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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管你有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这世界,原本就喜欢出其不意。

被挂断电话后,大概在病房门外呆了将近半小时分钟,阮恩才带着那股依然心慌的感觉回到病房。顾任在看见女生脸庞的那一刻,不知怎么就松了一口气。他以为,他以为她走了,他以为他再次当了输家。看女生一脸不镇定的模样坐在自己床边,脸上明明白白西写着失魂落魄。

将她的一缕刘海掳到半边。

“怎么了?这么冷的天你也能出汗。”

阮恩闻言一把抹上额头,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竟有了薄汗。潜意识地恐惧,她希望她是听错了,感觉错了,一定是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慌。顾任大概猜到刚刚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或者有什么内容,他有些不忍心,还有些,心疼。几乎是不假思索间,什么都没有想没有顾忌,伸手扣住女生的后脑勺,一个淡淡的吻印在她的眉间。

然后病房的门,再次戏剧性地被打开。

在这场感情的博弈中,每个人都曾很用心地去思考过,究竟该怎样去相处才算好。是彼此深爱,抑或是相互吞噬,那个出口,要怎样才能找到。

顾西凉的突然出现,掀起了惊天骇浪。当然,这惊天骇浪恐怕只是限于阮恩一个人,其余的人都在瞬间隐藏好了一闪而过的惊讶。阮恩还未来得及收拾起那个吻带来的惊慌,顾西凉挺拔的身影就映入她的眼。可是他的眼光,从进门那一刻,她看见他的那一刻,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在她身上。

倒是顾任有意无意地看阮恩一眼,再将目光对上自己的血脉兄弟——顾西凉,刚准备说什么,对方却率先发了话。

“不用看别人,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任何事。”

别人,别人,别人。

不可否认地,这两个字像把刀,在一刹那戳进阮恩心脏里最柔软的地方,痛不欲生。明明昨天两个人还拥抱着取暖,明明昨晚还抵死缠绵,此刻却已是别人?

这还是顾任首次被人呛来没话说,他僵硬地扯起嘴角。

“不关阮阮的事,我只是不想要你们担心。”

阮阮。

难道你不知道,从你口中将这个名字叫出来,我会觉得很刺耳?顾西凉淡淡一笑,与周身的肃冷之气成鲜明的对比。

“有什么关系呢?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大哥,你的健康原本就该在我的关心范围。”

顾任也不可置否。“外公还不知道吧?”

翘腿坐在病床的另一边,与阮恩相对,顾西凉忍着不看她,专注地将视线放在眼前男人的身上,很有耐心地回答对方的问题。

“当然不知道。”

几个字完,又有些抑扬顿挫地往下道。

“我怎么敢让他老人家知道,他一向放心的,懂事又成熟的长孙,居然为了儿女私情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要是知道,肯定当场就气急攻心,到时候真正进医院的就该是外公了。”

一番话炸得阮恩神智不清,什么意思?她真有些不懂了。

顾任下意识皱眉。

“我不懂你的意思。”

顾西凉不正面回应,只是稍稍侧头,叫了一遍身后不远处的宁蓝茵,然后对方捏着手里才拿到的资料,在原地犹豫不决。

她有说不出来的震撼,一个人,为了自己喜欢的谁,竟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么?是他太强势,还是太多人不够勇敢?又或者只有这样努力过了,以后才不至于让自己遗憾?

见身后人不为所动,顾西凉微垂眼睫,有些咄咄逼人地又叫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宁蓝茵才镇下心神,缓步走过,将手里的一沓检查报告递给顾任。然后顾西凉成功地看见男人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呵,大哥,能欣赏到你这样的表情,真不容易。

将手里的资料一把甩到床头,顾任眼眸里有火。

“你调查我?”

既然话已挑明,顾西凉不再继续与对方周旋,他迅速站起身,神色恢复到刚进门时的冷漠,嘴唇轻启,将所有人打入地狱。

“我不调查,怎么知道一周一次的肝变抗体,其实是很普通的营养维生素?我不调查,又如何知道那所谓肝癌,只是一场充满心机的假象?”

