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兰昭仪醒了。”
墨棋听江雪的吩咐守着偏殿的暖阁,待里面传来了动静,忙来报江雪知晓。
江雪抬了抬眼:“不急,等上一炷香的时间再去。”
兰昭仪痛失爱子,刚醒时情绪最是不稳,她可不想这时候凑上去自讨没趣儿,还是待她冷静下来,再问当时的情况吧。
江雪趁这个空档差人,鸟悄儿的去唐府传了话,另借了两个暗卫潜伏到冷宫里,护梅昭容周全。
梅昭容被陷害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既然她的存在成了别人的肉中刺,保不齐就有那不长眼的,想梅昭容一尸两命死在冷宫里。
江雪花了半年的时间盘点了后宫前朝,发觉稳坐太子之位需要多方势力支持,譬如现在的皇上龙炎修,就是获得了她的父亲大司马及其麾下的门客支持才得以顺利登顶。
而此时朝中实力最强横的,除却江雪的父亲一派,就是唐氏武将一族。
江雪是不会给龙炎修生孩子的,所以梅昭容的孩子就成了太子的有力竞争者,孩子生下来要唤江雪一声嫡母,韩家自然也是这个孩子的外祖家。
韩家执掌邦政,唐家执掌兵权,两姓联手逼宫都未尝不可,何况是一个太子之位呢?
为了韩家的荣宠不衰,为了原身不知名的愿望,梅昭容和她的孩子,江雪必须保下来,再不济,也得保住孩子。
江雪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移驾去了暖阁,在门口就听见了兰昭仪的抽泣声,脚步略一停顿,轻叹一声拨开了纹丝不动的粉晶珠帘。
兰昭仪为红豆的死伤怀了一会儿,想着红莲说的话不无道理,孩子已经没了,她再怎么伤心也于事无补,要紧的是获得皇上的怜惜。
后宫女子众多,但只消皇上对你有几分怜惜,你就不再籍籍无名。
红莲听得珠帘响动,一回头发现是江雪来了,赶忙跪下行礼,兰昭仪满脸泪痕,挣扎着要下地给江雪见礼。
江雪哪能受这个礼,快步上前把兰昭仪按在了床上,替她掖了掖被角,言词和婉:“你如今身子受不得风寒,躺好了,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孩子没了,可你还年轻,调理好身子,还会再有的。”
兰昭仪语气中带着悲凉:“嫔妾谢皇后娘娘体贴,只是我怀这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早上还他还好好的,如今已成了一缕亡魂,叫嫔妾如何不伤心?”
“我裁制好的那些小衣服,又该留谁穿啊。”
兰昭仪想起她自从得知有孕后,千挑万选了最柔软绸缎,一针一线的亲手缝制了小衣服,那时的满心欢喜还历历在目,可她的孩子已经没了。
江雪看兰昭仪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襟,嘱咐红莲去拿套干净的衣物过来,彩画打了盆热水过来,拧干了帕子递给江雪。
“本宫知道你心里苦,但你这也算小月子,是不能流泪的,仔细哭坏了眼睛。”
江雪拿着温热的帕子,给兰昭仪擦了脸,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心里有些后悔。
若是她没有提出易孕法,兰昭仪就不会怀孕,也不会遭受此劫了,可是她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算到这里呢?
兰昭仪眼睛都哭肿了,被热气一熏,眼眶要裂开一般疼,但这点子疼,比不得她心里的万分之一疼。
兰昭仪的嗓子有些嘶哑,凝视着耐心劝导她的江雪,深沉道:“皇后娘娘可是来问我,当时发生了何事?”
江雪手中的动作一滞,把帕子交给彩画,扶着兰昭仪躺下:“是也不是,皇上已经盖棺定论,你的话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但本宫还是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梅昭容推了你。”
兰昭仪垂下眼帘,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梅昭容推了她如何?绿意推了她又如何?她的孩子,总归是没了。
“嫔妾不记得了,娘娘,嫔妾累了。”
兰昭仪说这话仿佛掏空了全身的力气,绿意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哪怕她怀疑是梅昭容授意,梅昭容也绝不会承认。
孩子没了,害她孩子的凶手也死了,但绿意一跳贱命怎比得自己的孩儿宝贵?
