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京城兵部的案牍上摆上了六份密报。
兵部尚书白度峨缓缓打开第一份信封,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雪雨山庄大公子进京,二女子随行,一切未知。
看完后老人不紧不慢的打开第二份:雪雨山庄大公子进京,二女子随行,一切未知。
第三份:雪雨山庄大公子进京,二女子随行,一切未知。
第四份:雪雨山庄大公子进京,二女子随行,一切未知。
第五份:雪雨山庄大公子进京,二女子随行,一切未知。
书桌上只剩下最后一份,老尚书伸手拾起,感受到了厚度不同后面露惊讶,缓缓打开抽出了两张纸,第一张上面与之前的五张一样,清清楚楚的写着雪雨山庄大公子进京,二女子随行,一切未知。
第二张纸上略显粗鄙的字写了很多,最后的地方写着:落笔王小剑。
“观察不错啊,云千羽,云百灵,都姓云啊。“老尚书放下密报,转过头露出依旧棱角分明的脸,将第六份密报递给伺候在屋内的中年人,中年人毕恭毕敬的接过后细细阅读。
“他一个送信的,却不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达,反而是干起了情报人员的工作,就不怕耽误了时间吗?“老尚书冷笑。
“那,罚?“屋里腰间挂着刀的中年人把手中的密信看了两遍后略带疑惑的问道。
“当然要罚了,若是个个都丢了自己的职责去做同僚们的工作,那岂不是整个兵部都乱套了?“虽说人人都称之为老尚书,但是白度峨也还没有那么老,五十多岁在整个朝堂正是中流砥柱的年纪,人人称之为老尚书的最大原因就是他在兵部尚书的这个职位上呆的时间太久。
白度峨十六文武状元郎,十八拜将,二十封冠军侯,二十三重病,同年帝王担心冠军侯这个称号命数不好,于是废掉冠军侯爵位,将其调入兵部成为侍郎,两年后老尚书请辞归乡,白度峨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兵部尚书,在这个职位上一呆三十年。
没有人知道白度峨当年为什么没有再进一步直接拜相,而是在尚书这个位置上呆了三十年,毕竟他的青春太过于辉煌耀眼了,坊间有些传闻说是皇帝自知年岁已高,刻意将白老尚书压着,留给新皇提拔,给新皇留份情谊,这个说法虽然没有依据,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兵部衙门办公的房间里,案牍前的站着的中年人是跟在老尚书边上已有十多年的兵部左侍郎,对老尚书也算是十分了解,酝酿了一下后开口道:“本该送信的人却跑去收集情报,罚他十大板,收集来的情报还算可以,升一级调入情报部门如何?“
“嗯,去吧,把这个消息给其他关注这件事的人透露一下,另外记得让人给雪府捎个消息,让云裳那丫头最近别出门,实在不想呆在家里的话,出去玩的时候老实点别惹事;虽说倒也不怕他云大公子,也没必要早早的就闹矛盾,他来了京城,我们正好静心看看戏,情报里这云大公子可不是个老实的,借此机会先看看他雪雨山庄的底细吧。”
兵部左侍郎点点头:“雪小姐又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想必也就是一群小孩子的正义感,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打起来吧。”
“你就别往她身上贴金了,我那世侄女我了解,虽然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但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干啥啥不行,调皮捣蛋第一名,前几天就因为在书院食堂吃饭吃出了点矛盾,在柱子上绑铁丝,把吏部张侍郎家那小三子摔的半死,我今天上朝的时候看到张小三去上学堂的路上还一瘸一拐的,我还捎了他一程。”老尚书摆了摆手,示意左侍郎退下。
兵部左侍郎摸了摸鼻子,讪讪笑笑,闭着嘴退了下去,显然是对雪云裳的劣迹早有耳闻,刚刚也只是吹捧之词。
下午时分,名叫王小剑的年轻驿卒惨叫声在兵部大门外回荡,人人都知道那小驿骑送加急密报的时候跑去收集情报,被和善的老尚书罚了十板子。
这件事在凤歌城的街头小巷热度很高,每一处酒楼里都有争得面红耳赤乃至于大打出手的好事之人,有人说这普通人挨过十板子可就去了半条命,惩罚太重了,也有人说驿卒此举有违军令,不杀不足以立威。
