“这个故事一点也不有趣!”她哼了一声,眼神不复清湛,迷蒙的望着他,盛满了自嘲:“后来呢?后来圣女就死了?凰引图就不见了?既然死了,不见了,为什么现在又要让它出现?”她用手一下一下划着地上的酒渍,喃喃道:“我总是会梦见夜棠,我知道那些事都是真的……可是他究竟是谁?你又是谁?是谁……我是谁……”

“为什么要骗我……如果只为了那幅画,为什么要说喜欢我……”

“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好了……不要遇到你们……就好了……”

“讨厌……我讨厌凰引图!我讨厌你们!”

她说着说着,闭上了眼睛,眼角溢出两颗晶莹的眼泪,很快的滚落,只余两道浅浅的泪痕,映着风灯的影子。

她呢喃着那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自语,没有再催促苏嬴讲下去。其实这个故事里还藏着很多秘密,比如青阳坛的祭司叛教之后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在小山村的那几年桂桂的背上都没有出现那幅画?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苏嬴会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问。

苏嬴看着她的模样,轻轻的叹了口气,旋身坐上她方才坐过的船舷,抽出了腰间的长箫。

其实他还可以继续说下去,说他为什么会去苗疆,为什么会遇到北溟朱衣的圣女,又为什么会离开她……

但他只是将箫抵在唇畔,乐音低回,伴着江月流水,点点滴滴,长长短短,如春水融冰,如风过柳梢,如九天之上流泻出的仙乐,让这一夜江上听箫的所有人都百转千回,终生难忘。

多少事,欲说还休。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当啷”一声,箫声一顿,苏嬴低头,间桂桂手中的酒坛已然落地,身子歪倒在一边,长发散乱的遮住了脸颊,看来终究是不胜酒力,昏睡了过去。

他收起白玉箫跃下船舷,弯腰将她轻轻抱起。怀中女子的脸上依旧有着未干的泪痕,也不知方才无声无息中又落了多少泪。看在眼里,他只感觉心底满是不熟悉的柔软,正要伸手拂开她脸上的长发,她却微微睁开了眼睛,星眸带醉,两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突然娇软的笑了起来:“嗯……嬴哥哥……”

“嬴哥哥……”

那么熟悉的一声呼唤,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钻进了他的耳中。

苏嬴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她也曾这样软软的倚在他的臂弯,娇嗔的唤他:“嬴哥哥。”

他曾经很不喜欢她那样叫他,为此纠正了很多次,可她从来没有当过真,依旧我行我素,人前人后的都只管叫他“嬴哥哥”。越不理她,她就叫的越亲热。

她总有办法无视他的冷淡,挑战他的常识。

然而此时此刻听到这声呼唤,却让他倏然间觉得时光荏苒,心中涌起莫名的欣喜,忍不住答道:“陌陌……是我!”

他期望她能再说些什么,证明她已经记起了他,可她却只是皱着眉头道:“我……我好难受……”

不等他接话,她一张口“哇”的一声全吐在了他一尘不染的衣襟上。

作为一个酒量甚好的人,桂桂昨晚醉的实在有些丢脸。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身上虽然已经换过了干净的衣服,却仍然能闻到浓浓的酒味。

睁开眼睛,看到元宝扳着一张小脸坐在床头。

“娘,你身上好臭。”

小鬼大清早就送给她一句很不客气的问候,桂桂听在耳中,却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这还是几天里他第一次主动和她打招呼。

即使离开了鹿鸣城,元宝还是尽量躲着她。只是船上的空间不如聚炉堂那么宽阔,难免有打照面的时候,她百般讨好受了惊吓的儿子,奈何原本乖巧的元宝却突然转了性子,对她的谄媚一概爱理不理,叫她十分伤心。

此时此景,桂桂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象往常一样捏住他的脸颊,可是这一次元宝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还很不给面子的说道:“不准再捏我的脸。”

“儿子……”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桂桂愣了好久,直到元宝两颊微红的别开脸,含含糊糊的咕哝道:“我……我不是故意躲着你的,只是……只是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看着你为了保护我被那么多人欺负,我却只能躲起来。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快一点长大,想跟青晖叔叔白洛阿姨学武功,所以……那个,所以……”

桂桂的嘴越张越大,几乎能塞进一个大包子。

她发现,她的儿子说话的时候用的自称是“我”,而不是“元宝”;他在叫她的时候说的是“你”,不再是“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男孩的眼中已经有了一种沉默坚毅的眼色,不得不说,这孩子拉长脸的样子真的很像他……

桂桂突然很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

元宝脸一沉,后半句“所以”就没有说出来,撇了撇嘴,站起身就想离开。

“乖儿子别走。”桂桂急忙一手将他捞进怀里,肆无忌惮的揉着他的头发,低声笑道:“娘好高兴,元宝长大了!不过呢,就算儿子你有朝一日练成了武功天下第一,在娘眼里,都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子。无论什么时候,娘都会站在你前面的,所以……不要太为难自己了好不好?”

起初元宝还在她怀里扭动挣扎着,到了最后,小小的身躯终于放弃了抵抗,顺从的伏在她怀中,半晌才别别扭扭的“嗯”了一声。

桂桂与元宝一番嬉闹,只觉得心情大好,一边洗漱一边笑问道:“儿子,前两天都跟黑面神似的,怎么今天这么主动坦白?”