梅昭容啊,梅昭容,我只能将怨气发在你头上,没有直接执政你,已经算是我的仁慈了。
兰昭仪说完了便闭上眼睛,江雪对兰昭仪的回答早有预料,因此见她一副不愿再答话的样子也不生气,对于刚刚失去了孩子而言的女人来说,兰昭仪够坚强了。
江雪语调柔和:“入了秋,天渐渐有些凉,含德殿的地龙已经吩咐人给你烧起来了,暖轿也糊了牛皮纸,一定不会透风的。”
“你歇好了便让暖轿直接抬到门口来,百花阁无人居住有些阴凉,比不得你的含德殿,走的时候要穿的厚实些不要见风,会头疼的。”
江雪说完见兰昭仪仍紧闭着双眼,微微摇头离开了百花阁,满腹心事的回福康宫去了。
红莲捧了厚实的袄子和翠纹织锦的斗篷来,兰昭仪穿戴好,闭着眼等红莲唤暖轿过来。
“主子,含德殿已经很暖和了,起身吧。”
兰昭仪猛地睁开眼睛点了点头,红莲小心搀起兰昭仪,兰昭仪的手搭过来,冰的红莲心头一颤。
“红莲,你替我送封信给爹娘。”
众妃子早就被龙炎修和江雪遣回了各处,但她们都派了各自的小丫鬟去打听,良婕妤正哼着歌绣香囊上的喜鹊登枝纹,春梅脚步轻快的回来了。
将殿内的宫人赶了出去,春梅这才低声说道:“主子,成了,兰昭仪的孩子没了,梅昭容被打入了冷宫,皇上说待她生下皇子就将她赐死。”
“哦,是吗?可惜啊,梅昭容竟然没有惊惧之下动了胎气,她腹中的孩子可真是命大。”
良婕妤完成了最后一针,将结藏好后,拿起绣筐中的小银剪剪短了丝线,看着缎子上栩栩如生的喜鹊,良婕妤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春梅夸赞了良婕妤几句,有些担忧的问道:主子,此事会不会查出我们?”
“查?怎么查?”良婕妤打着络子嗤笑一声:“我们那药有没有用,绿意也已经死了,谁能证明我们有过交集?”
“主子远虑,是奴婢愚钝。”
春梅本想依着良婕妤的话,将白瓷瓶中的药下在梅昭容的饭食中,怎料良婕妤突然改变了主意,说下药容易被查到,让她暗地里去接触绿意。
春梅这才知道绿意的长兄在外边欠了一大笔赌债,被人威胁要剁了子孙根,绿意的爹娘求到绿意这里,绿意把积攒的银子全给了他们也没能填平那个大坑。
绿意脑子一热,偷了梅昭容的金镶红宝石的福寿纹手镯,在主子的告知下,春梅果然在绿意的褥子底下找到了。
宫人偷盗那是死罪,春梅威胁要告发她,又以重金利诱,绿意终究是屈服了,她背叛了梅昭容,拿着钱给长兄还债去了。
春梅对触柱而亡的绿意很抱歉,但更佩服主子的神机妙算,良婕妤听着春梅的恭维并不觉得高兴,她知晓绿意的事还是因为贱人荣昭仪。
不同的是,荣昭仪放过了绿意,为她求情,全了好名声,自己则是借助绿意的手除却了两个心腹大患。
兰昭仪的孩子没了,梅昭容在冷宫里,随便寻个买通个小太监就能至她于死地,已经算不得威胁了,如今剩下的就只有长秋殿的如美人了。
良婕妤心念一动,召来春梅耳语了几句,春梅眼睛一亮,福了福身离开了,良婕妤继续挑着丝线打络子。
唐氏得了江雪的信儿,果断派出了两个最顶尖的暗卫,随着墨棋悄无声息的进了皇宫,避开了巡逻的羽林卫,潜伏到了梅昭容的身边。
梅昭容虽住在冷宫里,但江雪的一番运作让梅昭容的衣食待遇,和住在寿成殿里没什么差别。
夜里,梅昭容在绿袖的伺候下早早入睡了,瓦檐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果然有会些拳脚功夫的小太监意图谋害梅昭容。
唐府派来的暗卫不亏是精锐,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扭断了他的脖子,丢到了宫内的枯井里。
唐氏一族上书,求皇上看在唐氏世代忠心赤胆保卫姜朝的份上,饶梅昭容一命,唐氏愿上交兵符,削爵降职以报圣恩。
兰昭仪的爹爹也上书,兰昭仪福薄,无法留住皇子,恳请皇上以大局为重,看在梅昭容腹中怀有皇子份儿上,宽恕梅昭容。
龙炎修下令要赐死梅昭容之后便后悔了,他盛怒之下全然忘记了,梅昭容有多受唐家宠爱,自己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许了她入宫。
可圣旨已下,他也不好收回成命,本预备着待梅昭容生下孩子说她生育有功,免了死罪,可又怕护短的唐将军一怒之下为了女儿造反。
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姜朝可就易主了。
正好,在龙炎修担忧的时候,事件关系到的两个家族同时向他求情,龙炎修顺水推舟,假意斥责了唐将军一番,趁机收回了兵权。
为了弥补兰昭仪,破格升她为淑妃,免了梅昭仪的死罪,令她亲自向淑妃赔罪,并抄写千遍莲华经给淑妃往生的孩儿。
龙炎修下朝后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对淑妃无比愧疚,知会了身边的太监一声,批完了奏折里朝含德殿看淑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