轰。

男人语毕,阮恩却几乎要昏倒。谁来告诉她,这都不是真的。她所有的担心,对顾西凉撒下的一个又一个的谎,都只围着另一个谎言转,她被活活看了场足够大的笑话。下意识偏头对上顾任的视线,男人的目光却闪躲了,内疚又歉意,都在诉说着:对不起。忽然就记起圣诞节的那晚,她对他信心十足说的那句“顾任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原来对一个人的信任,就是这样被糟蹋掉的。

顾西凉却不罢休,磁性的嗓音继续在整个空旷的病房内响起。

“我亲爱的大哥,从你的身上我再次深刻地学会了一点,那就是不要去相信任何人。”

紧接着,他今晚首次将眸光定在了阮恩的身上,甚至毫不回避地与她的眼神相对,再次重复了那三个字。

“任何人。”

像突然出现那样,顾西凉又抬脚转身出了门,英俊的脸上再看不出一丝眷恋。

他口中的任何人,是说给她听的,阮恩知道。几乎是下意识地追出去,一把拖住男人的手臂,想解释些什么,却就是什么也说不出口。还能说什么?原本就没有误会,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欺骗,她终究是欺骗了,一而再,再而三。

顾西凉回过头,几度欲言又止后,才终于开口说话。

他说“阮恩,还记得你曾经对亦舒说过的话吗?你说因为她不信任我,所以我们才会因为那场意外分开。那么现在的你呢?”

“你知道我真正伤心的是什么吗?并不是你一而再的对我撒谎,而是追根究底,你和当初的她一样,根本对我没有任何的信任。”

“如果有,哪怕只有半分!都绝不会是今天的局面!我那么努力的想要保护你不再受一点的委屈,不再添一分一毫的伤,你却一次次推开我去往那枪口上撞!”

“我就那么没有用是不是?我就那么不被信任,是不是?”

一番话,失了所有风度。

男人将女生的手一点一点扳开,脚步再没有停滞地往前面刚好打开的电梯走,宁蓝茵跟在身后。直到人已经进了电梯,阮恩才有所反应,却见顾西凉冷着一张脸,按下了关闭键,门开始缓缓合上。缩小,缩小,不见。

她跑过去,想要抢救些什么,却为时已晚。阮恩不放弃地拍着紧闭上的电梯门,一次比一次用力,掌心都快要红肿,却无论怎样用力,那道仿佛将二人隔绝在不同世界的门,再也没有打开。她感觉到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一双手却从背后拥过来,顾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阮阮,不要这样,求求你。”

阮恩便硬将眼里的晶莹逼了回去,她缓缓回头,像看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疏离万分。

“我也求求你,不要再来破坏我的平静。”

如果真相是一种伤害,那么谎言就能被原谅吗?没有谁必须去原谅那种谎言。

顾西凉再次被某种抑郁压得喘不过气,上次是在得到阮恩的死讯,心灰意冷,然后是这次。阮恩追上前的娇小影子在脑海里闪现不断。他扯松领带透气,将西服外套脱下,宁蓝茵默默地在旁边斜睨一眼,与平常西装笔挺的顾西凉不相同,此刻眼前的男人有几分狂野的性感。

出电梯时,顾西凉正在分神中,不小心地与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相撞。对方气焰有些嚣张,嚷嚷着一些骂人的话,顾西凉一句都没有听听清他骂的是什么,只觉得耳边有东西在嗡嗡作响,惹得他烦躁非凡,于是一把将外套掷在地上,他转过身面对对方,一个狠力十足的侧踢便朝男人脖子上招呼了去。虽然长得魁梧,那男人却有些“娇弱”,没能抵挡住顾西凉的突然袭击。他倒在地上,依然骂咧不断,顾西凉便冲上去还要打,男人见势吓得一个哆嗦,宁蓝茵适时地上前拉住。

“虽然这里是医院抢救很方便,可是shā • rén要犯法的,你清醒点!”

所有人都不清醒了,凭什么要他清醒呢?真可笑。

他又不是神,他又不是,不会累。