元宝坐在床上玩着她随身携带的匕首,闻言抬头,答道:“美人叔叔说,因为我一直不理你,所以你很不开心,昨晚喝酒喝得吐了他一身。”

桂桂手里的布巾差点掉回水盆里。

元宝继续说道:“我想,不能因为我和你的事情连累了美人叔叔,所以就来跟你说清楚。你以后别喝那么多啦,美人叔叔对你蛮不错的,你却这样回报他,哎……”他似是而非的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替你道过歉了,我说你会帮他洗那件脏衣服的。”

桂桂回过头惊诧的望着儿子,这小子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这说话的口气,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看来那一晚受的刺激,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不过,她昨晚真的有喝得如此失态吗?她怔怔的回想着,却只记得听苏嬴讲起凰引图的往事,讲着讲着,她想到了韩烬,想到了星罗公主,忍不住心痛如绞……可是后来呢?

后来的事真的想不起来了,只模糊的记得似乎做了什么美好的梦,以至于一觉睡到了天亮……

如果真的如元宝所说吐了苏嬴一身……她的脸都黑了。

元宝伸出手在她脸前晃了晃:“娘,你又睡着了吗?我一直想问你呢,这把刀是不是爹爹送你的?”

桂桂顿时惊醒过来,脸色复杂的看着元宝手里把玩的匕首,销金吞口,黑鲨刀鞘,正是当初韩烬送给她的护身匕首。

那一夜舍弃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却独独忘了将这把刀留下,可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把刀,她才能撑到苏嬴赶来……桂桂心里百感交集,勉勉强强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有儿子,以后不要叫他爹爹了。”

元宝向来是个敏感的孩子,自从那天桂桂匆匆离家开始,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此后也一直未见桂桂提起韩烬,眼下听到她这样说,急忙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匕首,上前拽了拽她的裙子:“娘,他……韩叔叔是不是惹你伤心了?”

桂桂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咬着唇:“咱们别提他了好么?”

“好,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提他。”元宝十分善解人意又有些紧张的握紧小拳头,好像怕她会一下子转身走掉似的,“你喜欢说谁?我们换个人说。”

桂桂强自按捺心神,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不如说说你最近跟白洛青晖学了些什么?”

一说到学武,元宝立刻两眼放光,正准备好好汇报一番,谁知才起了个头,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淡漠低沉的声音说道:“元宝,《广雅篇》若是背完了,青晖今日可以教你空明拳的起式了。”

元宝一听这话,顿时欢呼了一声,再也顾不上和桂桂闲话,匆匆道别便出了门去。

苏嬴轻轻合上房门,屋子里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后便听桂桂道:“谢谢你。”

“为何?”

“元宝终于跟我和好了。”桂桂叹道,“这次的事情,我真怕他会记一辈子,不肯原谅我。”

苏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他会记一辈子,可他从来就没有责怪过你。”

这话的语气虽不热络,却让桂桂十分感动,正要说话,苏嬴却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一件东西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桂桂不禁奇道:“是什么?”

“你昨天喝了很多酒,吐了我一身,元宝说你要替我洗衣服。”他波澜不惊的说了一句,桂桂不由自主的伸手接过了那件外袍,一股怪异的酸味夹杂着酒味扑鼻而来,顿时让她目瞪口呆。

他……他居然把小孩子的话当真了?

但她实在不敢问他昨晚的详情,只好支支吾吾的抱着衣服去开门,苏嬴跟在她身后,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先吃饭吧,已经中午了。”

桂桂早就觉得饥肠辘辘,想必是昨晚全吐完了,急忙接口答了一声“好”,刚推开门,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奇怪的颤音,眼前一个黑点破空而至,她下意识的朝门后一躲,已被紧随其后的苏嬴拉到了身侧,探头看时,只见一支黑色短尾羽箭牢牢的钉在了门板上。

下一瞬,数十支羽箭接连射来,甲板上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苏嬴脸色一沉,手掌一拂,门板应声而合。四周一片夺夺之声。

“你待在这里不要出来。”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外。

桂桂望着又一次紧闭的屋门,几次三番伸出手,却都收了回来。有白洛青晖在,元宝一定会很安全,这次不明所以的突然袭击,也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让她不能不想到对凰引图势在必得的百里淼和韩烬,想到那天晚上朱雀的话……她不能离开,他们会赶尽杀绝……

这船上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比她高,若是只凭勇气贸然冲出去,也许反倒要拖累苏嬴。

这样想着,她沉住气从床上拿起了方才元宝把玩的匕首,紧紧握在掌中。然后在桌边坐了下来,怀里还抱着苏嬴那件外袍。

可刚坐下不久,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她全身一紧,连忙回头,赫然见到一个陌生高挑的女子正站在床背后的阴影中。

桂桂顿时大惊失色,她也算耳聪目明之人,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个女子使用了什么方法,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她一下站了起来,后背紧贴着桌角,凝神戒备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可那个陌生的女子却朝她笑了笑,声音颇为温柔:“桂桂,你还认得我么?”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调——虽然样貌完全不同,年龄也不对,桂桂却记得很清楚——

因为在韩烬出现之前,在她平淡的乏善可陈的生活里,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给过她最多帮助和友善的人!

“贾……贾大娘?”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忍不住唤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