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部海域上空。
夜色中,一架波音737客机正在平稳飞行,它的目的地是境外。
夜深人静,机舱内部也已经熄了灯。
这次航程全程算下来会超过八个小时,当之无愧的‘红眼航班’,这种时长基础下,仅仅乘坐这趟航班,都成了个体力活儿,所以有经验的乘客已经在努力入睡了。
机械运转声,机舱与气流的摩擦声,让夜色变得更加寂静…
一个身形消瘦面容苍白的高个子年轻乘客,缓缓摘下眼罩,静静的四下环视一周。
零星几个还醒着的乘客,没人关注自己,倒是已经‘睡着’的乘客里,有三个,从上飞机之前,就一直在紧盯着自己。
虽然这三个人也有适当的掩饰,但看在这满脸病容的年轻人眼里,三个人的掩饰相当拙劣。
也好,就在他们仨眼皮子底下来一场‘将计就计’吧,这样也能让自己以后的人间生活清净一些。
想到这里,年轻人轻轻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关上卫生间门,年轻人打量一圈内部环境,视线最终锁定一个位置,把手伸进去摸索几下,掏出一个烟盒大小的塑料盒。
这塑料盒质地很差,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捡的那种,所以也没谁会想到,这里面装着的那些‘碎玻璃’,其实是价值超过四千万的钻石。
“哗啦啦”晃了两下,确定份量没变轻,年轻人才把塑料盒装进上衣内兜,离开了卫生间。
穿过机舱走廊,年轻人挨个观察着全体乘客。
这次航班本就稀稀拉拉没几个客人,所以年轻人很快就能确定,全体乘客的安全带都系的挺标准,等一下不会有人出现生命危险。
年轻人一路来到一扇写着‘紧急逃生出口’的小门前,最后研究了一下操作方式,回头,冲那三个似乎因为预感到了什么,所以已经不再掩饰的‘乘客’淡淡一笑,转身,打开了逃生门。
一股巨大气流猛然涌进机舱,即使还没从睡梦中惊醒,许多乘客也因为这气流以及气压急变导致的身体不适,而发出了尖叫。
年轻人有气无力的呢喃了一声“不好意思”,一步迈出机舱。
“嘭”的一声,安全门被重重关上,机组工作人员以相当敬业的速度迅疾赶到,配合默契的重新固定好安全门,一场突发事故,很快归于‘一场虚惊’。
“谁干的?!想死是不是?!摊上事儿了知道不?!”
一切安全后,一个机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发泄着情绪,刚刚那阵紧张和恐惧,让此刻的他很愤怒。
另一个工作人员却没这么大火气,他仍旧保持着惶恐,小声说道:“完蛋了…组长,是…陈家三爷,他跳机了!”
一瞬间,组长的火气彻底消失,他双眼无神的说道:“陈家三爷跳机了?陈家三爷在咱们的航班上跳机了?完了,咱摊上事儿了…”
如今的许多中大型客机都已经不配备降落伞了,因为没有必要。
按这种客机的常规飞行高度和速度,如果在飞行过程中,出现了需要跳机才能解决的问题的话,除非是训练有素的专业跳伞运动员,而且还要有人在旁边不停的配合辅助他,他才有可能平安落地。
对于没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乘客来说,从这种高度落向地面,带不带降落伞,结果都是一样的。
所以,后来这种客机都不配备降落伞了,还不如留出空间放行李呢。
所以,陈家三爷从这种高度跳下去…他家里连骨灰盒都不用准备了。
夜空中,年轻人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海平面,以及海平面不远处的灯火阑珊,再次辨认那些灯火的轮廓…没错了,就是这里。
年轻人掏出新买到手还没装卡的手机,按亮已经能熟练操作的手机屏幕,调出了一首原本就储存在手机里,自己只听了一句就很喜欢的国风歌曲。
按下播放键,收起手机,降噪防水蓝牙耳机里顿时传来动听的音乐,一瞬间,风声和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借一场古典的梦,与东坡热情相拥,没告诉他将被千古传诵…”
东坡?仿佛是个有趣的人啊,千古?时间倒是挺近,可惜…估计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年轻人轻轻想着,静静听着,继续下落着。
近海,一艘夜钓小艇上。
两个老大爷正在这小艇上结伴钓鱼,其中一个紧盯着漆黑海水里的鱼漂,另一个有些犯困,抬头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这人却愣住了,他盯着远处空中惊叫道:“我靠!流星?!陨石?!”
另一个专注钓鱼的大爷,根本没听清自己老伙计嚷的是什么,只是刚听到他开口,便不耐烦的出言阻止道:“别吵吵!一晚上连个鱼屎都没钓到,你还吵吵!你要不吵吵我特么连下礼拜早餐都钓出来了!”
被怼的老大爷当即不悦的回怼道:“要点脸吧你,自己技术不行就说技术不行,还怪上我了?”
一来一去间,两个老大爷都来了兴致,鱼也不钓了,专心斗起了嘴。
于是他俩就没注意到,水里的大大小小无数条鱼,像是忽然受到了什么感召一般,全都让开了海里的某个位置。
几秒钟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落进海里,鲸歌豚吟中,这身影又缓缓浮出水面,面向岸边睁开眼,看向不远处的滨海城…
滨海城第一市立医院。
神经内科住院病房里,一张病床上,二十五岁的赵自杰,已经在这里躺了两年。
两年前大学毕业的那顿散伙饭,他因为一场所谓的‘恶作剧’,变成了植物人,就此再也没站起来过,甚至没醒来过。
朦胧之中,赵自杰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太久没动过,身体完全僵硬了,看来,想彻底恢复正常,可能还需要一小段时间。
赵自杰继续努力,他逐渐感受到有光透过眼皮照在眼球上,颤抖之中,他终于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是房顶,洁白的房顶,房顶上的灯很亮,那是一根曾经洁白,如今已经有些发黄的灯管。
赵自杰缓缓扭动脖颈,看向旁边病床。
那张病床上也躺着个人,不过显然不是个病人,因为她没穿病号服…也没盖被子。
她此刻正在睡觉,面向自己的脸颊上,有着比自己记忆里更深刻的皱纹,白发多了几许,身形也比之前消瘦了许多。
显然,自己成为植物人这两年,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赵自杰想喊一声“妈”,但他知道,此刻已是深夜,他不忍心打扰母亲,于是最终还是默默闭上了眼。
反正…往后时间还长着呢,不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