没人知道的是兵部衙门外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王小剑虽然身上疼,但是心里喜得很,虽说这顿打实在是要命的疼,但是和以后就能有个安稳生计,再也不用在路上奔波一比较还是十分值得的,伸手捏了捏怀里的调任书信的王小剑被打到昏了过去。
这只是皇城脚下不入流的一件小事,至于为何热度这么高,主要是皇城已经很久没什么值得议论的新鲜事了,老百姓都有些无聊,不过很快这种无聊一扫而空,人人打了鸡血一样。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声,被打的小驿卒送的信和雪雨山庄有关,据传闻雪雨山庄的云大少爷几日后将抵达凤歌城,于是整座城顿时沸腾了。
虽然昔年那场大事发生的时候不少人还没出生,但是那件与帝国镇南王相关的事情却没有随着时间而被埋进尘埃里,反而随着镇南王的得势越传越广,京城一些不入流的寒酸书生甚至以这个原型创作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让没有经历那次大战的后人得以了解。
小巷里的说书人最爱讲的就是:
昔年镇南王燕子成还只是镇南大将军的时候,麾下一员将军在南方的青灵城酗酒之后当街抽了雪雨山庄一个厨娘一鞭子,那厨娘被打了一马鞭之后并没有任何言语,直接扔了篮子扭头离开了。
好事之人看到女子回了雪雨山庄,随后雪雨山庄大门敞开,一百多匹骏马载着一百多个白衣如雪的男男女女离开了雪雨山庄,这一百多人有的背负长剑,有的手提弯刀,毫无言语的直接杀进了镇南大将军麾下那位将军李顿居住的院子。
作为南征北战的马上将军,这李顿的实力自然不弱,随后两批人马在院子及院子门前展开血战,短短的时间内,将军李顿身边的两百亲兵死伤大半,李顿被一剑劈下一条手臂,身上也被戳了几个前后通亮的窟窿,生命垂危,在亲兵护送下仓皇逃命。
李顿虽说来到青灵城的这三两天有不少家族宴请他,但却也都是过个场子,结个善缘,与之压根就没有什么更深的交情,此时自然也不可能出手相助。
那李顿对此也看的很清,明白不会有人助他,又想到这当地官府军方基本上也都是各大豪阀把持着,肯定不愿意为了他李顿损伤自己的人去得罪一头睡在身侧的老虎,连逗留都没有,直接逃出城,向着自己驻扎在城外的六千兵马而去。
可是即便如此,那位将军也没逃得了,在千里逃亡之后被雪雨山庄侍卫杀死在扬州城外,而此时那六千军马只剩下两千多人。
若是直接对战,六千兵马未必怕了山庄的百人,但是疯狂逃命的六千人对于一百多的高手而言就是移动的靶子,几乎没有什么威胁可言,追上就杀。
死在路上的三千多人扛着刀枪剑戟在战场上好不容易活下来,注定会被人称颂,却因为他们的将军轻狂打出那一鞭后死在了前往荣华的路上。
大将军凯旋的时候,朝廷封赏,镇南大将军被加封为镇南王,他的手下八大将中除了那李顿,各个加官进爵,而这李顿在几个大臣向帝王进言之后被刑部定义为江湖恩怨,不予以受理。
战马上四方征战的镇南王正当血性最甚的而立之年,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在一次宴席上表示,既然朝廷视之为江湖事,那就江湖了,但是让大家大跌眼眶的是不等镇南王出手,雪雨山庄的人就到了京城。
那一日泼天大雨里,一身白衣作丫鬟打扮的女子走进了镇南王府牌匾下说找人,三言两语不合之后双方大打出手,丫鬟打扮的白衣女子从大门一直打到镇南王府后院,当日值班的神将当场战死,镇南王麾下八大将军仅仅在雪雨山庄手里就折了两个。
而那日还未当上雪侯的雪家大公子雪千里,冠军侯白度峨都在。
有的说书人会讲那白衣女子和镇南王,雪家大公子,冠军侯三人打了一场,重病的白大公子无力出手,最后不分胜负,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因此握手言和。
也有上了年纪,说起故事来平平淡淡的老说书人讲那日没有什么惊世大战,那白衣女子从大门打到后院的过程中杀了不少人,但是在后院见到冠军侯与镇南王的时候双方并没有打起来。
不知谈了什么,最后双方罢战,老说书人揣测或许是因为那日若真的打起来,或许白衣女子会死,但是镇南王府不知道要陪葬多少人。
无论哪个说书人讲这个故事都会感叹一句,若是那日的冠军侯没有病痛在身,岂能容那边荒女人撒野撒到京城来。
只是这个故事传着传着,传到年轻说书人口中的时候大多都多多少少变了味,比如,刻意将镇南王府贬低的一文不值来激起听众的兴趣,再比如,无声无息的遗忘了那一年的京城定海神针冠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