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我唐突的提问和递过去的便当盒,征十郎眨了眨眼,他相当淡然地颔首回答道:“吃的。”
这个答案让我既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
高兴的是征十郎能来和我吃午餐还不讨厌我最喜欢的食物,难过则是我的蒲烧鳗鱼因此减少了五分之二。
我看着便当盒里空出来的一块,很奇妙的是,这次我没有那种不得已将午饭分给其他人时心里缺了一角的感觉。
“怎么样?”我问征十郎,声音里藏不住的期待。
过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多余。
征十郎作为大财阀的御曹司肯定吃过无数山珍海味,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我妈妈用家庭小灶烧出来的饭菜。我也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这么问,但想了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喜欢的人又不是错。
于是我重新理直气壮起来,期待满满地望着他好看的侧脸。
鳗鱼的肉质不够肥润,一层一层刷上去的也是我偏好的带着些许辣味的酱汁。
征十郎吃得了辣吗?我还挺喜欢带有辣味的东西。
我突然又冒出了一个问题,同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确实很少很少。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孔的话,那在我心中最清晰的果然还是征十郎在学校的模样。
在学校之外的征十郎是什么样的?
会很高傲矜贵不平易近人吗?
毕竟他可是御曹司呢。
即使站着不动也会有潮水般的人想要贴过来,如果太平易近人的话会很麻烦吧?
我望着征十郎的侧脸,有理有据地发散着思维。
“嗯。”从小被教育回答问题时要望着对方眼睛的少年稍稍将头侧了过去,对上身侧人的眼睛,他不自觉地顿了顿。
味蕾传回的信息告诉他,在他吃过的烤鳗鱼中,刚刚入口的这片只能算无功无过的层次,仅能作为家常菜被人评价一句“不错”。
然而是在那双堇色眼睛的注视下,他似乎忘记了那些养成自己相较普通人更加挑剔食性的味道,然后不由地说:“很好吃。我喜欢这个恰到好处的辣味。”
他没有说谎。反而全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毕竟他也没拿这份家常菜与那些需要预约等上一年的三星餐厅相比。
只是身边的人这么问了,他就这么回答她。更何况比起好吃与否,他更想看到她笑起来的样子。
征十郎的回答一如既往看不出丝毫含糊敷衍的意味。
不过就算征十郎说不喜欢我也无所谓,顶多会因为可惜他和我的口味不那么一样而感到稍微可惜,但是他现在说喜欢!
“真的?你喜欢就好!”
把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喜欢的人,得到了喜欢的答复,这种感觉让我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糖上那样甜丝丝轻飘飘。
紧接着我又想到,征十郎说了喜欢……那岂不是意味着我还应该再把鳗鱼分他一块?
嘶……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太阳的秋日户外有点寒意。
我很明确地感受到了心底涌出的那份对蒲烧鳗鱼的沉痛与不舍,可是征十郎说他喜欢诶……
我垂下脑袋盯着自己只剩下一小口米饭和三片鳗鱼的便当盒,有些犹豫是否应该把剩下的鳗鱼再分出去三分之一,但我的这一困扰很快就得到了不那么尽如人意的方式的解决。
一个紫色的、而且是那种饱和度很高的紫色脑袋,忽然从作为隔断的花坛之外冒了出来——说冒出来也不对,毕竟他并非从下往上,而是从远处由小到大平移着出现的。能与我太阳穴高度平齐的花坛在他面前就跟一面随便跳跳就能翻过的小藩篱似的。
他往下耷拉的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忽略了我,目光直直地望向征十郎:“啊,赤仔发现——”
出于显而易见的懒散,这个紫色的巨人叫人时把尾音拖得老长。
赤仔?
是在叫征十郎吗?
我有点想笑,同时认出来人——全帝光的人都认识他。毕竟这么高又这么打眼的国中生可不多见,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该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是搞运动的好苗子。
而事实也正好如此。
面前的紫色巨人,紫原敦,是帝光篮球部相当耀眼的新人,哪怕连我这个对运动社团没什么了解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
“赤仔在这里干嘛?”紫原敦的眼睛盯着征十郎端在手里的我便当盒可拆卸的小碗,里面已经空了,只有几颗炒熟的白芝麻沾在盒底。
“吃午饭,和女朋友一起。”征十郎说这话时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他看向我,“莉绪和紫原之前认识吗?”
“面对面交流的话还是第一次。”我说。
“那请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和我们同年级B班的紫原敦,也是篮球部的一员。”
“你好,紫原同学。”我和紫原敦问好,“我是A班的须王莉绪。很高兴认识你。”
我说着客套话,紫原敦这才像是发现我的存在那样把视线挪了过来。
紫原敦盯着我,然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恍然。
他抬起手指着我,嘴巴张开短促地“啊”了一声,刚想要说点什么,紧跟着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嘴那样硬生生地顿住。
“不要用手指着别人。紫原。”征十郎轻声提醒他。
紫原的反应不太正常,我不由侧头看向征十郎,征十郎倒是很平静地微笑着,只是和平常有少许微妙的区别。可具体是哪里微妙,我也说不上来。
“噢……”紫原敦应了一声,微微睁大的眼睛又稍稍耷拉了下去,落在我这边的目光从单纯的注视变成了带着些许好奇的打量。不过他的好奇心和他的惊讶一样转瞬即逝,反而有另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光是站在地上就高高的紫原敦,他紫色的眼珠往下一瞥,就瞥到了我便当盒里剩下的最好吃的东西。
“呐,赤仔的女朋友。”明明刚听过我做自我介绍的紫原敦叫我。
“须王同学,或者须王。”征十郎不紧不慢地说,“请不要用‘谁的女朋友’这样的名号称呼叫她,紫原。”
我忍不住想笑,忽然觉得征十郎好像妈妈又好像驯兽师,即使紫原敦这么大只,他在征十郎面前也还是很听话。
“哦,那就须王。”紫原嘟哝着,像是嫌麻烦一样皱了皱眉,“须王同学。”
“请、请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碗里的鳗鱼片看起来好好吃哦。”
紫原敦近乎明示地说。
“能做出这么漂亮的烧鳗鱼的人,一定是个手艺很好的大厨吧。”
我:“……”
委实说,我开始怀疑了,怀疑刚才紫原敦叫我“赤仔的女朋友”,就是为了我碗里的烧鳗鱼,在跟我套近乎。
我只能在他期待的注视下把剩下的三片鳗鱼又分了一片出去。
紫原敦含糊地说了句“谢谢”,吃得飞快,嘴巴一张腮帮一动喉结一滚就吃完了。
“果然很好吃诶。”他毫不吝啬地给出满意的评价,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就是太少了。”
我当然知道这点分量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然而看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美味,我刚才还悸动着的心,此时就跟在某连锁超市杀了十年的鱼一样冰冷。
我垮下脸,忍住不露出哭丧的表情。这会儿我连“要不要再给征十郎分一片”以及“征十郎为什么生气了”的问题都不再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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